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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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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决定杀掉他之后,你的行为变得更加具有目的性。
你想观察他的弱点。
利奥的日常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杀人准备→杀人→休息。但真的探查起来相当复杂,他经常花好多天在任务目标附近潜伏,伪装成各种各样的不同人物,夺取目标周围人的信任。
那个时候伪装成带着珍贵装备的尸体,说不定就是他默默观察你很久,想到的接近你最适合的角色。
话说回来,弱点应该只会在休息的时候暴露吧?可他又很少休息,唯一算是休息的时候就是在你的破屋里坐着发呆,或者抱着你保鲜的尸体睡觉。
你觉得他这样蛮吓人的,但是回过头想想,反正你都死了。
他没奸尸你就心满意足了。你感觉他做得出来。
不过至少现在还只是把你当做换装人偶。
除此之外,和休息大概沾边的事情就是和同伴一块在酒馆喝酒。
“边境这些年越来越乱了,”酒过三巡,他的同伴醉醺醺地说,“兽潮、灾厄、风暴之眼,这些酒馆还能开几年?”
“反正大家最后都得死。”另一位漫不经心地回应,“只是可惜了这些美人,原来那个不就……”
雇佣兵停了停,视线瞥过望着酒杯发呆的少年刺客,硬是止住了话风。
你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利奥也猜到了。
铜色的酒杯上、常年握刀的手指有一瞬用力得几乎要把酒杯捏碎。
但这样失态的画面只持续了不到半秒时间。
“就算不死,姐姐也看不上你啦。”利奥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笑嘻嘻地说,“她只喜欢年轻无害的男孩,你们都太老了。”
雇佣兵们沉默了一会儿。
“是啊,”然后,刚刚提及你的雇佣兵说,“我猜她还喜欢「爱情」吧?”
他的手背这次直接鼓起了青筋。
“……谁知道呢,”利奥的态度冷淡下来,“反正人都死了。”
爱情。
你其实并不相信爱情,也从来没认为他爱你。这个词很沉重,他毕竟太年轻了。
利奥对你付出爱情了吗?
12
雇佣兵、刺客、欺诈师。
这些是利奥的真实身份。
他还有很多假身份。
落难的贵族少年,垂死的平民奴隶,不成熟的商队打手,还有阴差阳错被救下的可怜冒险者。
他很会撒谎,谎话就像本能一样、相当轻易地从口中流泻,你看着他对各种各样的任务对象撒谎,每次都感觉看到了自己。
大概是七分真三分假。可你没办法判断他哪句话是真的,也没办法判断他展露的那些弱点是不是有意暴露。
在酒馆和同伴们喝过几杯,他提前离场,又回到了破屋。
这个晚上他的话很少,酒喝得也不多。他喜欢喝甜果汁,本来就喝不来酒,以往在吧台聊天的时候利奥是这么说的,但你不确定真实的他是不是也是这样。
他又坐在你房间的桌边了。
“……杀掉心爱的女人,是这种感觉啊。”
他坐在桌前,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喃喃自语地重复了一遍那时候的话。
利奥不经常自言自语,私下里他的话并不算多。
但这个晚上他像是来了兴致,不停对着你死去的方向说话。
不是你的身体的位置,而是你倒在他的怀里之前,你还活着的时候,经常在擦头发的时候站立的位置。你正飘在这个位置。
“姐姐会恨我吗?想杀掉我吗?”
他用以往和你交流的伪装的语调自言自语。
“被喜欢的人杀掉是什么感觉呢?虽然想这么说,可姐姐根本不喜欢我吧?就算被杀掉也不会对我生气,对不对?”
