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满庭芳华》江月弄清辉

1、第 1 章

　　第一章

　　新年刚过，紫禁城的皇爷就已明窗开笔，朝廷重臣大大小小的官员也纷纷结束了休沐，忙碌起来。

　　但对于后宅妇人来说，每天都可以是清闲的一天，每天也可以如登战场。

　　“还不给我跪下！”

　　聿苧的膝盖不自觉的软了一下，在心里自我唾弃了一番，又瞟了一眼跪在一旁手捧托盘，面露担忧却不敢言语的额娘李氏，乖乖跪到夫人卓特氏脚边。

　　聿苧低眉顺眼，轻声说道：“女儿知错了。”

　　看着脚下跪的服服帖帖的聿苧，卓特氏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这个小庶女仗着生的好些，颇有些反骨。

　　之前聿苧大病一场，任谁都说该准备后事了，结果硬是挣了条命，谁知好了之后变成了一个刺头，处处顶撞自己不说，行为也是极为怪异。

　　幸好自己当机立断，请了一位道行高深的萨满回来，很是整治了一番，才有了如今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卓特氏绝不允许后院有脱离自己掌控的存在，想到这里心中更是不屑，涉世未深的丫头片子，想装神弄鬼，正好拿来立威。

　　福晋边想着边从榻上缓缓直起了腰，大到能盖住聿苧小脸的巴掌眨眼间呼了上去，瞬间，聿苧发丝凌乱，本来白净细嫩的小脸红的滴血，左脸高高的肿了起来。

　　一时之间，屋里屋外一片寂静，所有人大气的都不敢喘。

　　里屋的火炕上，下了职的老爷额尔吉图正悠闲的哼着小曲儿。

　　正给额尔吉图递酒的青姨娘怕的手一抖，酒全洒在了额尔吉图的外衫上，被嫌弃瞪了一眼，忙不迭下了炕找换洗的衣物，转身的时候，悄悄往外间瞧了一眼，又连忙收了回来。

　　额尔吉图也顿了顿，心里一嘀咕，可千万别把那张脸给打坏了。

　　聿苧受了这一巴掌狼狈的跌坐在地上，眼冒金星，懵了好一会儿，等聿苧明白发生了什么后，一口银牙咬碎，立刻被激的想要反击，胳膊一撑就要起身。

　　一抬头首先看到的是嫡姐云蕙看自己如跳梁小丑般，高高在上的眼神，唇角的讥讽，然后就是已经怕的浑身发抖跪伏在地上，面露哀切，乞求的看着自己的额娘。

　　身子僵硬，一双桃花眼瞪的滚圆，泪水不受控制的就要涌出，聿苧猛地低下头，死死地盯住地面。

　　尽管从来到这里以后这般的羞辱好似成了家常便饭，但是聿苧此时还是分外委屈。

　　豆大的泪珠滴在地上，聿苧咬住嘴唇好似感觉不到疼，可怜的浑身发抖，却不允许自己哭出声来，勉强压住要杀人的冲动，可别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

　　夫人身边的鄂嬷嬷站出来呵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呢，夫人管教于你，该感激涕零才是，做这样子给谁瞧呢，这里没有什么张公子李公子的，见不得你这狐媚功夫。”边说着，边还上前替卓特氏揉腕子。

　　天知道，聿苧用了多大的气力，才能压住心中的怒火，勉强起来重新跪好。

　　“啪！”又是一巴掌，聿苧挨得结结实实。

　　聿苧知道自己不能躲，之前一次，聿苧顺着巴掌的方向化了力倒下，卓特氏就觉出来了，但不好三番四次对自己发作，当时作罢。

　　过后却变着法的料理李氏，李氏病了半个月，每日晨昏定省还照旧，没有半分体恤，让人生受着。

　　聿苧这次已经认清了现实，再次挨完巴掌后，不用人再说，就乖巧利索的爬了起来，睁着一双晶莹剔透仿佛能看的清人心的眸子真诚的看着卓特氏，好像下一刻就可以把自己的右脸递上。

　　这时，里屋传了动静出来，然后青姨娘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来到卓特氏面前。

　　“夫人，老爷叫您进去。”

　　卓特氏一个眼神，青姨娘诚惶诚恐的退下了。

　　卓特氏又瞧着聿苧这般，觉得今日差不多了，嫌弃的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李氏，清了清嗓子，歪着身子靠在小枕上。

　　“今次，是给你个教训，你要是再敢在外面勾搭男人，我就把你随便打发出去，省得给我丢人现眼，也污了我们海家的门楣。”

　　聿苧心中觉得可笑，明明是你女儿和手帕交攀比争抢一支簪子，拉扯间将我碰倒，人家扶了我一下，却被你想的如此不堪，果然是龌龊之人想龌龊事。

　　“聿苧谨记，定不敢再犯。”

