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澄莒

70、第 70 章

　　他望着电话愣在原地，直到铃声停下，维持同一个姿势。

　　南方即使到了冬天也不会太冷，房间连空调都不用开，他下飞机后穿的是短袖，披了件薄外套，洗完澡则是简单套着浴袍。

　　可就是有无尽寒意裹挟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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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青域工作了大半年，有天老楚总邀请他去城郊一家饭店吃饭。

　　后来是从许琦口中得知，那家饭店也是老楚总生前最常去的饭店。

　　饭店的装潢平平无奇，胜在饭菜的味道还不错，掌勺师傅的手艺可以跟轩雅集的大师傅一较高下。

　　但他晓得老楚总专程叫他过来，大约不是为着品尝美食。

　　包厢里只他们两个，饭吃的差不多了，服务员进来添茶倒水，老楚总摆了摆手，示意服务员待会再进来。

　　他顾自起身，给乔然添了杯茶。

　　茶叶在玻璃杯里浮沉。

　　乔然起身接过手，再坐回原位，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楚凌”。

　　青域高科正在慢慢步入正轨，事务冗杂，楚凌大多时候不是在学校考试就是在公司加班加点。

　　最开始共事那会儿，这家伙就是碰一鼻子灰也不会给他打电话让他看扁，一般真遇着事，都是许琦在中间递话。

　　就是最近开始，楚凌不知道抽什么疯，动不动拨个电话进来，讲的还是点鸡毛蒜皮的破事。

　　如果事情紧急，许琦大约会发个微信预热。

　　他看了眼微信，这会儿很安静。

　　铃声响了一会儿，乔然直接把手机关机。

　　老楚总看在眼里，轻声笑了笑，“楚凌打来的？”

　　乔然：“嗯。”

　　老楚总颇为感慨：“倒是少见他这么依赖一个人。”

　　这是依赖？找茬才更妥帖吧。

　　但是当着人家爹的面，肯定不能编排人家儿子。

　　乔然勉强挂出笑意，不予回应。

　　老楚总继续道：“听说前些日子，楚凌带你去了1901？”

　　那间公寓的事情本来在公司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现在三百个都不止了，都不知道流言是从哪儿传播出去的，老楚总会知道一点都不奇怪。

　　再联想老楚总冷不丁请他吃饭，这场饭局的原因变得显而易见，他儿子跟个男的传绯闻，是个爹都会反感。

　　乔然略略颔首，解释：“楚少盛情难却，我是去过一次，公司里的传言澄清起来只会越描越黑，楚总不妨再等等，这些无稽之谈会慢慢沉寂下去的。”

　　在他做出解释时，老楚总只看着，没打断。

　　他觉得是否应该把关系撇的更清点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人发话了。

　　“青之，放轻松。”老楚总轻轻一笑，“我不是朝你兴师问罪，不瞒你说，那些流言是我让人散的。”

　　乔然懵了。

　　失控感缓缓爬上心头。

　　他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老楚总姿态闲适，单手支额，淡淡说道：“我想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楚凌很喜欢你，我还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过，你有没有考虑过跟他交往试试。”

　　一连串爆|炸性的消息砸的乔然措手不及，他佯装镇定的抿了抿茶，摇头：“没有。”

　　“这样吗。”

　　老楚总容色沉寂下去。

　　这人摆出烟盒，捡了根烟出来抽，“你是GS的人，我知道你身份是假的，你真名是叫乔然？”

　　最开始他跟慕漪白提出派个人过来的时候，慕漪白应该不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只是没想过会派来这个人。

　　烟雾缭绕中，老楚总的视线顿在乔然身上。

　　传闻慕漪白近两年收了个得意门生，不仅给那人最高权限运营GS网站，还让那家伙年纪轻轻坐上了青谷资本话事人的位子。

　　既然这么看重，又为什么让他自降身价做一个诱饵。

　　而且看这人一脸茫然的样子，可能还以为被派过来真的只是单纯的商业合作。

　　老楚总一根烟抽完，唇畔恢复笑意。

　　“乔然，你刚到思域那天，我原本打算跟漪白商量再换个人过来，当然，这不是你的问题，可能你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他顿了顿，“楚凌历事未深，其实我找GS的人过来，是想给楚凌安排一出美人计。”

