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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引·朔·其三:从前慢 ...

  •   洛离带冶君入宫,梨落送了驾,只身回到庭竹轩。炽莲跟在她身后,半晌:“小阿梨,我听得华墨卿又请了同僚到梅园来。他若再要赏梅,你就别硬撑着陪他了,你身子太虚,若再受了寒,哪有那么好治。”
      梨落只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近午,厨房备下午饭来,梨落已传了,外面侍候的一个笔墨丫鬟却忽然神色匆匆地上了堂,递了一张帖子给梨落,说是大人打发小厮来递的,要请夫人到梅园对诗。
      梨落接了,倒是一言不发,只摩挲这那纸上的‘林晚’二字,半晌苦笑,早有侍立的一个得心的丫鬟到后房取两贯来赏了两人,那笔墨丫鬟仍是侍立在外,那小厮便拜谢离去了。
      炽莲拎了汤点回来,见梨落神色郁郁,再见她手中的帖子,心下便了了八分,开了食盒的盖子把那些小点心都依梨落的意思四下里分了,只留了一只梅花状的素圆的白糖糕放在小碟里,便劈手夺了那帖子来,反复看了几遍,却委实没有什么能挑剔的,终只冷笑道:“他自己便署了林晚,你却总唤他墨卿,我看他这名字倒是改的极好,不像从前,娘里娘气的,没有半分男子气度。”
      梨落怔了一下,淡淡道:“这先皇改的名,好也罢,不好也罢,他又怎有选择的权利呢?”炽莲冷哼一声,不再说什么,只将那糖糕再向梨落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吃。梨落取了匙剜了一角尝,抿唇笑了,便又要赏厨子,
      炽莲忙压住她,便招方才那个丫头:“你且携她们去厨房,夫人有吩咐再唤你们。”堂上的人便都退下去了,炽莲又向后房唤人,少顷便有人应声,不久转出来一个瘦削的女人,炽莲耳语几句,她便回身去取手炉和大氅。
      东西取来,炽莲起身将雪狐皮的毛氅抖开,转回头再看梨落,她已吃完了糖糕,正支着头闭目养神,炽莲摇摇头,轻轻将大氅披在她身上,低声问来人道:“已将轿子备好了?”来人点头,炽莲又叹一口气,揉揉梨落的手背将人揉起来:“轿子已备好了,我知你想去,我自知也拦不住,便不拦你,你便去吧。但一定要仔细着,别受了寒。”
      她在绸囊里取了一块香饼,又在碳炉里钎了一块银丝炭放到手炉里,细细替梨落系好大氅的系带,拍拍她的手臂,又嘱咐了几句,才忧心忡忡的看着她向外走去。
      身边的侍女敛裾低眉,劝她道:“炽莲姐,你莫要太担心,夫人去是去了,不过一时便是要回来的,再不济,找什么借口便接夫人回来就好。”炽莲看她,半天笑笑:“你倒是有见识,我常见你在这里,是个最乖觉伶俐的,方才堂上那个,我听说是你姐姐?你们姐妹俩都叫什么?月例多少?”她素来喜好板着脸,此时一笑倒是别有风致。
      被问到的少女怔了怔,良久之后回答:“奴和姐姐是这房里的二等丫鬟,老夫人取的名,奴唤作瑞香,姊姊唤作惠香。月例一两五贯。”炽莲于是撇了撇嘴,心下暗暗腹诽老夫人的取名风格,她从前曾见了老夫人房里三四个丫头,清一色芸香、兰香、梅香以及诸如此类的一些大雅大俗的名字,于是在一旁的小几案上随手抽了一张洒金的宣纸,轻笑问:“你可识得字?”瑞香点头:“从前在老夫人房里的时候,有跟着识过几个字,但写不好。”炽莲于是复回手复取了一只细狼毫,蘸了浅墨,在纸上工整地写了四个字‘归鸿锦笺’细吹干了,交到瑞香手上,笑道:“看看,喜欢哪一个?”自是说不出来,不过自那以后,她便改称了‘锦笺’,她阿姊也一道改了‘归鸿’。
      炽莲在这里闲的无事到漫谈的时候,梨落已到了梅园,当真是冷的很,也只有她一人到了,紧了紧外披,随着冻红了鼻尖的小厮走进暖阁,说是暖阁,实际只是烧了数个炭盆的有窗的亭,亭外是开的正好的梅花。
      良久,华林晚一行人才到梅园,梨落拢着眼帘静静坐着,听得人声近了才施施然站起身来。待到人都落座了,复又坐下。来客都是朝中大员,身边少不了莺莺燕燕,这样大寒的天里也只是薄薄地穿了几层纱,涂脂抹粉,穿红着绿,穿的一色金碧辉煌。
      其间一位还很有些好心地凑到梨落耳边道:“这位妹妹,你穿的这么简单,如何讨相公的喜欢呢?姐姐那里还有些大人赏的织金布,回头给你送来裁件衣服穿吧。”梨落愣了愣,继而微微福了福身,微笑道:“那就谢谢这位姐姐了。”
      梨落穿的素,便在一众红花绿柳中很是打眼,又是倾城的相貌,很快便引起了一位客人的注意,在旁人都在酌酒吟诗的时候,他悄悄附耳对华林晚打趣道:“紫瞮兄,你这如夫人倒是天姿国色,就是性子冷了点,不然小弟我也想着让美人一亲芳泽啊,这样一个美人,也不知你那正室有没有妒了?”
