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了那朵高岭之花》卿卿知侬少

10、第 10 章

　　这日，宁无枝正在案几上静心誊抄着苏轼的诗，千百尺进来时他还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千百尺放下手里的面人凑身过去，白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那句：芍药樱桃俱扫地，鬓丝禅榻两忘机。
　　对于不学无术的千百尺来说，当然看不懂诗里的意思，只是这芍药樱桃的，无枝这是想吃樱桃了？
　　千百尺思忖着这个季节，哪里还会有樱桃卖。
　　芍药倒是有，千百尺记起她父亲房里养着好几盆芍药，要是无枝喜欢，就去要两盆来。

　　面人被她拿在手里转来转去，宁无枝也被她突然的亲近打破了思绪，视线移到了她身上。

　　见宁无枝终于肯抬头看她，千百尺将手里的面人一举，“喏，小老虎。无枝啊，我就是属小老虎的。”

　　小老虎？
　　倒真是符合她这性子。

　　宁无枝接过她手里的面人小老虎，爱惜地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千百尺呆住了，这爱惜确实是从宁无枝眼里看见的，可这咬一口算是怎么回事？虽说面人面人，终究还是能吃的，只是前几个他都是妥善保存的，怎么今日反倒是爱惜地咬上一口呢？

　　无他，不过是今日这面人是她千大小姐的生肖，宁无枝虽不能咬真人出气，但是面人还是能咬来替代的。

　　“你们读书人可真有趣，什么东西都能被你们拿来作诗写词，瞧这又是芍药又是樱桃的，我这门外汉看着只觉着好看又好吃。”

　　宁无枝瞅了她一眼，只觉着她这话污了自己的耳朵。

　　有个不学无术的妻主，宁无枝只觉着对牛弹琴，以前一直期望能嫁个与自己有共同话语的妻主，闲来还能做做对子，打发下无聊的时光，这下好了，别说是对对子，就是偶尔跟她谈论起书中的见解，怕是也会一问三不知吧，这样的日子真是折磨了。

　　可到了千百尺这儿却不这么看，三观不合？没关系，感官合就行，总结起来一句话，颜好活好就行。

　　“先生让你看的书你还是多看看吧！”
　　言外之意，不会说话就闭嘴。
　　“先生嘱咐看的书忒无趣，我这有更好看的书你要看吗？”
　　更好看的书？这话倒是勾起了宁无枝的兴趣，见他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看，千百尺轻手轻脚的关了房门，神神秘秘地走到床边，从床榻的暗格里掏出一摞小册子，转而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过来……”
　　千百尺朝着宁无枝招手。
　　宁无枝好奇地走到床边，千百尺从怀里掏出那一摞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宁无枝。
　　宁无枝瞧着这光秃秃的封面，好奇翻开了一页，首页上硕大的风月宝典四个字让他面色血红，烫手山芋般将手里的书掷在了千百尺身上。

　　“唉哟，”千百尺被他掷出的书打中脑门，一手揉着被打疼的脑门，一手赶忙去接从身上滑落的书，“我的好无枝，你这么大反应作甚，这可都是绝版啊……”

　　“你……”
　　宁无枝羞愤不已，你了好几下都没你出个所以然。

　　“我什么我，我可是好心跟你分享我的宝贝，这些话本就是百二跟我借我都舍不得借的，也就是你了，今儿个好心借你看你还这么大反应。”

　　千百尺有些委屈，自己都这么大方了，宁无枝还生气，委实有些不识好歹。

　　“你这是好心？”
　　宁无枝指着她怀里那些话本，手指头都抖三抖。
　　“怎么不是好心了，我好心好意跟你分享我的最爱，这当然是好心了，而且是大大的好心。”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宁无枝对她颠倒黑白的本事甘拜下风。

　　“真的很好看的。”
　　千百尺再次热心推荐，“这里面的故事一波三折，郎情妾意，比夫子嘱咐读的八股文有趣多了。”
　　“夫子嘱咐读的，都是科考必背书目，对科举考试大有裨益，而你这些……你这些都是些市面上不入流的话本，难登大雅之堂。”

　　“什么大雅之堂，不过是把人放进框子里，更容易安定罢了。”

　　自觉说出了不妥的言论，千百尺压低声音，“百姓喜闻乐见的才是好学问，你那些之乎者也，是宫里面的人想让你们喜欢的。”

　　她竟看得这样透彻？！
　　“但是……”
　　“但是我们还是要努力学习之乎者也。”千百尺接过他话头替他说道。

　　一番回合下来，宁无枝完全不是千百尺的对手，一肚子的大道理愣是没用武之地，索性躺平了任她给自己洗脑。

　　最后，宁无枝在千百尺的软磨硬泡下听完了所有话本的内容，末了，有点意犹未尽地追着问：“那个锦娘最后怎么了？”

