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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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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华灯初上之时,秋夜风疾,冷雨零落。
一望无际的黑夜下,江肆年拉着迟岁,气喘吁吁地跑到夜色酒吧门口。确认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就这样丢下其他人,让他们买单,真的没问题么?”迟岁擦了把汗。
他总感觉江肆年很不靠谱,跟他做朋友,恐怕只有被坑的份儿。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这可是逃单的大好时机。”江肆年一语道破,“再说了,那一桌子酒的价格我知道,要不少钱,你带够了么?”
迟岁数了数自己直播挣的钱,好像……确实不太够。
他忽然觉得江肆年有时也是挺靠谱的。
“你让他们付,小心喻澄志去学校追杀你。”迟岁“善意”地提醒。
“那我就把你卖了。”
迟岁哑口无言。
这是什么猪队友?
两人并肩走着,江肆年突然问:“你为什么一直不去上学?”
“我为什么要去上学?”迟岁反问,“本来也只是为了我妈才去上学的,自从她离开我家以后,就没人管我了。”
迟岁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天空:“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想,凭什么我生活得这么痛苦。”
月色交错,不知忧愁与否。
痛苦太过清晰,枉费了弥漫的雨雾。
他不是个纯粹的好人,但也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一直徘徊在善恶之间,反复挣扎,沉浮在苦涩人间。
世界上最悲哀的莫过如此,本具有的思想和灵魂,被时间的痕迹消磨殆尽。
他的骄傲与才华,不该被埋没至此。
或许他早已死去,麻木的躯壳代替了他的生命,像一块肮脏、残破的烂泥。
迟岁眼中的大雨正滂沱,江肆年却妄图同他一起淋雨。
见对方收回雨伞,迟岁问:“你怎么不打伞?”
“打伞多没诚意。”江肆年吊儿郎当地笑了,“我淋雨陪你。”
那夜的风刮得很大,吹散了一个又一个灵魂。风声呼啸,可这句话却真真切切地落入了迟岁耳里。
星河敞亮撕破浓夜弥漫,迟岁对江肆年灿若玫瑰的眼睛避之不及。
“把手给我。”江肆年伸手示意。
“干什么?”迟岁按照他说的,将手搭在他的手心上。
“你不是觉得压抑么?”江肆年笑得张扬,“跑吧,将你这些天压抑的情绪尽情地发泄出来。”
“傻逼,我才不跑。”迟岁嘴上是这么说的,身体却诚实地慢跑起来。
只不过,哪有两个大男人手拉手跑步的?
迟岁下意识松开江肆年的手,同时加快了脚步。
还没等江肆年反应过来,迟岁便将他甩开了一大截。
江肆年也不认输,一口气超过了迟岁。
两人就这样向前跑着,忘记了一切。也不知是在跟对方较劲,还是在跟自己。
秋夜的气温很凉,但迟岁丝毫感觉不到凉意,只觉得体内有一股暖流生生不息。
虽身处清寒,但心燃大火。
人是喜欢雨天的,它持续、衰竭、蛊惑人心,但也同时让人欲罢不能。
爱亦是如此。
大雨滂沱,灯火不熄。这场雨下得淋漓,他仍旧渴求浓烈轻撇与他跌宕。
灯光指向小路尽头,他凭借一腔热血和澎湃热忱的孤勇,让那份遥不可及的远方成为温柔的弧度。
期间,江肆年恶趣味地绊了迟岁一脚,迟岁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看见江肆年遥遥领先,迟岁报复性地从后面推了他一把。江肆年没站稳,向前倾倒。
见状,迟岁得意地超过了他,却忽然被地上的江肆年拽住左脚,然后摔倒在泥泞里。
两个泥人在地上发起了战争,也不顾身上是否沾上了泥水,就这样使出浑身解数,发泄心中的不满。
——那是压抑已久的情绪。
情绪压抑久了,一旦释放出来,就如同爆炸一般惊世骇俗。
爆发,狂奔,溺死在深夜的雨水里,在夜色撕裂疯狂。
他从未如此自由。
既然活着,就该痛快而热烈。
两人打得不相上下,但江肆年的力气还是略胜一筹。经过一番恶战,江肆年最终将迟岁摁在了地上。
明月倚风,江肆年站在灯光下,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蔑视一切,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俯视众生:
“迟岁,你输了。”
他们的相遇是一场荒谬,互相倾覆。
“输个屁。”迟岁一脸不满,右膝弓起,撞开了江肆年。
两人坐在地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模样虽然狼狈,但也畅快淋漓。
那一瞬间,他真切地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而非行尸走肉。
“怎么样,好些了吗?”江肆年用袖子擦了擦头发上的雨水。
“好些了。”迟岁回答。
上一次这样发泄,还是在迟意鸣来学校的那天,相隔数日,他终于再次得到了发泄。
他会永远记住这个夜晚,是雨水,是失意,献给他那饱含热泪的人生。
*
一大早,喻澄志杀气腾腾地在班级门口等候江肆年和迟岁。
由于昨天两人逃单,害得喻澄志只能和剩下的人平摊了酒钱,痛失三个月的生活费——尽管他一口都没喝。
江肆年被他盯得心里发麻:“朋友,别这样含情脉脉地看着我啊,我给你就是了。支付宝还是现金?”