　　但又不得不承认，慕漪白确实见事极准。

　　那天就在他送乔然出门时，正好碰上姗姗来迟的楚凌。

　　他不曾想到，楚凌初见乔然时会怔住。

　　尽管只是那么仓促回神的一眼，他便能看出这事已经成了大半，之后不管楚凌再怎么掩饰，越陷越深也只是迟早的事。

　　茶叶彻底沉入杯底，水温也凉了下来。

　　“乔然，原本酬金翻倍，协议时间不变。” 老楚总掸掸烟灰，很是平常的语气，“加条内容，协议期内，你不能拒绝楚凌的追求。”

　　这事情听着无稽又荒谬。

　　乔然抱上外套，起身告辞，“不好意思，楚总，对我而言，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我一向不做混淆。”

　　老楚总似乎早有预料，神色淡淡，“别着急拒绝，这事慕漪白知情，你可以问问他再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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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凌喜欢嘲讽他读书太多，人太守旧。

　　对于这句话他原本一直持保留意见，直到和老楚总的谈话结束，他抱着外套走在人烟稀少的郊区马路上，冷风呼啸而过，吹得头脑逐渐清醒，他才发现楚凌后半句说的很对。

　　书未必读了很多，但他骨子里的古板和守旧，让他对以皮相换金钱很是抗拒。

　　手机开机之后，楚凌电话微信不断，问他在哪儿。

　　他扫了一眼，没回，冷风口走了一圈，他给慕老板去了电话。

　　大老板在忙，简短回了句晚点再讲。

　　回到住处，他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期间头脑放空。

　　老楚总说的话向来虚虚实实不能尽信，这人大概也知道他不会信，所以让他找慕漪白对质。

　　倘若电话接通之后，慕漪白让他一切听楚总安排，他有那么大面子让慕漪白改主意吗？他没有。

　　更有可能慕漪白就是想借此磋磨他的锐气，让他违背原则干最不想干的事情。

　　所以慕漪白说晚点再讲。

　　是让他头脑冷静以后，别自取其辱。

　　乔然不禁视线下撇，停在手机通讯录界面。

　　就算真的要卖，起码得卖个好价钱。

　　这次再拨电话乔然不复冷风口的焦躁不安，口吻渐次缓了下来。

　　他和慕漪白聊了大约半小时。

　　莫晚晚曾说，面对巨大利益，是个人都把持不住，被她不幸言中，当一直固守的信念崩塌，银货两讫的是色相还是其他都不再重要。

　　他向慕漪白提出交易条件，这个任务完成之后，他退出GS，过回正常人的生活。

　　慕漪白早有所料，淡淡应了，“可以。”

　　其实不久之后他才知道，他极力摆脱受制于人的命运，却是从这一步才是真的步入局中，他没有想过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骗局，他这颗棋子，一直被执棋人操纵在手里任意摆布。

　　也或许当时是有所察觉的。

　　只是他对慕漪白的依赖，遮蔽了他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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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让他拉拢楚凌的心，他知道有许多和楚凌的独处都来自老楚总的刻意安排。

　　比如偶遇了温钟灵的那次酒会。

　　后来老楚总还煞有介事的拿了份清单，乔然按要求提供服务，打那以后戴了副无框眼镜。

　　起初的不适应，后来也都渐渐习以为常。

　　之后老楚总意外离世，再之后合约到期。

　　和楚凌告别那天，他大可不必跟楚凌说协议内容，反正老楚总已经逝世，死无对证，他也要离开GS，从此天高海阔。

　　但面对那个固执的家伙，又很不想他从始至终蒙在鼓里，成为下一个被慕漪白利用的工具。

　　只是没想到，干了那么多坏事没得到报应，唯一一次发善心，却把自己坑的够呛。

　　他合上公寓门，搭电梯下楼，在拎着行李箱去露天停车场的路上，遇上了李橙。

　　公寓的钥匙才用半日达寄出去，但李橙这趟过来为的明显不是钥匙。

　　“上车。”

