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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梦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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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大楼上危风细细,簌冉眼看着长身玉立、黑衣挺拔的男子背对着她站在大楼边缘,缱绻的头发打着卷地翻起来一点,一身冷清,风那么一吹,几近就要身形不稳地倾斜下去。
簌冉身条轻盈、身手敏捷地登上围栏想要拦住他,一不小心却使过了劲,一个箭步冲上高墙,流畅顺滑地擦着男子身侧展着双臂仰泳一般从男子身边掉了下去,电光火石的刹那簌冉还想着伸手拽一把面容清秀神情冷淡的男子,但是脑海中飞速权衡了他的求生意愿之后还是觉得不要拉人下水下辈子再也不多管闲事之后,便挪了挪伸出的手臂的方向,带着一丝丝的遗恨,像从棉花糖上坠落一样啪地掉了下去。
嗯?簌冉从床上睁眼醒来,她摸了摸自己,发现自己还是完整且活生生的,兴奋地想给自己两个嘴巴。还没来得及她大肆庆祝,床上的闹钟响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比闹钟响铃醒得早。
她迷迷糊糊地夹起黑色皮包,手里还攥着昨天没看完的文件,匆匆忙忙挤上早八点的西三环地铁,在人潮汹涌中配合做早操,一边急急忙忙叼着半块没来得及吃完的帕尼尼夹煎蛋面包挤开金碧辉煌大楼的玻璃旋转门,步履匆匆地往前赶,手里还接起M的电话,连声唯唯诺诺地应着,焦头烂额之际迎面撞上了个西装挺阔、步履生风的瘦高男子,然后仰起头看了他一眼……
呦!呦!呦!
几乎是不过脑子地,簌冉一瞬间就忘了M的辛勤敦促,忙不迭地跟上了这位死而复生神出鬼没的青年男子。完全不是见色起意,完全不是一见钟情,仅仅是出于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人美心善。
想必我的复活定有使命。
这回我一定要救下你。
青年男子目不斜视,大步流星,七拐八绕,从这片高楼大厦一直行至人迹罕至的平街小巷之中,簌冉紧随其后,间隔十步,灵活机动为自己寻找掩体。
簌冉尾随男子到了一个意大利式装修的饭馆前,男子一头扎了进去,簌冉连忙跟上,进去之后又是一顿七拐八弯,所幸男子心思急切,只顾低头行路,簌冉又轻手轻脚,不留破绽,两人都相安无事。
男子从饭店出来,面前一座大楼直耸如山,这大楼是得有多高,市里允许建吗?
簌冉还来不及细想,男子便噔噔噔地爬起了楼梯,是的,她没看错,男子轻车熟路地从安全通道走了。
望着脚下的一双恨天高,簌冉暗暗咬牙,平时从来不穿的高跟鞋,怎么今儿就发疯还穿了个高跷?简直荒谬!
簌冉心下纠结再三,再想救人,也还是身体重要啊,爬这么高的楼,巴不准功未竟身先殒了。比起救人,还是先好好爱护自己吧。
簌冉只能假装淡定从容和优雅不慌不忙地向电梯走去,刚一上门,便按了一旁的顶楼69,狂戳关门键。
她心下宽慰,脚程再快也快不过电梯吧,总能赶得上的。
却没想到,那电梯与她作对般,每层都要停好一下,急得疯狂按关门键的簌冉头上浸了薄薄的一层汗。
快点呀,簌冉嘴里默默地念到,心里则是不住地祈求,快点快点,一定要赶到救下他啊。
那电梯简直比拉了一天一夜车的老牛都慢,当电梯叮地响在了69层,簌冉夺门而出啪地连拉带踹终于甩开了天台厚厚的大铁门时,那黑衣男子已然又站在了高台之上。
簌冉腹诽,然而她已没有时间再去犹豫,他蹁跹的身影被风一吹,电光火石之间,她又向前冲去,只是这回她更急,心更切,因为自责而愈加地慌乱,她步伐更大,姿势更大,力量更大,她想使出吃奶的劲拉住他,然鹅,比上一次更加尴尬难堪的一幕发生了。
她付出了太多的心力却没想到竟用力过猛,而这次她的方向又太正太准,在分秒必争之际,她居然没能刹得住车,直撞在他的身上,还用下意识抬起以缓冲的手利落地一推——把他推了下去。
她大大的杏眼正对上他那双因错愕而褪去几分冷淡的狭长双眼,她甚至清晰地看见他眨了眨的眼睛上纤长的睫毛。
呃……