　　福晋气顺了，随意摆了摆手，将众人挥退。

　　李氏连忙爬上前扶起聿苧，聿苧踉跄了一下，还是按着规矩，恭顺的行完礼后，随着李氏出去了。

　　聿苧迈过门槛的时候，看着守门的小丫鬟在门廊三三两两的看着自己娇俏的笑着，时不时的指指点点。

　　聿苧也面带笑容回望过去，小丫鬟们都错开眼，没敢说什么，四散离开了。

　　聿苧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心中想着，早晚有一天。。。。。。

　　回到屋子，李氏心疼的看着聿苧，小心翼翼的上着药。

　　“疼不疼啊。”

　　聿苧勉强的笑着，一边脸大一边脸小，显得好生滑稽，说道：“不疼，可惜大夫人两巴掌打在了一边，额娘，聿苧现在是不是很丑啊，要是一边一个，就好了”边说着，眼里的泪珠汇成一股细流，缓缓地淌在脸上。

　　李氏已经难过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说道：“不丑，我的聿苧最好看了，怎么会丑，别哭了，一会儿眼泪把药膏都冲了，才真的要变丑了。”

　　聿苧轻轻点着头，感受着李氏的手温暖的抚着自己，渐渐闭上了眼睛。

　　“额娘我想吃绿豆糕。”

　　李氏温柔的看着聿苧说道：“嗯，你等一会儿，额娘去给你做你喜欢的绿豆糕。”说完，李氏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甘心吗，聿苧在心里问自己。

　　怎么可能。

　　认命吗。

　　绝不。

　　聿苧觉得小说中写的都是骗人的，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女主大杀四方，赚的盆满钵满，让所有人都不敢招惹的故事，真的就只是故事。

　　这里没有人会跟你讲平等，尤其是女子，先天的出身甚至就决定了人的命运，几乎所有人都能轻易决定你的生死。

　　逃？刚来到这里，这具身体就只有七岁，聿苧甚至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出不去。

　　聿苧前世只是一个普通人，毕业几年在职场锻炼出来的人情世故勉强能让自己快速接受现实环境。

　　父母只生了自己和弟弟，虽然有些重男轻女但并不太过分，聿苧平时连亲戚相处得都很少，如今穿越成了清朝一个小官家的庶女，有了一堆大大小小的额娘和兄弟姐妹，自己还是个不受宠的。

　　一开始聿苧还挺兴奋，穿越这种事很多人都曾幻想出现在自己身上，谁有不曾幻想过自己的与众不同呢。

　　在看到被欺负的像个包子，被人随意揉圆搓扁的生母李氏，也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现代社会培养的正义感和道德感，让聿苧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的看着一切，并且想要伸出援手。

　　而做这件事的后果，是大夫人毫不留情的打压。

　　聿苧被当做招惹了邪祟，一顿家法之后，大夫人请来萨满，萨满把聿苧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柴房，没有水，没有饭，没有一丝光亮，整整三天。

　　如果不是李氏拼死跪在柴房外，不断地跟聿苧说话，聿苧觉得自己根本撑不下来。

　　此后半年，聿苧连梦中都是那三天可怖的经历，不敢再做一丝一毫出格的事情。

　　后来，聿苧小心谨慎如履薄冰，却还是经常被人揪住错处。

　　聿苧的额娘李氏是个孤女，却天生一张芙蓉面，被聿苧的阿玛额尔吉图看上，十两银子买入家中做了侧室。

　　李氏生下聿苧，并非男丁，自然不受重视，而聿苧纵为女子，却有人间倾城色。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样的美貌早在聿苧幼时就已展露，与之相对的，就是嫡姐云蕙和大夫人卓特氏如出一辙的普通样貌，只能勉强称得上清秀雅致，小家碧玉。

　　聿苧七岁时，大少爷茂林下学带着同窗归家，看到小聿苧宛若见了仙童，只说了句比亲妹妹云蕙好看，云蕙哭着跑走，二少爷茂林就故意将小聿苧推倒，要小聿苧给云蕙道歉，却不想，小聿苧一头碰上了砖墙，这一碰，将现在的聿苧带了过来。

　　聿苧醒来后，守着自己的只有小聿苧的额娘李氏，本来额尔吉图吩咐奴才，都要把聿苧抱出去埋了，是李氏死活拖着不让走，哭的死去活来，谁碰就要跟谁拼命，才保了聿苧一条小命，而茂林，只被额尔吉图打了十个手板。

　　就这十个手板，还让大夫人恨上了聿苧，对待李氏变本加厉，李氏被叫到正院每日罚抄经书，站规矩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长，大夫人有时有个头疼脑热，李氏便是整夜不睡，也要起来端茶奉药。

　　这么多年，有时聿苧还是忍不住要反抗，但是反抗的结果，就是福晋百倍千倍的还在李氏和身边人的身上。

　　李氏虽貌美，额尔吉图很是新鲜了一段，可李氏生来胆小，又从不与人争宠，额尔吉图觉得她不解风情，渐渐的抛在脑后，不再理会。

　　李氏的救命爱护之恩，让聿苧度过了刚穿来那个黑暗的时期。

　　这种全心全意的母爱，是前世的聿苧也没有享受过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在相处间的。

　　渐渐地，聿苧将李氏看成了自己的亲生母亲，甚至有了前世的母爱做对比，这份爱更无私，是聿苧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和支柱。

