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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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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晚霞渐渐西去,随着天色渐晚,空气也渗入几丝微凉。
“娘娘,让奴婢拿着吧,您提着多累啊。”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跟在后面。
“不用,本宫自己拿着就好。”
亭台楼阁,池廊水榭,朱红色的长廊上,贺慕青莲步轻移,小心翼翼的提着手上的物件,生怕一不留神,跌了洒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南边书房的大门口,她心脏跳的有点快。
“太子妃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通报,格门里传来清冽的声音:“进来吧。”
贺慕青屏气凝神,越过一旁的紫檀嵌石插屏,放眼望去,楚离长身玉立,正站在桌案前写东西。察觉到人进来了,他抬起头,皱起的眉心似乎松了松。
“太子殿下日夜操劳,臣妾炖了些银耳雪梨汤,特地送来给您润润嗓子。”贺慕青温柔笑着,把嘴合上,遮挡住露出来的小虎牙。一面说话,一面把食盒打开,端出一蛊晶莹剔透的甜汤。
楚离不冷不热:“先放在那里吧。”
贺慕青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这么冷漠,就像冬天房檐上的冰柱子,捂都捂不热的。
成婚已有两月,两人的关系却一直保持相敬如宾,唯一的亲密可能就是大婚那日了,还把她疼的够呛。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以后可以让小厨房做,太子妃身份尊贵,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
贺慕青闻到桌子上传来的缕缕墨香,再宁静柔和的味道,也盖不住从嗓子眼往上冒得火气,心头也涌出一股无力感。
要不是二人战斗力相差悬殊,她真想掐着他的脖子,问他到底怎么样才会满意啊!
“不用,太子还是先忙吧,臣妾先告退了。”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太子殿下好像格外没有眼力见,长腿迈开,和她共同走在回去的路上,一路无声。
贺慕青身份尊贵,是镇国公府的二小姐。父亲一脉是武将世家,祖父是朝中大司马,地位显赫,父亲是骠骑将军。母亲是王爷之女,被封为长宁郡主,长姐也嫁给了威远侯府的嫡长子。
去年赏月宴会上,贺慕青被皇上赐婚嫁给当今太子楚离,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虽然说两人之前没见过几次面,但“当今太子好姿容,才貌双绝名满城”,已经成为上至六十岁老太,下至三岁幼儿都会吟唱的句子。
贺慕青更是因为倾城之貌,被人认为是“洛神下凡”。
这两人在一起,各方面都是顶顶绝配,在民间已经成为一段佳话,在茶楼里的说书人口中,两人已经变成了带有前缘因果的天作之合。
只有贺慕青知道,这段姻缘并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在当时的晚宴上,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她曾悄悄看了一眼楚离,确实像传闻中的一样,郎艳独绝,世其无二。
他站在夜色中,高高的把头发束起来,冷眉俊目,在琉璃灯的照耀下,一半脸没入阴影,那一刻,她听到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声。
可能是对方的脸实在是太好看了,即使是被赐婚,她心里也没有抵制的感觉。
宫里婚前派过来的教习嬷嬷曾经苦口婆心的劝说:“娘娘啊,太子一定会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笑的时候牙不能露出来啊。”或者是“娘娘,不要跑动,再急也只能快走”。
贺慕青一向是被家里人娇惯着长大的,从没有人逼她学这么多礼仪。但一想到太子喜欢端庄的,也就沉下心来学了,倒也有模有样。
嫁入太子府两个月后,她明白了,楚离上辈子一定是话本里那种,被抽去情丝的仙君,今生才会变的这么冷漠。
如果贺慕青能回到过去,她一定会抱着当时饱受折磨的自己嗷嗷大哭,然后拍着自己的脑瓜子说:“快跑!不要靠近楚离,会变得不幸!”