“虽然是受害者,却一点都不无辜。你明明就是那种人嘛……要不然怎么会上雇佣兵的任务单呢?任务描述里说你欺骗那个人的感情,本来我还不信的,但是,果然他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姐姐的身上,有一种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的感觉。”
他发了一会儿神,忽然轻快地说:“这样也是好事嘛,被无所谓的人杀掉,总好过被恋人处刑。对姐姐来说我是不是只是消遣呢?你有过多少这样的消遣呢?……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讨厌姐姐。”
他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瓶熟悉的紫色药剂,心平气和地摔在了地上。
那是给你的身体保鲜的药剂。非常昂贵、每个月要花上大半卖命钱的东西。
他好像还有很多话想说,但那个瞬间忽然厌倦了。
他又掏出了什么。你飘过去,发现是一卷纸张,被他的手慢慢展开,内部绘有栩栩如生的燎原之火。
他撕掉魔法卷轴,从你的破屋离开了。
你没有跟着他离开,而是飘在原地,在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央抬起头。
月下流动的烈焰燎起大片烟雾,不远处酒馆的轮廓模糊朦胧,月光被火光取代,烟火簇簇炸开,冶艳赤红淹没你的身体。
你被烧毁了。
13
可灵魂是不会受伤的。
你被迫跟着利奥,回到了雇佣兵的营地。
他还是照常杀人,只是休息时间变成和同伴们一起,有时候也会跟他们聊天,互相交流自己的事。
“风暴又要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影响生意。”他的同伴说,“商队的大客户说恐怕得先到主城避风头…我倒觉得哪儿都避不了。风暴之眼无处不在,还能往哪儿躲?”
“你哥不是在法师塔吗?”另一个人说,“再不济也能去他那躲一躲。我家里人二十年前那场就死得精光了,老板可能就看上这点,让我给他干到死呢,抚恤金都不用发。”
“抚恤金?这里哪有人能领到抚恤金。况且我哥这两年一直没往这联系,恐怕早被法师塔的疯子弄死了——利奥,你这是第几杯?明早有任务,别不小心死了。”
“这么多?啧,我还在想这小子话怎么少了……”
利奥在聊天中不经常说话。他以前不是这样吗?
“不爱讲话,看起来不是很帅吗?”他半真半假地接话,“而且我的事大家都知道。”
他的同伴们笑了:“利奥,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玩玩?”
利奥顿了顿。他看起来坐立不安。
“那种事我没兴趣啦。”
“你见得太少,才会跌在女人身上。”同伴满不在乎,“人都死了,你还给她守贞啊?”
利奥肉眼可见地焦躁起来。
你看见他有一瞬间想从袖口把匕首放出来,但最后只是重新握住酒杯,指尖用力得发白,盯住内部浑浊的涟漪。
他好像不想听到有关你的事。
所以他很快答应了:“好呀,那我就去见见世面。”
雇佣兵们带他去到一个隐秘的小巷,通往目的地的门边挂着粉红色的灯牌。
房间笼罩昏暗暧昧的粉紫灯光,你好奇地在内部游荡,发现灯光的来源是红宝石制作的挂灯,金纹红绸的床被用的也是货真价实的金子和绸缎。
这种地方消费应该很贵吧?
接待利奥的女性是一位精灵,灰绿色的头发,纤瘦孱弱,皮肤雪白。
你觉得她应该有难言之隐。
她的脚上戴着镣铐,脖颈佩有项圈,裸露的雪白肌肤有被殴打捆绑的淤青红痕。
利奥看起来没有发现。
他从进到房间开始就表现得很焦虑不安。
你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很积极地取悦你,以你的感官为优先,过程中充满热情地不断吻你,偶尔说话、都是说他最喜欢你。因为太黏人了,你总是被他吻得窒息。
……也可能是被那股黏黏糊糊的缠人感觉弄的,你不确定。
和你之外的人也会那样吗?
