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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跟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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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对于职场小白方熙若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这年十月末,碧空如洗,阳光明媚。人们身着单衣,不冷不热,是南方一年之中最舒爽的日子。
晌午时分,羊城汽车站候车室里人声嘈杂。方熙若为了消磨时光,买了一本杂志和一袋合桃酥。香酥类的小点心一向是她的最爱。
她坐在一排三连座椅的右侧,安静地翻看着杂志。有一位高个年轻男人拎着东西,迈着大长腿走过来,坐在座椅另一侧的空位上,打开了手中的书开始阅读。熙若从眼角的余光,看见男人身着白衫黑裤。
座椅中间的空位上放着一袋已开封的合桃酥。当熙若从袋子里拿出一块合桃酥的时候,那个男子长臂一伸,也拿走了一块。
她吃惊地向左侧头,瞅了一眼,竟有几分惊艳。只见身旁的男人鼻梁高挺,剑眉星目,眼眸深邃,侧颜的下颚线棱角分明,长得人模人样,正姿态优雅地吃着手中的合桃酥,薄唇微微张合,神情坦然自若。
她不禁恼火起来,嘴上没说,心里却在犯嘀咕:“没搞错吧,这男人模样虽然长得好,但脑子有毛病,吃白食吃得理所当然似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不过这还没完,每次当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块合桃酥时,那个男人也伸手过来跟着拿走一块,眼睛根本不看她。这让她更加冒火,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怒气,心想:算了,想吃就吃呗,这也不值什么钱。
她斜眼盯着那只接连伸过来的手,发现这个男人的手指细长白皙,骨节分明,好看而有力。
熙若接连伸出来的纤纤玉指也十分养眼,她左手背靠腕骨处,有一粒绿豆大小的暗红色胎记犹为醒目,让人过目难忘。
到剩下最后一块合桃酥时,她很想看看这位吃白食的男人会怎么做?
结果她没想到,那男人竟然拿起最后一块合桃酥,把它掰成两半,然后将其中稍大的半块朝她递过来,泯着薄唇,狭长的黑眸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浅笑。
这男人真是太过分了!熙若内心变得怒不可遏,嘟着嘴瞪向对方,没接那半块。那男子也没坚持,淡笑着将最后那半块直接扔进自己的嘴里。
这时车站广播响起,她乘的车次已开始检票。她气乎乎地抓起杂志与自己的背包,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检票口排队。
上车后,她的座位靠窗。同车的乘客也先后上了车。她吃惊地发现刚才那个吃白食的年轻男人也上了车。目测他身高有一米八五左右。因他长相俊俏,且身长玉立,一现身就引得全车女客纷纷朝他行注目礼。他在她后面的一排落座。
她身旁坐着的两个身着校服的女中学生。她们显然没有看够帅哥,从高背坐椅之间的缝隙,不时往后排偷偷瞄,并窃窃私语。
熙若心里很不屑:真是花痴!这种男人再帅也不值得看。
不一会儿,这两个女学生细声嘀咕:“呵呵,帅哥害羞了,不让看。”于是,她们不再往后看。
熙若很好奇是怎样个不让看法,也往后瞅了一眼。不想,她只看到一本《汪曾祺文集》的前后封面。她也有这本书,没想到这个男人还是一个文青。
她身旁的两个女学生开始议论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还珠格格》。她也正在追看这个剧,于是兴致勃勃地在一旁听着,暂时忘却那个坐在她身后的男人。
汽车走走停停,约一个小时后开进了季城公交总站。她下车后,转乘24路公交车。因是始发车,车上有很多座位。她走到车厢中间位置,惊奇地发现那个吃白食的年轻男人已赫然坐在车厢后部的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正眯着眼作假寐状。
虽然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但他五官俊朗、气质不凡,周身上下似乎笼罩着一层迷人的光彩。熙若下意识地当视而不见。
她心想:“这男人怎么阴魂不散!”
