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升温》舒良言

14、014

　　陆同舟把身上的八爪鱼掀开，将外套飞快地脱下丢在一边，可眼皮上、脖子上，这些被他碰到的地方热气挥之不去。

　　“靳明嫣，你他妈的……居然喝酒了？”

　　他也是个正常男的，睡梦里被一个女的这样撩拨，也会有正常的反应好吗？

　　满屋子充斥着酒气，陆同舟靠在沙发上平复了下心情，刚站起身，只听见“啪嗒”一声，他踢到了掉落在脚边的啤酒瓶。

　　打开客厅里的灯，陆同舟走到靳明嫣身边，“能听见我说话吗？”

　　靳明嫣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长卷发大面积铺开，露出来的半边脸红扑扑的，她的手还在到处摸，似乎非要抓住什么才安心。

　　陆同舟随手把抱枕丢给她。

　　冰箱里放着的一打啤酒已经被霍霍得差不多了，陆同舟拿了瓶水，一转身就和坐在沙发上的靳明嫣四目相对。

　　她醉眼朦胧，看着还没清醒。

　　陆同舟问她，“要喝水吗？”

　　靳明嫣呆坐着没说话。

　　陆同舟忍不住笑，“诶嘿，傻了。”

　　“我没傻。”靳明嫣反驳。

　　“那我是谁？”

　　“谁知道呢。”

　　陆同舟坐到她对面，视线里的地板上出现一张A4纸，他弯腰捡起，然后在一众动漫人物中发现了自己的脸。他把A4纸放回桌子上，用指尖在上面点了点。

　　他点评，“画得还不错。”

　　靳明嫣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声音带着鼻音，“当然了，我三岁就开始画画了。”

　　“真棒。”

　　陆同舟随意的声音听不出来是哄醉鬼还是真心赞扬，靳明嫣却委屈地红了眼睛，“没有用，他们指责我不学无术。”

　　陆同舟拿出手机打游戏。

　　靳明嫣说，“这里的人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里的人。”

　　她在这里太孤单了，这里没有何今颜和徐程，她孤单到可以在墙角下跟陌生人说话，还想跟陌生人走。

　　过了很久，靳明嫣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灯，喃喃道，“但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陆同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机，双臂搭在沙发背上，黑眸在灯下冷凄凄盯着人。

　　她穿着他的衣服，衣服不太合身，让她看起来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她抱着抱枕，也将自己抱紧。

　　自己抱住自己，自己安慰自己。

　　陆同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靳明嫣不舒服地发出哼哼声，他才走过去蹲在她面前，近距离盯着她泛红的眼圈，亲眼看着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掉落。

　　他帮她整理一下头发，脸上没有笑意，“不是挺高傲的吗？”

　　陆同舟把人打横抱起来，摇摇晃晃的小脑袋乖巧地靠在他的胸膛。

　　将人放在床上盖好被子，陆同舟随意地靠着床边坐在地板上，金属打火机放在指尖把玩，“啪嗒”一声发出火光。

　　他低头看一眼，火苗在他漆黑的眼眸里跳动。

　　床上的人喝醉了不知道嘴里在哼哼什么，他没听清楚内容，却时不时从喉咙里发出单音节来回应她，让委屈到哭鼻子的人不至于孤独。

　　……

　　第二天，靳明嫣回学校上课，既然没决定好去哪里，她也不会一直躲着。

　　她消失一天后又出现在教室里，所有人先是好奇地看着她，然后出现幸灾乐祸的眼神。吴思思依旧不敢抬头看她。

　　这里的一切没有什么变化。

　　靳明嫣刚坐下，王瑜就踩着高跟鞋气冲冲出现在教室门口，“靳明嫣！你跟我去办公室！”

　　靳明嫣坐在位置上没动，右手放在课桌上拿着笔在指尖旋转，完全是将王瑜忽视的态度。

　　王瑜的脸色刷一下更难看了，教室里的学生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纷纷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靳明嫣！！”王瑜快速走到靳明嫣的课桌前，手掌在课桌上“哐哐”拍了好几掌，“你不想读书了是不是？！我就没见过你这样嚣张的学生！”

　　靳明嫣抬起头，从她的角度看，王瑜面目狰狞。

　　“王、老、师。”

　　靳明嫣神色平静地看着王瑜，可眼里又出现几分玩味，她似乎是非常不屑，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在她身上毫不收敛。

　　当她不收敛，就格外伤人。

　　只一个眼神，王瑜的怒火就平息了大半，她似乎察觉到靳明嫣接下来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她怎么能忘记呢？靳明嫣出身京都豪门，不是她能轻松拿捏在手掌中的。

　　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

　　靳明嫣站起身，双手抱胸，视线将王瑜从头扫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眼里的鄙夷越来越深重。

　　“当初，你求着我妈要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哦，王老师。”

　　此话一出，教室里的学生还是不敢发出声音，但站在教室外面看热闹的外班同学已经吵嚷开了，老远还能听见他们吃到大瓜后的惊呼。

　　王瑜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靳明嫣盯着王瑜苍白的脸色，反而“哈哈”笑起来，边笑边鼓掌，听得旁边的人一阵胆战心惊。

　　“不要这样啊王老师，看看你的小脸白的，既然敢拿钱，还敢为难我，难道你就这点胆子吗？”

