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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直到那一行人消失在小路拐角,言俏俏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碰了碰肿痛的膝盖。

      凉亭中二人先后起身,粉裙的张俪儿还痴痴望着帝王仪仗离去的方向时,她身边的柳洁便理好了裙摆,快步走下凉亭的三级台阶。

      柳洁乃鸿胪寺寺丞家的女儿,父亲官职本就不高,何况家中姐妹众多,她是庶出的第六女,日子并没有那么顺心如意。
      平日里四处小心逢迎,倒让她变得善于观察情势、看人脸色。

      张俪儿与她仅有几面之缘,她都能当成闺中好友来寒暄,如今见言俏俏似乎得了新帝青睐,早换上一副笑脸。

      柳洁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言俏俏身边,才发现她似的,关切地道:“日头这样毒辣,怎么不到亭子里去躲躲?”

      言俏俏瞧着她,微微蹙起眉。
      方才故意拦她的虽是粉裙女子,但跟前这人当时正对着她,没道理看不见,那时不说,怎么现在忽然好心。

      没得到回应,柳洁却并不恼怒,弯着眼先自报了家门:“我叫柳洁,亭里那个呀,叫张俪儿,是德信侯府嫡女。方才我尽顾着与她说话去了,你可别介意。”

      她顺嘴便将张俪儿拖下水,想着人家到时候就算要报复,也该先找张俪儿去。

      哪知对面的人好似听不懂,也没明白她的深意,只是点点头:“我叫言俏俏。”

      说完这句,竟然便没了下文。
      柳洁倒是想再硬着头皮寒暄几句,但留下来的那名宫女已经取来一把月白色绘水墨游鱼的油纸伞,撑开在言俏俏头顶。

      柳洁被宫女挤开半尺,直接站在了太阳底下,没过一会儿便有些出汗,狼狈地擦擦额头。
      她来时擦了些粉,如此一蹭掉下来不少。

      反观一边的言俏俏,先前也出过汗,却无损那幅娇丽容颜,泛红的面颊反而好似沾了晨露的芙蓉花,竟是未施粉黛。
      难怪帝王步辇都为她驻足。

      柳洁心里咕哝,想着其他人应该快来了,于是咬牙撑着,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又过了两刻钟,入宫的九位贵女终于到齐,莺莺燕燕聚在一处,都或明或暗地打量着这边。
      此次入宫各家小姐不允许带丫鬟,她却有人撑伞遮阳,这样独一份的待遇,难免让人注目。

      就连管事的齐嬷嬷来了,也先将言俏俏从头到脚审视一番。
      她提前看过九位姑娘的名字与出身,可不记得有人身份贵重到如此地步,还要小宫娥撑伞伺候。

      但毕竟是宫中老人,脾性稳重,眼下状况不明,齐嬷嬷还不想稀里糊涂得罪人,便掠过言俏俏,厉声问那宫女:“你是哪宫的婢子,在这里做什么?”

      齐嬷嬷一问,其他人也不再遮掩,纷纷光明正大地将目光投向这边。

      宫女年纪不大,被问了便如实道:“回嬷嬷,是崔公公让奴婢留在这里撑伞。”

      齐嬷嬷一愣。
      崔公公,自然指的是那位新帝跟前唯一说得上话的大内总管。
      若非陛下发话,他又怎么会自作主张。

      她立即反应过来,脸上的严肃板正之色散去,显出几丝和蔼笑意,温声道:“原来如此,言二小姐玉体娇贵,应该的。”

      还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词形容过她,言俏俏偏过头,瞧见齐嬷嬷眼角挤出来的几条细纹,满是示好的意味。
      她脑子再不灵光,也明白对方这是以为她得到了崔公公、或者说新帝的关照。

      齐嬷嬷的态度变化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言俏俏只觉四周那些目光都更灼热了些。

      穿过这座翠绿的园子,后方是一座雅致小殿。虽不如各宫主殿那般气派宏伟,但那黑松木制成的门槛上都雕刻着“鲤鱼出水”的花纹。
      宫中殿宇的精巧华贵,是一般官宦之家也难得一见的。

