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神话》李部尚书

6、归来的恋人

　　今夜的望海港也同往常一样风雨交错，小镇南边的无尽海像是狂风中起起伏伏的黑色床单，不断掀起滔天的巨浪，宣泄着无尽的怒火。

　　倘若站在海岸向海上望去，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块巨大的网，网的那边有着无数恐怖、亵渎、不可名状的怪物，好像下一秒就会撕开夜幕用祂们惊悚的口器咬下你的头颅。

　　在这一片黑暗、潮湿而又狂虐的夜里，唯独一座老旧的灯塔在散发着微弱的闪光。

　　那微薄的灯光无力照射到黑暗的远方。但对于这脆弱仿佛今夜的风雨便能摧毁的光源来说，也许不用面对那未知背后不可名状的恐惧便是最大的仁慈了吧。

　　灯塔北边的山坡上坐落着一栋破陋而又陈旧的小屋，灰蒙蒙的窗里透出微微摇曳的暖光，稍稍驱散了黑暗的恐惧。

　　屋里与屋外截然不同。

　　屋内的摆设绝对算不上贵重，只有一些用木棒、木板钉成的椅子、桌子、柜子，一个硕大的上面架着铁锅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炉，和一张上了年头从中间裂开过又重新钉起来的床。

　　但这些摆设的布置却颇为精致：粗糙的桌子上盖着白布充当桌布，破旧的床上打了七八个补丁的床单被子整齐的铺好，衣着素朴的女人坐在火炉旁的椅子上时不时用勺子搅动锅里的汤食。汤水沸腾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在屋外风啸浪号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温馨。

　　这是艾薇拉等丈夫雷杰多回来第2251个晚上，六年零两个月等待的执着上帝不予理睬，她仍一人守望这儿，等着，等着……

　　“轰——”一道惊雷炸起，早已习惯的艾薇拉脸色丝毫不变，只是又回忆了他离开时那撕心裂肺的雷雨。

　　“唉，雷杰多你什么时候回来，留我一个人快撑不住了！”艾薇拉心中微微触动，停下手中搅拌的动作，刻意营造出的温馨氛围似乎顷刻破碎，冷凝的空气里只有令人疯狂的死寂。

　　“咔嚓——咔嚓——”闪电再次撕裂夜幕，但这次的霹雳声中好像带有些别的什么恐怖到无法理解的呼啸，惊悚至极。

　　艾薇拉似有所感，习惯般地熄灭了屋内所有的火光，那除雷电声外唯一打破孤独的沉寂的“咕噜”声没了热量的支持，渐渐息了声。

　　艾薇拉面色平静地躺上那张木床，用那床仅有的、打了不少补丁的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一切似乎都那么悠然沉静，但艾薇拉不住抖动的身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1——2——3……祂又该来了吧？”艾薇拉心中记着时。

　　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能做的只有熄灭一切可见的光亮、止住一切可闻的声音，窝在那床破被子里忍受那令人疯狂的呓语，在记忆里汲取恋人留给她为数不多的温暖。

　　“咔嚓——咔嚓——”闪电再次照亮黑暗，那近乎有十米之高的恐怖之物从黑暗中缓缓现出身形。

　　这缓缓迫近的恐怖之物浑身都覆盖着如古代武士般的黑色甲壳，硕大的近似于蟹类或是龙虾的螯钳状的前臂在身前有节奏地挥舞、摇摆。

　　它的头部显然具有某种类似于蝉类昆虫的特征，细长而尖锐的刺吸式口器、侧分于头部两侧的复眼无一不证明了这一点。

　　那口器上布满了肉眼可见的肉刺，上面残余的血污说明祂似乎刚用完饭前的开胃菜。

　　如鬼魅般的嚯嚯之音从怪物的发声器官中低沉地发出，空洞地回响于空荡荡的海岸线上，久久不散。那或许是在其生活的深海中追逐猎物的利器，成了此时击溃人理智的无边恐惧。

　　然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眼前的怪物那近似于人类双足行走的姿态暗示着它可能存在某种亵渎人类的黑暗起源。

　　祂的身上还带有刚从海水中浮出的潮湿，明显有些僵硬的步子使祂的脚步声格外沉重。

　　“咚——咚——”巨大的脚步声响起。

　　艾薇拉的心猛的一颤。

　　“嚯——嚯嚯——”那声音就像是放肆的嘲笑，又像是无端的呓语，击溃人的理智，将人吞入无边黑暗。

　　“雷杰多，雷杰多，快回来吧，回来吧！回来——”艾薇拉的意识开始模糊，泪水止不住地溢出。黑暗中，那声音让她眩晕到想要呕吐。

　　她告诉自己：“坚持下去，那怪物会走的，就像前几次那样，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渐渐的，在艾薇拉耳中那声音伴着雷雨的狂叫平静了下来。

　　艾薇拉心中感到不对劲，但也无法解释这种诡异的平和感。

　　终究还是坚持不住，放松了长期紧绷的神经——她没注意到的是窗外那些巨大的、发出令人作呕的诡异色光的眼睛以及天空仍在不停闪烁的电光。

　　浑然不知的她缓缓褪去被子，抖了抖被冷汗浸润的后背，用火柴点燃了那盏死亡之灯。

　　幽幽的火光一下子点亮了室内，也一下子吸引了怪物的目光。

　　灯火剧烈地晃动，在这密不透风的屋内有些出奇。要知道，火苗的颤动要么是由于风的吹动，要么是由于声音等能传播能量的波动的影响。

　　“看来明天又要补一下房子的漏洞了”这可怜的女人无奈地想。

　　“艾薇拉！快开门啊！我回来了！艾薇拉——”

　　一个熟悉得让她想再次流泪的声音响起。艾薇拉清楚地记得，不止在回忆里，就在不远的昨夜梦中，那个声音丝毫未变。

　　没有任何思考，六年零两个月等待的结束使她疯狂，脸上的笑容是从未有过的癫狂。以往那张清丽动人的脸露出这般表情竟显得有些惊悚。

　　“雷杰多，我亲爱的丈夫，尽管你让我经受六年多的等待，但我仍然愿意为你打开房门，迎接你的归来”艾薇拉用夸张的语调大声道。

　　可惜，回应这份热情的只有她听不到的雷雨轰鸣声，以及那怪物诡计得逞般嚯嚯的诡异叫声。

　　“开门吧吾爱，迎接这迟来多年的相见”她的耳中听到这样的呼应。

　　艾薇拉在自己的幻听中喜不自胜，连忙跑到门前，打开那一道道曾无数次护卫自己生命的枷锁——

　　“咔嚓——咔嚓——”耀眼的闪电再次炸响，艾薇拉只觉得这道闪电是如此的耀眼，耀眼到她看不清爱人的样貌。

　　电光之中艾薇拉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自己心心念念的恋人的脸，怎么会变成一只畸形恐怖而又恐怖的螯钳？不然，自己耳中温柔甜蜜的呼唤，怎么会变成那怪物无情的呓语……

作者有话说

　　写完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