　　王瑜反应很快，她强装着冷静，“不要以为随便找个理由诬陷我就能逃避学校对你的处分，靳明嫣，像你这样的富家子弟是不是都空口白牙污蔑人不用负责的？”

　　靳明嫣眨眨眼睛，眼波流转间满是不解，“是不是我们这样的富家子弟……在老师你心里就有原罪？”

　　她面色一变，不禁冷笑，“王瑜，你很可笑。”

　　“教导主任来了！”人群中一声高呼。

　　靳明嫣视线扫过去，教导主任果然戴着他的老花眼镜匆匆从人群中挤进来。

　　“闹什么！闹什么！”教导主任一上来直接给了靳明嫣一个下马威，“靳明嫣同学，你有证据吗？你现在说的任何话都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现在的言行已经构成了诽谤！”

　　靳明嫣还没开口，教导主任就接着说，“但你年纪还小，我们也不会真的追究你的责任，先跟我去办公室讲清楚你逃课的事情！这才是重点！”

　　靳明嫣沉默。

　　王瑜知道靳明嫣拿不出证据，现在她又有了主心骨，立即委屈地抹眼泪，“主任，靳明嫣这个学生我是带不了了。”

　　教导主任安慰王瑜，“王老师，你是老师，教导好孩子是你的责任，就算靳明嫣再不听话你也要有包容心。”

　　王瑜含着泪摇摇头，“继续教她可以，但我需要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

　　“就是啊，靳明嫣必须向王老师道歉！”

　　靳明嫣侧头，站出来说这话的果然是陆雪。

　　有了陆雪带头，班里的学生纷纷高声呼喊让靳明嫣给王瑜道歉。

　　“我们班不欢迎靳明嫣！”

　　“必须道歉！然后离开一班！”

　　“……”

　　一片乱糟糟中，靳明嫣不急不徐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到早就存好的图。

　　她举起手机，舌头调皮地抵了抵牙齿，看着王瑜笑，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景中，这真是一个像天使般的笑容。

　　可对于王瑜来说，靳明嫣现在是一个十足的恶魔，足以毁了她的教学生涯。

　　手机屏幕上，罗黎给王瑜转账二十万的记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王瑜和教导主任都沉默了。

　　靳明嫣慢悠悠在椅子上坐下，笑得纯真可爱，“王老师要是现在给我道个歉，我就不把这张图向各位同学一一展示了，给你留几分面子。”

　　“怎么样啊王老师？”

　　情况反转，教室里起哄的学生彻底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王瑜接下来的动作。

　　靳明嫣已经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就要不管不顾发泄自己的愤懑，一再退让有什么用？她得到的都是什么？是恶意、是冷眼、是差一点就要形成的校园暴力。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

　　这道声音像是刺激到了王瑜，她一个激灵，态度变了，“明嫣，老师对你严厉是为了你好。至于这笔钱，是我向你妈妈借的，你妈妈可以为我作证。”

　　靳明嫣低头看手机，上面是陆同舟发给她的一条消息。

　　王瑜接着说，“你可以当着大家的面给你妈妈打电话求证。”

　　靳明嫣抬起头，出乎意料地说，“行，我相信你是借的。”

　　靳明嫣轻轻就放过了这件事，王瑜有点不敢相信，“……真的？”

　　“当然是真的。”靳明嫣走向王瑜和教导主任，“走吧，不是要我去办公室交代事情吗？”

　　靳明嫣突然变得配合，王瑜赶紧带着她走出教室，总算离开了大众的视野。

　　教导主任在半路就找了个由头撤了，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靳明嫣毫不客气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王瑜神色不安地站在她身边。

　　“王老师。”靳明嫣把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纤细的手指一张张滑动着图片，其实她不仅仅只有一张转账记录，还有罗黎和王瑜完整的聊天记录。

　　王瑜收了罗黎的钱，这件事已经不具有争议，但靳明嫣却没有当众揭穿她。

　　少女侧颜精致，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看着可爱，却让人摸不透。王瑜开始慌张，颤抖着声音问，“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我还可以给你钱让你给你儿子治病。”

　　靳明嫣怎么会知道？？王瑜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会从靳明嫣嘴里听见。

　　“你不用知道我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反正我就是知道了。”靳明嫣慢悠悠伸出食指，“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转去美术班，但你不能告诉我妈，而且以后也不准跟我妈汇报我的情况。”

　　弄走一个王瑜，罗黎还会找来下一个王瑜，不如现在就将人控制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

　　走出老师办公室，靳明嫣给陆同舟回消息。

　　【Mojito：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陆同舟没回她，继续保持高冷。

　　靳明嫣一出现在教室门口，里面瞬间鸦雀无声，她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直接向陆雪走去。

　　陆雪伸长脖子，明明紧张却还是嘴硬，“干嘛？你还想朝我动手不成？”

　　靳明嫣斜靠在她的课桌旁，弯腰凑近她的脸，“是谁告诉你我家破产了？嗯？”

　　现在靳明嫣想通了，这些同学敢这么公然针对她，或许有很大一部分在于相信了她家破产的谣言。

　　那这个谣言是从哪里来的呢？

　　陆雪眼神飘忽不定，靳明嫣直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神色冷凝，“说，你只有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