　　“去哪儿。”

　　“楚凌跟大老板达成交易，你在青域的协议期延长。”李橙点开手机，把地址亮给他看，“大老板让我送你去这个地方。”

　　地址是城郊某个别墅区。

　　李橙两三步上前，帮他提行李箱，没拉动。

　　这才意识到行李箱的把手被乔然紧攥着。

　　他抬首看去，语气疑惑：“你怎么了。”

　　李橙只是来充当司机，对思域的事情知之甚少，所以自然不会知道，那个地址其实是老楚总当年和邵子姗婚前幽会的地方。

　　慕漪白答应他完成这次任务之后让他离开GS，他在青域的协议期延长，意味着任务期限延长。

　　不完成，不能走。

　　他掉进了预设陷阱，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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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被楚凌折磨到濒临崩溃，放他出陷阱的是许琦。

　　在许琦的帮助下，他逃往国外，过了一段无波无澜的日子。

　　这份平静，随着慕漪白的再次出现打破。

　　他怀里抱着的苹果滚了一地。

　　站在他家门口的人望着不过三十左右，斯文贵气，容色若雪。

　　慕漪白俯身去捡滚到脚边的苹果，抬首间望见乔然瞬间惨白的面色，出言平缓。

　　“假期结束了乔然。”

　　搭乘飞机回国内，慕漪白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一路而来没有交谈。

　　从飞机上下来，他们搭两辆车，目的地都是GS总部，大老板的车在前，他和保镖同一辆跟在后。

　　行程并不算多长，乔然企图跳车未遂，被保镖按死在座椅上。

　　等待他的不会是什么好事情，一路上慕漪白隐而不发更加印证他的猜测。

　　真的到了地方，保镖把他押送到禁闭室门前，乔然看向黑漆漆的小房间，陡然生出强烈恐惧。

　　他从前听李橙描述过这种惩罚。

　　把人关进没有窗户的小房间，将门封死，只留下一个勉强能通过盒饭的孔洞。

　　窄小的房间里没有床铺和桌椅，四周墙壁嵌满钉子，累了困了，人就只能睡在地上。看守在门外的人有时候一天送六次饭，有时候一周只送一次，饮食不规律，作息被打乱，再加上黑暗不分昼夜，被困在房间里的人感知不到真实时间，以为过了一两年，其实只是一两个月。

　　这个房间曾经先后关过两个人，一个自杀，一个疯了。

　　那两个人原先都是GS高层，共同点是掌握了重要信息，但又始终不肯松口。

　　乔然阖了阖眼睛，勉强镇定：“我要见大老板，我有话跟他说。”

　　保镖向慕漪白报备情况。

　　没接通，那端忙线。

　　之前在飞机上慕漪白给过他开口的机会，但一路上得到的只有沉默。

　　如果在前方等待他的是要么死要么疯的结局，他宁愿选个有尊严的死法。

　　禁闭室外的过道窗户常年敞开，乔然冷不丁朝窗口奔。

　　几个保镖眼疾手快，直接上手制服。

　　一记手刀劈下去，乔然晕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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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乔然躺在地上，在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的心脏一向不太好，此刻超负荷运动，仿佛要从心口蹦出来。

　　在高度紧张下，冷汗不觉中覆满额头。

　　慕漪白捋开这人额上汗湿的头发，发质硬的扎手。

　　黑暗中乔然望不清面前人是谁，只能闻见鼻尖若有似无的木质香气。

　　从前闻见这个味道，心头的焦虑不安总能缓解大半，但此刻却犹如催命符，他像惊弓之鸟，卧在地上的身体蓦的朝后退缩，仿佛面前是洪水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