　　今天的事只是个由头，说到底还是李氏无宠，要是今天跪在那里的是老爷近来的新宠青姨娘，大夫人定不会这般。

　　“哪有人能忍一辈子的，终究是我带累了你。”

　　聿苧将头轻轻枕在李氏的膝盖上，依恋的蹭着，说道：“我只想好好陪在额娘身边，将来能将您接出府，侍奉您终老。”

　　李氏感动的无以复加，满眼怜爱的看着聿苧轻声说道：“只要你过得好，我就知足了。”

　　聿苧没有回应，只是更紧的抱住李氏，怎么够，我要让额娘过得比那帮女人都好。。。

　　李氏又想起另一件事，“选秀的单子早就递了上去，上元过后，选秀也就近了，额娘想，要不，也是一条出路。”

　　聿苧睁开眼有些奇异地说道：“我还以为，额娘不想我去宫里相争呢。”

　　李氏叹了一口气：“若是可以，自然是撂牌子最好，但是夫人和老爷各有各的心思，如今，老爷想叫你进宫挣前程，凭着相貌也能指给宗室权臣做小，对老爷的官位是助力，”李氏边说边看向窗外，“夫人那里定不愿你出挑。”

　　聿苧动动身子侧躺着，轻蔑的笑着：“她自是不想我能翻身，卓特氏这种人是见不得咱们出头的，我已经想好了，咱们不跟她争这个，就让她得意去吧，她巴不得我去不到好人家，还打算要拿我给她的儿子女儿铺路呢。”

　　“那可怎么办！”

　　眼见着李氏有些急了，聿苧爬起来握住李氏的手：“可我又怎么舍得留额娘自己在这里受他们磋磨呢，进了深宅大院，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得额娘了，我怎么能舍得下您呢。”

　　李氏难过的哭了起来，低着头哽咽，聿苧拿袖子擦了擦，却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都是额娘没用。”

　　聿苧笑着摇摇头说着：“额娘是全世界最好的额娘，额娘不要太担心，我是庶出的女儿，卓特氏想当个贤良人，明面上就不能做的太过分。我自己挑个贩夫走卒穷酸秀才，想必，她也是乐意的。”

　　“这辈子，能看你穿件正红色的衣裳就好了。”

　　聿苧笑笑，“额娘定会看到的。”

　　李氏明知道聿苧是在安慰自己，但还是生硬的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

　　聿苧笑了笑，没有再说别的。

　　李氏温柔的抚着聿苧的头发，刚要开口，突然推开聿苧，背过身轻轻的咳嗽起来，竟然一时止不住。

　　聿苧连忙起身，轻拍着李氏的背，担忧的看着李氏：“怎么咳嗽了，我还想说，额娘最近消瘦了，是睡得不好吗。”

　　李氏勉强压下了在这一阵，故作轻松道：“没事，近日为了你和大姑娘选秀的事，操劳了些，不打紧。”

　　聿苧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求了夫人，请个大夫瞧瞧吧。”

　　李氏连忙摆手：“只是小事，我注意些就行了，何必给别人递话柄。”

　　聿苧还要再说，李氏却打断了：“真的没事。”

　　聿苧沉吟，不是不想给额娘找个好大夫，起码看过也能放心，只是正房那里左右是不会允的，最近，福晋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现在撞上去，必会被撅回来，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那额娘今日早些睡，别再熬夜刺绣了。”

　　聿苧当时头开了个口子，大夫说，若不好好调养，以后会落下头疼的毛病，李氏放下身段，求着大厨房多做点补身体的食物，人家没有好处是不会理睬的，而李氏没有钱就只能点灯熬油的刺绣，换得些许银两，人家才肯瞧上一眼。

　　李氏知道聿苧是为自己好，笑着同意了，让聿苧先睡会，过会再起来用晚膳。

　　等聿苧睡着了，李氏轻轻离开，待房门关好，终于压抑不住喉咙的痒意，又怕吵醒聿苧，只能用帕子捂住，躲在角落咳了起来。

　　李氏的侍女文心看到，急忙将李氏扶了起来。

　　“姨娘。。。。。。”

　　李氏紧紧攥住文心的手说道：“咳，咳咳，别叫，咳，聿苧听见。”

　　文心担忧，却还是听话，将李氏扶到一边坐下，递了一杯水说：“几日前的那场雪，如今到底是落下了病根，大夫人偏折腾您，简直是不给人活路。”

　　李氏虚弱的笑着：“我没事，你别急。”

　　文心着急的快哭了：“已经好几日了，也没见好，见不了大夫，没有药，昨天都咳出血丝了，我去求了大夫人请大夫瞧瞧吧。”

　　李氏摆摆手说道：“人家哪会管咱们的死活呢，我快好了，这事别告诉聿苧，她够难了。”

　　文心知道李氏的性子，只要在二姑娘的事情上，总有一番执拗，自不敢违逆。

　　“文心晓得了。”

　　李氏放心的点了点头，抬手喝水，却被呛到，然后开始干呕，却吐不出什么东西，差点背过气去，结果吐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来。

　　“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