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猫鳞

1、01

　　我又惹宋无澜生气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得知我欺负了他的良娣，风风火火闯进朝阳宫兴师问罪，还骂我不识大体，善妒小气。我气极了，当场把他给骂回去了。

　　吵架，谁怕谁？

　　这一吵，朝阳宫鸡飞狗跳。而对于这种场面我早已习惯，因为与他成婚这三年，我与宋无澜几乎是靠着吵架过日子。

　　临走前，宋无澜撂下话，一副气到不行的样子。“好啊，好一个李家嫡女，孤竟不知，李太傅就是这般教导你的，这么久了，一点尊卑礼法都没有！”

　　我不恼反笑，“宋无澜，你在我这装腔作势干什么，说这么多你不累吗？有能耐直接废了我不好？”

　　我心里清楚，他不会也不敢真的废了我，所以我每次都拿这个话堵他，屡试不爽。果然，他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我愣是说不出一句话。

　　最后冷着脸拂袖而去。

　　圆娘一行人吓得连忙跪下，对我苦口婆心的说：“太子妃慎言！这种话以后莫要再提。”

　　这东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和宋无澜。

　　我却是笑笑，“圆娘放心，他不会废了我。”一丝孤寂慢慢爬上平静的眸，“起码现在不会。”

　　“太子妃！”圆娘又要被我的话吓着了。

　　“好好好，不说这个了。”我收起落寞，转开话题：“不是说皇后娘娘召我入宫吗，你们快些服侍我更衣吧，可不要晚了。”

　　“那赵良娣呢？”圆娘问。

　　我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一点也不关心，“随她折腾去吧。”

　　正值冬日，深宫更显寂寥。

　　凤栖宫宽阔华丽，殿内摆设贵气逼人，熠熠生辉，处处散发着奢侈浮华之风。

　　宫外的红梅开的正艳。

　　我独自走进内殿，低头对着主位上那道红色身影微微一礼，“参见皇后娘娘。”

　　那人起身，环佩声声，迆逦走来拉着我坐下，声音还是如从前那般柔软温和：“这里没有外人，你不用拘着礼。”

　　我垂眸，竟不敢抬头看她，声音微微颤抖：“是……阿姐。”

　　是的，这个高高在上，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皇后娘娘，是我的亲生姐姐。

　　人人都说，李太傅生了两个好女儿。李家有双女，长女为一国之后，幼女入主东宫。

　　阿姐轻笑一声，懒懒道：“有段日子没见，你倒是生分了。”

　　我摇摇头，声音极轻，“我以为阿姐还在怪我。”

　　“怪你？”阿姐长眸微眯，盯着我问，“我能怪你什么？”

　　我看着姐姐，却说不出一句话。

　　气氛渐渐凝固，就在我快要窒息时，阿姐霍然移开目光，起身道：“本宫听说，昨日你把那赵家良娣给训了一顿？”一下子，她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冷冰冰地质问我。

　　我顿了顿，答道：“是她先无视尊卑，无礼于我，所以我才……”

　　“做的好！”阿姐陡然打断我的声音，长眸迸发几分锐利，“她不过商户之女，低贱之身。你可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妃，东宫里的女眷，你想罚谁便罚谁，便是杀，你也是杀得的！”

　　我心里一滞，望着面前笑容明媚的阿姐，第一次觉得陌生。她伸手抚着我的脸庞，目光带着几分痴狂：“你别怕，有阿姐在，谁也动不了你。”

　　我闭上眼，手紧紧握成拳，尖锐的指甲刺痛皮肉，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

　　我知道。

　　阿姐她终究还是在怪我，怪我抢了她的位置。

　　临走前，我带走了一把红梅。

　　圆娘特意剪的花苞，想着能多放几日，有几朵红梅已经开了，娇艳欲滴，冬日的雪还未到，花却先开了。

　　我捧着红梅回到东宫，已是傍晚，天已然黑了。一进朝阳宫，就瞥见石阶上的宋无澜。他穿着一袭流金黑袍，懒懒的坐在石阶上，全身上下没一点东宫太子的模样，这副慵懒样，倒像是玩转市井的纨绔公子。

　　他手里玩着我织的毛球，一上一下地逗着毛茸茸的白团，玩的不亦乐乎。

　　白团是我养的猫，主要是在东宫太过无聊，我只好养个小东西来打发时间了。

　　只是……他来作甚？

　　我走过去，白团瞧见我也不玩球了，屁颠屁颠的抓着我的裙摆呜咽几声。我还没忘宋无澜早上骂我那话呢，摆着架子，没好气道：“太子殿下政务烦忙，怎么有空来我朝阳宫了？”

　　宋无澜收起眼底的愉悦，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起身道：“太子妃不是恼孤久居池鱼宫吗？今晚孤就来陪陪你。”

　　他笑的恶劣，拍了拍手，身子一转人就已经迈入大殿，声音冷淡而不怀好意，“准备就寝吧。”