23岁,家世普通,智力平平,大学刚刚毕业踏入社会的簌冉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青年女性,唯独不那么平凡的是,身材瘦削的簌冉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且有着不那么寻常的象牙白的脸颊和不施粉黛天然柔嫩的脸蛋,在美貌上,她自认是小有成就,不过这点长处在校园里也是一无所用,在校园里,素来只有成绩拔群的女神才能呼风唤雨。
而且簌冉一向清高,目下无尘,虽然自知没几斤几两,却仍自命不凡,走在路上就跟高傲的公鸡似的,目不斜视,还总是行色匆匆。不仅如此,她还极其不喜欢别人挨着自己,自习尽挑着只有一两个人的教室,按着这样的行迹,在大学里混了四年,除了舍友,一两个熟人也无。
乍看来,这个女孩子年纪轻轻便如隐士一般,离群索居、喜好清静,作息规律、生活单一,倒是苦修的好材料。
实际上,这个女孩慵懒,既疏于人际交往,又无心升官发财,她高中时一心盼着,早日住上一个安静干净温暖的房子,白天上个朝九晚五的班,晚上和家里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周末再出去游个泳。
庸碌的大学时光里,她看了不少电视剧,还当真以为电视剧里的生活和现实一样,只要普普通通读完这个大学,就能阴差阳错平步青云,当上女强人,于华尔街CBD叱咤风云,站在高高的云中顶复,睥睨流光溢彩的墨西哥湾。
然鹅,她不知道的是,曼哈顿房价加人口密度天文数字,墨西哥湾飓风过境一片漆黑,从纽约到新奥尔良坐飞机还要三个半小时。
反正她是不声不响、不争不抢、不咸不淡、不瘟不火、不紧不慢地度过了平静的大学时光。她以为这样的生活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有一天——
她走出了大学这座象牙塔,来到了社会这所新大学,开始接受它的终身教育——她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和电视剧里完全不一样,首当其冲地就是颜色——真实的世界是灰色的,没有电视剧里鲜艳的滤镜。
现实社会让她大失所望——在她昔日那些拼死拼活刷综测拿奖学金保研留学的优秀同窗都过上了电视剧里生活之后——她后知后觉地才发现——哦,原来她们当初那么努力是为了这个——通过自己实实在在的努力,弥补现实和偶像剧里的差距,并且她们成功地做到了。只留下簌冉望着一地鸡毛的狗血现实瞠目结舌、举步维艰,临门的一脚是迟迟迈不出去,站在青春向前走的成长当口里,抬起的脚迟迟不肯落地,仍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的泥泞,社会工厂的乌烟瘴气,和充满雾霾呼吸困难的天气。
哦,真是生不逢时啊,怎么就叫我碰上了如今这个光景,啧啧啧。
然而想要缩回头偷偷跑回去的簌冉被身后的时光监工无情地一把推了出去,毫无准备地摔了个瓷实的狗吃屎。簌冉在感叹自己吃相难看的同时,还不忘回望感谢那时光过去的照拂和恩赐。
时光却终是“宾不顾也”,连挥手都懒得,一个眼神儿都没留得拍拍手走了。
余下单薄的簌冉在千古春秋的大风里疯狂错愕。
“噫吁嚱——上道哉!”
她没找到温馨的小窝,倒是住在了天价的鸡窝里,她没找到安静的家,倒是时常分享邻居主妇的怨气,她没找到干净的房子,倒是有和蟑螂斗智斗勇的毅力。
这些倒也无所谓了,簌冉安慰自己,胜在我年轻貌美,错过今夕还有明朝。
她一向擅长粉饰太平,不过她最擅长的拿手好戏并不是假装无事,而是——白日做梦。
她的睡眠极好,无论烦心事多少,也一沾枕头就着。
这就导致她这个易眠体质,往往在白天,吃了饭之后大脑缺血的时分,也能轻易陷入梦乡,至于做了什么梦嘛,醒来都忘得一空。不过看见她生龙活虎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做了个养精蓄锐的大美梦。
这阵子她刚刚入职,方在灿烂恢弘的总部培训,虽然她们只会在这里待上短短的两周,也足够簌冉好好地享受了。
她吃完午饭,坐在开阔的多媒体会议室不前不后的位置上,手肘拄在为了欢迎新人而铺的红绸桌子上,一手扶着脸颊,一手规矩地垫在桌上,看上去端端正正地,却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地陷入了好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