      齐嬷嬷将众人领到正厅,开门见山地道:“各府大人体恤圣意,自愿将诸位小姐送进宫来,为陛下分忧。”
      “但容嬷嬷提醒一句,此次进宫,可不是享福来的。”

      “无论此前身份贵贱、才情优劣,进宫这几日便与宫婢无异,干的是端茶送水、洒扫浆洗的活,诸位小姐可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话刚说完,方才还惊叹着皇宫富丽非凡的姑娘们齐齐白了脸色。
      哪怕是再不受宠的庶女、表小姐,平日里身边也少不得一两个丫鬟婆子伺候着,端茶送水还好,洒扫浆洗的粗活她们哪里做得?

      家里只说进宫来听候差遣,她们想的最远的,也不过是近身伺候人。
      譬如那位新帝,若能到跟前伺候,露几次脸,倒不失为一种好机会。

      这也是为何会有张俪儿这样尊贵的嫡女主动请缨入宫。

      而眼下就数张俪儿的脸色最难看,她在家中千娇百宠,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也不为过。
      她咬了咬唇问:“活也有轻重之分,敢问嬷嬷,具体如何分配?”

      其他人立即齐唰唰抬眼,都生怕自己被发配去做浆洗衣裳之类的活。

      齐嬷嬷滴水不漏道:“自有圣意裁定,我也奉劝诸位小姐谨言慎行,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别的莫要多说多问。”

      她在宫中已久,见识过数不清的明争暗斗,眼前这些水灵灵的年轻姑娘瞧着再无害,保不齐心里早有什么算计。

      想到这儿,齐嬷嬷不动声色往言俏俏的方向瞥了一眼。
      那位不显山不露水地便得了陛下关照,眼下倒是十分按耐得住,只盯着不远处摆放的黄花梨木灯架,双眼明亮,不知在想什么。

      言俏俏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块的黄花梨木,而如此名贵的木材,竟只为了做个灯架。

      她有些震惊,交叠压在袖口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指尖在空中缓缓描摹黄花梨木上的深色纹路。
      那纹路好似湖面涟漪散开,实在是美极了。

      柳洁一直跟在言俏俏身边,见她此时还有闲心发呆,不由生出几分嫉妒。
      人人都担忧自个儿被打发去做脏累的粗活,唯有她气定神闲,不就是知晓陛下会关照。

      嫉妒归嫉妒,柳洁倒也识趣,笑着打趣道:“你倒是一点不担心!不过也是,你必定不会被分去做洒扫浆洗一类的活,恐怕呀,晚些时候陛下就该派人来传召了!”

      闻言,正记名核对的齐嬷嬷动作一顿,竟没出声反驳,只利落地合上名单,道:“这座迎安殿除去正厅,还有四间厢房,至于如何入住,全凭小姐们自己商量。”
      “未时崔公公那边来人,自会告诉你们下午该做些什么。”

      她还要去崔公公面前一五一十地复命,云机殿离这里不近,要走上半个时辰。
      齐嬷嬷留了几个宫人盯梢,便匆匆离开。

      走到无人处,手底下的细眼宫女忍不住小声道:“嬷嬷,您说这算个什么事?把一群千金小姐召进宫来干活,这宫里头真缺这几个人手?”

      齐嬷嬷瞪她一眼,其实自个儿心里也不明白。

      虽说梁氏复朝将旧宫人洗去了一半,但如今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本也只有云机殿那一位,少些宫人并不碍事。
      再者说,皇宫还怕找不到手脚利索的下人?

      还有说陛下此举是为了试探文武百官之忠心与否的,乍一听合理,细究难免有几分牵强荒唐。

      齐嬷嬷厉声道:“少议论!朝堂上下、宫城内外,不知多少人在揣摩陛下心思,都不一定能猜透,又岂是咱们能妄议的?”
      细眼宫女缩了缩脖子,悻悻闭嘴。

      …………

      齐嬷嬷一走,迎安殿里的气氛总算松快许多。
      柳洁指着最中间的厢房道:“俏俏,这间最大最好,你住这里吧?”