      华林晚听的云里雾里,半晌才道:“平苍兄可莫打趣我了,我何尝有了个如夫人?”那楚平苍便指指梨落道:“不是她么?我们几人常往来,并不见谁家有这样一个美人,便有了,又谁舍得让她来受着风呢?”华林晚顺着他手指看过去,顿时面露尴尬之色,拍下他手来,僵硬道:“平苍兄实是不胜酒力,那是我夫人华花氏。”
      楚平苍现是个蒙荫受位的草包将军,少年时也曾是个有抱负的,无奈科举不第,便把少年意气都潦倒了,荫补后日渐沉迷酒色,加之心思也从不在沙场上,向来对手下幕僚言听计从,便得了个‘点头将军’的绰号,幸而模样生的还算俊朗,俸禄也还足以让他迷醉风尘,便惹了许多风尘女子的青眼,和华林晚少年时是好友,前几年在外镇南疆,近日方回来。
      华林晚的声音略有些大了,引得旁的几位都停下酒杯看过来,三两眼便看出缘由,于是都笑了,只道华兄将自己这个夫人宝贝的什么样子,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极少到其他人家拜会,楚兄不认得也不稀奇。
      楚平苍于是问起梨落的身份,便都沉默了,半天才有人瞅着华林晚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开口:“楚兄不记得了吗?华兄的夫人便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姊,花府的嫡长女,花府这一代嫡系只有娘娘和夫人这一双女儿,当年入华家门的时候,几乎把半个京城都搬空了,妇孺皆知,楚兄如何不记得了?”
      华林晚的脸色便更僵起来,看着梨落在一群明艳里素净的样子,心下便一痛,他的夫人,才高,貌美,知礼,贤淑,仿佛完人,却是他强行将她束缚在自己身边,眼见着她一天天衰弱下去,却无可奈何。
      那些大员们带来的家眷多是歌伎舞姬出身,大多不识几个字,聚在一起只讲东家长西家短,将如何争宠,献媚,讲京城最时兴的装扮,炫耀自己身上的首饰有多昂贵,位份有多高,梨落只默默,她一身的素,坐在那里,像孤立的鹤。
      并没有谁来同梨落搭话,她便从袖子里滑出念珠来轻声念着佛号,偶尔悄悄抬眼看看华林晚,眼底便化开一层笑意,很快便敛下去,垂着眼,看一个一个捻过去的檀木数珠,轻轻翕动着嘴唇。
      约莫过去了半个时辰,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说是炽莲姑姑请夫人先回去,说今日有庙祝来讨供奉,还要到相国寺去降香,非是夫人亲自去一趟不可。华林晚看梨落已是心不在焉,任旁边侍立的丫鬟们站的东倒西歪,手托的盘里墨已冻实也没有半分落笔的意思,沉吟片刻,便命人取了一厢小轿送梨落回去。
      抬轿的小厮早得了炽莲的打点,并不回庭竹轩去,反是向着相国寺便走了,待到人影也不见了,楚平苍再附耳悄悄问另一个常年在京的老友:“你们方才那样小心做什么?我看华兄的脸色不太好,是这美人怎么了吗?”
      那老友便苦着脸抬头瞅了一眼华林晚,见他还愣愣地望着园门的方向,便低声道:“楚兄常年在外有所不知,同这夫人没甚干系,她真真是个极贤淑极温婉的,却是因她的妹妹,便是当今皇后娘娘,却对这个姐姐在意的紧,先是看不上华兄不叫陛下赐婚,后又担心姐姐受年轻的小妖精的气,求着陛下下旨,不允华兄纳妾。偏生圣上宠他这个发妻什么似的,什么都依她,便真就下了旨,哎!你说咱们这娘娘什么都好,怎么就这样不通人情呢?是个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楚兄方才那是踩了华兄的痛脚,我们也不好提,真是可怜华兄了。”
      楚平苍只是笑了笑,看看华林晚,彼时那人已复斟了半盏酒,在唇边细细的品,却没喝下去。楚平苍便又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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