　　“这个嘛……”
　　千百尺故意卖关子。
　　见宁无枝一脸好奇，她顺杆子而上，“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那我不听了。”
　　宁无枝不吃她这套，千百尺忙去拉要起身的宁无枝，“好无枝，别走别走，我就是开个玩笑。”
　　“锦娘啊，最后发现出卖自己，费尽心思得来的密信并没有什么用处，就悬梁自尽了。”
　　“自尽了？！”
　　宁无枝满是惊讶，“她才那么小，正值青春年华，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人一旦没了信念支撑，很容易轻生，支撑着她坚持下去的就是找到那封密信，可现在密信没用了，她没了信念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信念真的这么重要吗？”

　　“人总是得为了点什么活着，要不这一生也太漫长难熬了。”
　　千百尺其实很是理解话本里锦娘的命运，一生为了报仇而活，当失去了目标，那人世间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见气氛有些低沉，千百尺故作轻松一笑，“听个话本再把自己听抑郁了可不好，无枝，话本里的不能当真的，看看图一乐呵就行，那不过是她们的命运，跟咱们，没有关系的。”
　　真的没有关系吗？

　　要不是千百尺是个草包，宁无枝是真的会以为她今日这行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至于在哪儿？
　　宁无枝瞧着面前的千百尺，陷入了沉思。

　　次日，担心宁无枝身体的客舍青早早用了饭，便差随身的小厮去保和堂请了大夫回来。

　　等到了千百尺的院子时，见自家妻主嘴里总是念叨的不成器的女儿在给宁无枝夹菜，客舍青开始有点同意千仞的话了。

　　千仞说什么来着，对了，她说：“你瞧瞧咱闺女那不值钱的样子，我就奇了怪了，宁家那嫡孙到底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把她弄得五迷三道的，天天跟在人屁股后头无枝长无枝短的，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让她陪咱俩吃顿饭都嫌耽搁她时间，可转身却伺候起宁无枝来，比伺候咱俩都尽心，这都什么糟心玩意儿啊！”

　　确实不是个玩意儿。

　　客舍青瞅着自家闺女那快咧到耳根的嘴角，无奈叹气，“真是一物降一物。”

　　这方千百尺正哄着宁无枝再多喝一晚补汤，一扭头，瞅见自家父亲大人闷闷不乐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提着药箱的保和堂大夫。

　　“您怎么来了？”

　　千百尺有些奇怪，这个时间她父亲来她这院子干嘛。

　　“听说无枝身体不舒服，我特意叫了保和堂的大夫来给无枝看看，你瞅瞅你，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心疼自己的夫君。”

　　千百尺挠了下头，不好意思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确实是疏忽了。”

　　“父亲大人。”
　　宁无枝起身行礼，客舍青摆摆手，“坐着吧，都一家人了，这些礼数就免了吧！”随后侧身让保和堂的大夫上前替宁无枝号脉。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关心，宁无枝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

　　千百尺忙扶着宁无枝去一旁的卧榻上坐着，大夫号了脉，说了一大堆千百尺听不明白的话，宁无枝倒是听得明白，说白了，就是他体寒，恐难生育。

　　一个男人最大的生育价值实现不了，客舍青的惊讶与愤怒可想而知。

　　虽说他以前也因为膝下只有千百尺这一个女儿苦恼疑虑过，但这毫不妨碍他履行他作为公公的权利。

　　他嘴上嘱咐着大夫给宁无枝好好调理身体，可心里已经盘算着如何给自己的女儿再娶几个夫侍，男人们总是乐此不疲的看着自己所受的痛苦在后来人身上上演，仿佛这样便可以美化曾经的苦难，说到底也不过是为自己用公公的身份去为难新夫找个由头而已，即便是客舍青这样的人也免不了俗。

　　宁无枝当然知道客舍青的心思，他虽为人夫人父多年，可仍是不擅长隐藏自己的神色，大夫那句阳气虚弱，精气不足让客舍青挂着笑的嘴角慢慢垂了下来，而宁无枝最是擅长察言观色，千百尺心思不如他缜密自是察觉不到客舍青话里的意思，可是宁无枝知道，他那句“好好补补，以免伤了根基。”的真实意思。这会儿怕是已经在打算给自个女儿多纳几个夫侍开枝散叶了吧！
　　夫侍？

　　宁无枝在心底无声冷笑，他倒是想看看，这屋里要是多几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想来，定会精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