进了自己的厢房里,她踢掉脚上的绣花鞋,扑到自己最爱的紫檀雕花拔步床上,嘤嘤唧唧假哭起来。
毫不知情的春梅不由追问:“小姐怎么了?方才出去还好好的,怎么受了打击似的。”
围观了全程的秋菊讲述了原因,无奈的拍着自家主子的后背。
冬雪警告她:“既然嫁入太子府,就要称为娘娘,给你提醒了多少次,怎么也记不住。要是哪次在明面上失了规矩,定不饶你。”
春梅、夏柳、秋菊、冬雪这四个陪嫁丫鬟,是她从镇国公府里带过来的家生子,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春梅活泼开朗,夏柳聪明泼辣,秋菊温柔贤惠,冬雪稳重细心。
虽然个性不同,但她们都有共同的特点,就是对自己的小姐非常忠心。
贺慕青挣扎着爬起来:“没事儿,一个称呼而已,冬雪你就不要说她了。”
春梅做了个鬼脸,有了小姐撑腰,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
贺慕青补充一句:“反正她也改不了……”
一时之间,主仆五人笑成一团。
有了这小小插曲,她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只是仔细想来,自从成为太子妃,每日兢兢业业的学习管家,宽待下人;平时温柔端庄,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开始洗手作羹汤,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付出的努力得不到那人的动容,就算平时表现的再开朗,心里也会委屈难过,也渐渐感到疲惫了。
贺慕青曾尝试过,在楚离面前闹别扭,说想分房睡。
到现在她还记得,提出这句话后,楚离面色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沉默了一会儿,冷然回答:“可以。”
没有一丝不舍,没有一点挽留,新婚小夫妇就这样分房了。俩人的住处相隔只有几十米,但她觉得,就像是现在的关系一样,距离不远,却仿佛隔着一道鸿沟。
她躺在空荡柔软的大床上,失神的望着屏风,今晚轮到夏柳守夜,睡在外面的矮塌上。
贺慕青看着烛光朦胧的印照着屏风的山水画,夏柳似乎勾灭了蜡烛,就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画上的仙鹤。
偌大的府邸安静下来,她拉起被角,软软的蒙在头上,有些微微的颤抖。就像是半夜下起的雨滴,静悄悄的。
第二天起来,雨已经停了,湿漉漉的地面,让这场雨变得难以掩盖。
贺慕青微肿着眼睛爬起来,被丫鬟服侍洗漱。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气压,小丫头们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开开玩笑了,大家眼观鼻,鼻观心,没人多说一句话。
秋菊挥走了这群丫鬟,站在贺慕青身后,灵巧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绸缎似的头发就变成了时下最流行的凌云髻。
她望着铜镜,左右照了照头发,选了一只缠丝赤金镶珠簪,搭配一对儿赤金垂心耳坠。秋菊瞅了瞅她的眼睛,用妆粉细细的遮盖住浮肿,再在唇上点了胭脂。
好一个绝代佳人!
贺慕青满意极了,穿上紫绡翠纹裙,上面搭一件薄罗长袍,袅袅婷婷的走向前厅。
现在是辰时,正是早膳时间。
二人虽是分房睡了,早膳仍是在一起吃的。只不过当她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楚离的身影。
她暗自纳闷,奇怪了,楚离平常都是先到的那一个人,难道是昨天的银耳莲子汤太难喝,把他气的不来了?不会吧,明明放了糖的!
人没等到,等来了楚离的贴身小太监王德新,他卑躬屈膝的赔罪:“哎呦,太子爷今儿一早就出门了,说是每个两三天回不来。都怪咱家,忘了提早告诉娘娘了。”
夏柳呛声道:“这么大的事,说忘就忘,怎么不把你脖子上面的东西也忘了!”
太子妃的陪嫁丫鬟,都是一等大丫鬟,他不敢得罪,唯唯诺诺的讪笑。
贺慕青没吭声,她自然不会怪这个小太监。说到底,下面的人都是按着主子的吩咐做事,太子压根没让人通知自己,自然也就没人来说了。
菜肴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她食不知味的捡了些平时爱吃的,总感觉今天的厨子发挥的不好,没有平时做的好吃了。
雨后天晴,院子里的菊花争鲜斗艳,边上的桂花在昨夜雨水的冲刷下,氤氲着清雅的香气。
旁边的走廊拐角处,几个小厮和小太监在一块抛石子,中间放着作为赌注的物品,有可能是几枚铜板,也可能是一个荷包,还有人放上了一小包绿豆糕。
一阵嘘声,不知道是谁赢了,挥洒出一阵阵笑声和起哄声。
不远处的屋檐下,春梅带着一群小丫头踢毽子,她踢的最好,每次高高的飞上去,再稳稳的落到脚上,引起一片称赞。
贺慕青将这些快乐纳入眼底,有些怀念从前在镇国公府的快乐日子,什么都不用想,每天都很幸福。
她的心情也放松下来,如果能凡事不要太在乎,是不是就能快乐很多呢?
母亲之前说过,她最喜欢爱笑的囡囡了,所以才起了“笑笑”这个小名。
贺慕青啊贺慕青,你怎么能因为一个不喜欢你的男人而消沉呢?太没出息了!
她没想到,两天后的一个消息,把她刚刚收拾好的心情又拉进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