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视角》打辩论

1、第 1 章

　　女孩盯着抽屉里的票据，用手翻了翻，票据，还是票据。
　　男人正在不远处试图打开那扇写着staff only的门，锁舌在锁洞里发出咯楞咯楞的响声。门是锁住的。
　　“等等，这不对啊……“女孩慢吞吞地说，但来不及了。

　　哗啦。两人急忙朝门口转过身去，只见铁帘在他们眼前降下，喀嚓。干净利落，一刀两断。
　　女孩看着男人，男人看着女孩。他们被锁起来了。墙上石英钟的时针，刚刚跨过凌晨两点。

　　上帝视角

　　那是一个无风的夜晚，雨冰冷而持续地下着，路灯的橘色在空中颤抖，穿过雨滴，发出有棱角的闪光。在这样的夜里，有家的人早已入梦安眠，无家的人也已作鸟兽散，销声匿迹。就在这一夜的某个时刻，街角便利店的门打开了。
　　欢迎光临，门口的感应器发出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声，一个女孩走了进来。她进来的时候一点也没想到，店里已经有一个人了。

　　那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脸和脖子晒得黝黑，下巴上有些胡茬——他的脸还是能看的。但他身上的其他部分……毛巾毛线帽马甲夹克露指手套，不分彼此各司其职，以微妙的平衡维持在他身上，女孩太年轻，不知道最外面那团灰中带绿还带着毛领的东西，叫做军大衣。
　　无业者？流浪汉？受害者？社会边缘人群？女孩不知道该如何分类，或者根本就不该把人“分类”。女孩仰头看着男人，男人也低头看着她。以他的打扮来说，他的视线是够坦荡的。

　　本来看到空荡荡的柜台，男人有些奇怪，他听到一声僵尸般的“欢迎光临”，回过头去。
　　一个女孩走了进来，透明的一次性雨衣，一次性雨鞋，双肩背在她瘦小的肩膀后面深深下坠。她看到他，愣了一下，但脚步没有停迟。她长着一张娃娃脸，鼻尖和膝盖头有点红，耳朵里还支棱着两根线——那是那个秋天每个初中生都在听的MP3。初中生这个时间还在外游荡是很奇怪的，而她也知道这一点。男人低头看着女孩，女孩也仰头看着他。以她的年龄和此刻的时间地点来说，她的视线是够大胆的。

　　“店员呢？”女孩自然地和男人搭话，望着空无一人的收银台。
　　男人没有回答，于是她伸长脖子朝货架后望了望，没人。
　　她又走向一边写着“staff only”的门，轻轻地敲着。

　　这期间，男人一直沉默地站在收银台前，却见女孩敲门未果，重新返回自己身后，然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排队。
　　“你要买什么？”就这样站了十秒钟，他突然问她。女孩吓了一跳，几乎以为那低沉而正常的嗓音不是从男人喉咙里发出来的。
　　“巧克力……”她说。
　　“去拿吧，把钱放桌上就行了。”
　　女孩摇摇头：“巧克力，蛋卷，薯片，年轮蛋糕，扭扭糖，香蕉牛奶。”
　　“……”
　　“……拿，没零钱我帮你付。”像想打消她的疑虑一般，他掏出一些看起来完整又干净的纸币，放在收银台上。
　　女孩愣住了。
　　她想了一下：
　　“你呢？”

　　她注意到他头发湿透了，脸上的水还在往下滴，推断他也是刚进店不久。进来就看到他站在柜台前，如果只是来拿东西吃或者躲雨，根本没必要这样。

　　“你呢？你还等什么？”

　　男人看了她一眼，手揣进大衣兜里，“收银员”。但下一秒，他就不得不向后退去了——只到男人胸口的女孩朝他走过来，甚至踮起了一点脚：
　　“你为什么非要等他回来？”

　　他不说话，于是她也不说、坚持不懈地踮着脚尖，他都能看到顶灯白色的光晕倒映在她眼里。

　　男人移开目光。
　　“我知道了，”女孩自问自答了，打了个响指，主动朝后退了一步，“你是不是要买店员不回来，就买不到的东西？”她抬起下巴朝旁边一指：烟和酒放在透明的收纳柜里，需要钥匙才能打开。

　　男人依然没有回答。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女孩迅速抱来了山一样的吃的，库拉一下堆在柜台上，“谢谢。”她的口气里一丁点感谢的意思也没有。“不过我想搞清楚一件事，所以暂时还不走。”
　　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女孩把双肩背从肩上卸下，在便利店的墙边竖着放好，向他回过头来——“店员去哪了？”

　　店员去哪里了？她抛出了一个问题，事后想想，那整个晚上都是从这个问题开始的。

　　算了。正好，本来也不能就这么让她走了。
　　“去解手了吗。”女孩喃喃自语，丝毫没想要他的帮助。从这点来说，倒还挺省心。
　　当然不是去解手。就算街上没人，也不会有人把满架货物丢下不管，大敞着门去解手，何况连锁便利店的店员都是打工仔，担不起责任。
　　“那也太久了吧，出什么急事了吗？”出乎男人的意料，女孩自己更正了自己的观点。慢慢踱到收银台后,哦，她有些失望——收银机的盖子阖得非常好，看不出一丝发生过意外的痕迹。另外，她发现柜台里侧有一个小小的监视屏，映出店内男人的身影和店门口冷清的街道，那是个防盗器。

　　什么急事？男人忍不住俯下身来，看了一眼监视屏，锁门只需要三秒钟。
　　“你过来的时候，有看到哪儿着火了吗？”他突然抬起头，问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女孩微微一愣，但很快极其自然地接话：
　　“你是想说店员跑去看热闹了吗？那我肯定会注意到好不好。”
　　不只你会注意到。男人手插着兜，漫不经心地在店内逡巡。也就是说，是能阻碍店员锁门的“急事”了。他的目光停在那扇写着staff only的门上。那里当然没人，他记得女孩进来时还敲过，是锁着的……

　　男人愣了一秒钟，他皱起眉，走向通往员工区的门，这时候听到女孩在身后拉开了柜台上的抽屉，但他来不及阻止，也来不及叫住她。咯楞咯楞，门把在他手里摇晃，锁舌在锁洞里震动作响。果然是锁住的。他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传来女孩的声音：

　　“等等，这不对啊……”

　　男人猛地回过头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刚好看到防盗器的监视屏上，一个人影在店门口一闪而过，哗啦一声——人影被突然降下的铁帘门一隔在外。然后是——咔嚓——那个人从外面锁上了门。

　　男人看着女孩，女孩看着男人。他们被锁起来了。墙上石英钟的时针，刚刚跨过凌晨两点。

作者有话说

　　当当~又一篇没人要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