熙若坐了三站后,下了车。她转头发现那个年轻的男人也下了车。他俊拔修长的身影正跟在她身后。她吃了一惊,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他不会是跟踪我的吧,今天真是见鬼了!”她不禁加快脚下的步伐。
无奈那个年轻男人个高腿长,很快就要追上她。她的心咯噔一下就提到嗓子眼。她干脆地放缓了脚步,想看看对方究竟想干什么。
那年轻的男人很快就越过她身边。他一边用手机接听电话,一边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只听见他连声说道:“不用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她愣在原地,心想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一辆有三叉星标志的红色豪车从前方驶过来,刹停在路边,直接挡在那个年轻男人的前面。他停下脚步。有一个戴墨镜的女子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似乎是想让男人上车。男子推拒着,女子坚持着,僵持了一阵子。最后,男人还是拉开了后车门,坐了进去。红色豪车调转车头,一溜烟开走了。
这时日头高照,太阳光直晃眼。她停下,翻看自己的背包,想拿出伞遮阳。令她十分震惊的是,看见了她买的那袋合桃酥,正原封不动地躺在背包的底部。
她立刻羞惭得无地自容!现在她才明白原来从头到尾都是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相当离谱……是那位男人把他的合桃酥分了一半给她,并没有因此有一点恼怒或者不高兴。她不但不感激,反而还要甩脸色给他看。
碰巧他与她同乘一辆车回季城,还机缘巧合地上了同一路公交车,她竟然还继续将他误认作坏人,以为他一路跟踪她。天哪,她真是大错特错,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能再见到他,她一定诚挚地向他致谢并道歉,想法弥补自己的过错,请求他的谅解。
她转念一想,值得庆幸的是他与她在同一个公交站下车,他肯定就住在季城这一片的附近,离她不远。今后她肯定还有机会遇见他。
此后每当走在街上,她总是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希望有机会能再次遇见那个俊拔修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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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方熙若外出办事乘出租车。出租车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路主动与坐在后排的她搭讪。
突然,司机停止说话,着急地将车靠右停下,并摇下右车窗,大声疾呼:“许老师……许老师……许老师……”
人行道上有一个年轻男子闻声停下脚步,弯腰低头,侧着脸,疑惑地看向车内的司机:“请问你是?”
当熙若透过车窗看清这个年轻男子的样貌后,仿佛触电般,惊喜地发现此人正是她在车站遇见的误以为吃白食的那个男人。他依然白衫黑裤,一张脸生得甚是好看,五官如刀刻般,线条分明,鼻梁高挺,阳刚之气和精致融合得恰好。这个男人在她心目中的印象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连颜值打分也直冲天花板。
“许老师,您好!记得我吗?我叫戴明,是您在朴江的学生,曾经跟你学过吉他。”司机开心地说道。
“你也是朴江人?哦——这样。那已是N年前的事了。”年轻男子的听后稍作惊讶后,若有所思,俊朗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唇角上扬,漾起一丝笑意,在唇边形成好看的酒窝,表情由桀骜冷峻变得亲切随和起来。他的嗓音低醇富有磁性。
“许老师,能在他乡季城再次见到您,真高兴!”司机说话时,向右侧探着身子从车窗伸出自己的手。
年轻男子礼貌地轻轻握了握司机伸过来的手。
“哔……哔……哔……”因出租车停下,道路不够宽,挡住了后面的车,后面的车不停地按喇叭。
司机递给年轻男子一张名片:“许老师,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Call机号。有时间Call我啊,请您喝啤酒。拜拜!”
1998年,Call机很普及,但拥有手机的人却不多。
年轻男子接过名片,略微点头:“好的。有缘一定会再见!”
在他们说话的过程中,熙若很想下车向这个男子诚挚地道歉。但她又担心这样做是不是太唐突,所以一直犹豫不决,结果错失了良机。
司机开车离开后,熙若怅然若失,开口问司机:“这个帅哥真的当过你的老师?他的吉他弹得好吗?”
“是啊。当然好,他弹的吉他那真叫绝!以前我们县城有一个乐队。他是乐队的吉他手,兼主唱,还是我们县城十大杰出歌手之一。我是他的铁杆粉丝。后来他开班教授吉他,我就报名跟他学……”
熙若喜欢听音乐,但自认为没有什么音乐细胞,因此对搞音乐的人充满了敬慕,不知不觉中她对这个男子又增添了几分好感。
“吉他是离心脏最近的乐器,所以可以弹出心声。”
这句话慕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不知是从哪里看到的。由此,她对他弹的吉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向往,渴望有一天能亲耳听到,看自己能否听出他的心声。
值得安慰的是,熙若从这件事情中获取了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个男人应该是一位从事音乐教育的工作者,工作单位不是学校就是艺术培训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