“江老板果然大方。”听到钱,喻澄志又恢复往常的笑容,打开手机,亮出收款码,果然收到了三千块。
“多的算我送你的。”江肆年大方地说。
迟岁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
昨天的酒少说也有一半是他喝的,可他一分钱都没付,这属实有点说不过去。
迟岁偏过头,面向江肆年:“钱我会还你。”
“我说过了,不用你还。”江肆年句句扎心,“再说了,你要还钱的话,迟意鸣的住院费也是我付的,你能还得起么?”
迟岁不依不挠:“我在外面找了份兼职,慢慢还。”
“你在外面找兼职,不如给我打工,还轻松。”
“你这儿能打什么工?”
“帮我抄笔记。”江肆年指了指笔记本,“就当你还我钱了,怎么样,小朋友?”
对于“小朋友”这个新称呼,迟岁没有过多在意,只说:
“成交。”
他拿过笔记本,翻阅着江肆年前面的笔记。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迟岁总算明白了江肆年天天上课都在干什么。
他压根不是在记笔记,而是在……画一些一言难尽的东西。
只见笔记本上,一个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正咧着嘴冲迟岁笑。
由于画工有限,小女孩被画得尖嘴猴腮,脸上的腮红跟猴子屁股一样,画工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迟岁神情复杂地望着江肆年,弄得他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
下一秒,江肆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夺过本子,用修正带涂掉了小女孩。
迟岁简直没眼看:“别涂了,我都看见了。”
江肆年一本正经:“我要隐藏罪证。”
迟岁强忍笑意:“没事,我不会笑你。”
不就是画个小女孩吗?
虽然丑了点,但谁年轻时没有个少女心?
迟岁淡定地抢过本子,不顾江肆年的反对,翻到了后面一页。
等看清纸上的东西,他却瞬间石化——
一个小人躺在地上,成螺旋状的几把高高竖起,像竹蜻蜓一样带着小人起飞。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
迟岁感觉自己的眼睛进了脏东西,思想也不纯洁了,三观尽毁。
说不定是幻觉?迟岁揉了揉揉眼睛,重新看向本子,依然是那不堪入目的画面。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别扭的笑容,试图掩盖犯下的罪过。
然而刚刚的画面已经深深印在了迟岁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简直无法再直视江肆年:“你……天天上课都在画这玩意?”
“调剂心情的小涂鸦而已。”江肆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可你这小涂鸦不纯洁啊!
“年哥,怎么了,什么小涂鸦?”前排的喻澄志好奇地回头。
年哥个屁。
这家伙就应该叫“骚哥”。
迟岁在心里吐槽着,同时捂住江肆年的嘴,替他回答:“没事。”
这种事有他一个受害者就够了,不能再祸害更多无辜的人。
这时,手下的薄唇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同桌,可以松手了吗?”
经过提醒,迟岁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动作有多暧昧——
迟岁的手和江肆年的嘴正亲密接触,对方则用左手了迟岁的右胳膊,试图让他松手。
见状,迟岁下意识地松手,然后将板凳往另外一边挪了挪,决定远离江肆年这个祸害。
“你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亲密了,不会背着我有什么奸情吧?”喻澄志面向迟岁,回忆两人的亲密举止,“上次去找你也是,年哥拉着你就跑了。”
“眼睛不需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喻澄志不敢说话了。
面前这尊大神的玩笑,不是谁都能开的。
喻澄志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能跟着他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