还是会粗鲁一点?像之前想对你施暴的那群人一样。
精灵试探着触碰他的身体。
他双颊酡红,呼吸急促,从内部微咬着牙,不知在和什么较劲,身子一动不动。
利奥表现得像在受刑。
你发现他在看左边的空气。
破屋里你的房间桌椅摆在角落,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就喜欢看这个位置。好像也不是有意的,只是下意识看着那里,像在寻找什么。
精灵露出困扰的神色,轻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利奥转头看着她,昏沉暧昧的灯光中、蓝瞳暗暗地沉着冰色。
精灵犹豫着慢慢靠近过去。
他好像也想继续,手指攥住她的手腕,粗暴地向下发力,金纹红绸的布料扯落一团,充斥不得章法的混乱。
你对接下来的发展不感兴趣,于是顺着精灵项圈上的绳索,想找到禁锢她的元凶。
但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你迷惑地飘回去。
精灵一脸茫然地坐在床上。
金红的帷幔扯落了,房间窗户大开,暧昧的光在夜色中摇曳,人影消失不见。
利奥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
你不得不被无形的牵引之力控制,身不由己地飘往他的方向。
终点是附近的山巅。
月光倾洒,夜风轻柔吹过,山巅茂密的高树发出簌簌的落叶声,辉光随落叶筛落一地碎银。
你在银辉中看见掉落的水滴。
刺客少年跪在树下,青蓝色的眼睛颤抖着垂下,掌心撑在泥土,一手捂着喉咙,发出狼狈不堪的咳声。
他吐了。
13
利奥好像没有弱点。
他最近连酒都不喝了,也不跟同伴聊天,不出去找女人,甚至不休息。
他潜行去执行任务,你就在外面的山头晃悠。
法师坐在山上树下避暑,一边扇扇子,一边问你:“小姑娘,你打算怎么杀他?”
“不知道。”你老老实实地说,“我只是个幽灵,根本碰不到他呀。”
“我看你根本不想杀他。”年长的女性法师笑了,“不然怎么不来求我?我可以帮助你。”
你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那您可以帮我杀掉他吗?”你说,“他叫利奥,没什么爱好,现在就在那边的营地里。他是个刺客,杀过很多人,死有余辜。”
法师又笑了。
“不。”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你,“你根本不是这个执念,我可不干这种事。”
但她又说:“不过我可以给你一点儿帮助,女孩。”
法师握住了你的手。
灵体半透明的手与人类的指尖交握。
强烈的灼烧感从交握处蔓延,半透明的指尖有一瞬间变成灼火的状态,火焰在你的体内流窜,你看见明亮的赤色。
“现在你有杀掉他的能力了。”法师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你可以控制火焰破坏和接触物品,也可以在他熟睡时攻击,可以在他潜行时用火暴露他的位置。怎么样?你想这样做吗?”
你不知道自己想不想。
你只是随波逐流,活着的时候就是这样,死了还是一样。
总之先杀掉利奥。
这样做肯定没问题。
总要有个目标嘛。
于是你坚定地点头,说:“我决定杀掉他。”
14
控火的能力来源于他烧毁你的那个卷轴。
法师说你一开始是被他刺死的,原本应该获得操控锐利武器的能力,可能还更好杀了他,然而谁知道后来他突然发疯把你烧了,现在就只能用迂回的方式了。
你的火焰没办法直接把他杀掉。
但你可以把物品烧坏。
你先破坏了他的那把匕首。
利奥随身携带那把匕首,非常珍惜它,一腾出时间就会为它保养,拿棉布一寸一寸擦拭,让它变得锐利明亮。
所以匕首灼烧起来的时候,他一下就被滚烫的热度惊醒了。
新月将他的皮肤烫出一道血红的伤疤。
他拿着残留火焰温度的刀,没有像你想象中的那样警惕惊慌,反倒又露出了有些空白的神色。
他甚至没有打算深究,只是稍微歪着头,盯着发红的银刃看了一会儿,就重新把它收起来,贴在那道血红的伤疤上,倒头睡过去了。
你坐在他的床边,又反复把他烫醒了几回,但他还是坚持把滚热的刀锋烙在腰间,不打算拿下来。
直到早上。
你荒谬地发现。
新月形状的伤疤印在了他的身体上。
而只有奴隶才会接受这种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