　　池鱼宫是赵良娣的寝宫，他爱去不去，可我何时说过，恼他久居池鱼宫了？

　　我抱紧怀里的红梅就要上前理论一番。圆娘突然拉住我的手，对着一旁的发愣的宫人们喊道：“你们都傻站着作甚？没听到太子殿下的话吗？还不快去准备，伺候太子妃沐浴更衣！”

　　“圆娘！”我又惊又羞，却挣脱不开，被圆娘一把推进了殿内。圆娘无奈地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呀！太子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朝阳宫，我的小祖宗你就安分点吧！你这闹腾的样子，可没男人喜欢！”

　　我从未见过圆娘如此急迫渴望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想让她失望还是被她的话给唬住了，我竟真的不出声了，乖乖的走进去，被一堆宫女围着服侍，精心打扮一番，然后被送入寝宫。

　　屋子里白帘轻轻晃动，我走进去，屏风内立着一道身影，是宋无澜。

　　含苞待放的红梅摆在桌案，殿内满是清香之气，我悄悄的，脚步放得极轻，越过屏风，本想吓一吓他，却没料到宋无澜早就看出了我的意图，在屏风的另一边，眯着眼漫不经心的盯着我。

　　没意思……我收回捉弄他的心思。

　　宋无澜褪去了衣袍，只穿着一件白色里衣，肩上披着外套，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只是轻轻的撇了我一眼又继续看书了。

　　我心里突然就没了底，他不会真的是来就寝的吧？

　　在东宫这些年，宋无澜每次来朝阳宫不是和我吵架就是找我应付重要场面。我和他……甚至都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

　　但不可否认的是，宋无澜长相极俊，一双剑眉长眸，清冷而又俊美，浑身透着矜贵。

　　她还未及笄时，便听过这位太子殿下的美名，只是不曾想，会和他成为“夫妻”。

　　“傻站着干吗，过来。”宋无澜放下书，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思绪被他打断，我有些恼，趁他不注意偷偷瞪他一眼。

　　宋无澜又唤：“过来。”

　　我盯着他，望着他眼底露出几分揶揄，心里无故生出羞赧，提着裙摆一把坐到他旁边。

　　坐就坐，谁怕谁？

　　大不了再吵一架。

　　他不作声，我便也不作声，看谁熬不过谁。

　　只是坐久了气氛难免怪异，我憋不住，偏过头，又想偷偷瞪他一眼，却猝不及防的落入他满是笑意的眸子。

　　我和他挨的极近，稍不注意便会碰在一起。他突然俯身，嘴贴上我微微张开的唇，我顿时愣住，任他肆意侵略攻占。

　　他压着我倒下，就像平日里的白团一样，抱着我又舔又亲，偶尔还会咬人，却又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发不出声，人都是懵的。他松开我的唇，声音低喘，抵在我耳边说，“怎么傻了，早上和我吵架的那股劲呢？”

　　我顿时惊醒，又羞又恼，伸手就要推开他，“……宋无澜你给我起来！你个臭流氓！你不要脸！”

　　“你最好再叫大声一点，好让外面的人全都听到。”宋无澜懒洋洋的压在我身上，还故意将重量放到我身上，我微微喘在气，脸色涨红连声音都变了样：“快……起来！”

　　宋无澜突然闷声笑了，变着花样使坏，一会玩我头发一会挠我痒痒，我气炸了，憋着一口气就要咬他，他突然松开了对我的束缚，声音懒懒的：“你今日入宫去了。”

　　我猛地一顿，心里的气愤和混乱全都在这一刻成了空。

　　“所以你今日来朝阳宫，就是为了这事？”我闷声问他。

　　宋无澜没作声，盯着我的眸子一片漆黑。

　　“出去。”我看着他，手渐渐握成了拳头。

　　“阿微？”宋无澜眉头一皱，似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阿微是我的闺名，宋无澜很少这么唤我。

　　我猛然推开他，起身推着他往外走：“你出去！出去！这里是我的朝阳宫，我的！不是你的！我不想看见你！你走，你走……”说着说着声音不觉带了哭腔，很是狼狈。

　　宋无澜被我推下了床，神色幽暗，盯着我不说话。我不知为何哭了起来，眼泪刷刷擦过脸颊，难以自抑。我指着门，“你走，我现在不想看见你，朝阳宫……不欢迎你！”

　　宋无澜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寝宫。

　　门陡然打开，守在门口的宫人见宋无澜沉着脸出来，全都吓得跪了一地。

　　“太子妃！”圆娘走进殿内，见我趴在地上哭的厉害，急忙跑过来扶我。

　　我紧紧抓着圆娘的手，哭的像个孩子，“我，圆娘……”

　　圆娘轻轻拍着我的背，长长叹一口气，有些无奈：“太子妃，你这又是何苦呢？”

　　是啊……

　　我何苦这般。

　　我早该明白，在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姐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