      言俏俏不想出这个风头,摇摇头道:“我都可以,让其他人先选就好。”
      “你别客气呀。”柳洁大声说,“你不住还能谁住?”

      “我住啊。”张俪儿看了一圈,还算满意,理所当然地道,“这里我身份最高,难道你们想与我争?”

      她一问,其他人纷纷闭了嘴。
      又不是入了宫就不出去,还没有人想得罪德信伯侯府的嫡女。

      张俪儿得意一笑,款款踏进厢房,又在门口转过身,摸着腕上晶莹剔透的白山玉镯子,抬起下巴:“柳洁,你跟我一起住。”

      张俪儿一贯高高在上,主动示好肯定没好事,估摸着条件是要替她干活什么的。
      柳洁推辞道:“不了吧,你是金枝玉叶,自然该住大屋子,我小门小户的,捡边上的小屋住就行。”

      话虽说得漂亮,字里行间的拒绝却再明显不过,张俪儿的脸色一黑,冷笑:“你不住,有的是人要住。”
      她转动眼珠,望向每个人,知道哪怕不自降身段开口,也会有人毛遂自荐。

      言俏俏本就不想做出头鸟,只谨记着李氏谨言慎行的叮嘱,默默从门前走开。

      柳洁睨着张俪儿一呼百应的模样,心中很是不忿,跟上她,偏故作无意地提了句:“对了俏俏,陛下给了你什么东西呀,一会儿回屋让我也长长眼?”

      她这一句话好似石子儿落在静谧的湖心,方才还想接张俪儿抛来的橄榄枝的人,倏地收回脚。
      言俏俏是新帝关照的人,张俪儿却与她抢房间,其他人没有这样的底气。

      数道目光顿时如利箭般指向言俏俏,或惊讶、或打量、或羡慕、或嫉妒,让人如芒在背。

      言俏俏并非傻子,有些厌烦柳洁这样,将自己当作与张俪儿博弈的傀儡,屡次将她推到风口浪尖。
      她攥着两颗糖,疑心手心的温度是否早不经意间将其融化了。

      更让她惶惑不安的,是新帝。
      光天化日,他捏着她的手,给了她两颗糖,要她别哭。

      言俏俏知晓自己的脸生得很美,在闻春县时,她便是人人称赞的美人。
      有时被别的小郎君多看几眼,小九还会一声不吭地去揍人,那便是生气了。

      但她从未想过要用这张脸去做什么,也不愿意有别的男人看上她的脸,即便那人是九五之尊,是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

      因为她已经答应嫁给小九。

      言俏俏攥着糖,像握着一颗烫手的山芋,匆匆拐进最靠里的厢房,反手就要关上门。
      哪知柳洁动作也不慢,用手抵住门,笑容灿烂:“等等我,我跟你住一间……”

      言俏俏一个不是强硬脾性的人,都觉得恼火,抿了抿唇:“我不想跟你一起,请别再缠着我了。”

      进宫之后,还是头一次听她说这么长一句话,且字字清晰有力,柳洁都愣了一下,仍是厚着脸皮道:“俏俏,我……”

      “啪!”
      突然一声清脆的响,竟是一条漆黑的小鞭被人甩在了门板上!

      言俏俏这才发现屋中早进来了一个人,正架着腿窝在门边的椅子上,身穿深青色衣裳,眉眼拢着股浓浓的不耐:“吵死了,都说了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吗?”

      柳洁气得要发作,那小鞭便再次冲着她脸袭来,如一条横冲直撞的小黑蛇。
      她猛地尖叫一声,终于从门口跑走了。

      言俏俏关上门,将门栓也锁上,这才看向出手的女子,感激道:“谢谢你。”

      林琅冲她翻了个白眼,低头将小鞭缠到手臂上,再拉起宽大的袖口盖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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