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可待》铮语

5、第五章

　　一句我想种地，怯懦但是很清晰的传到所有人的耳朵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那个同学，他不像是别的孩子一样，努力把自己收拾的看起来很干净，他的身上依旧是泥土，浑身上下都显得灰扑扑的。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好像有光一样，在大家的注视下，有点委屈的低下了头。

　　“小奇，告诉老师，为什么想种地啊？”白秋石微笑的对那个小男孩问。

　　小奇站了起来，依旧低着头，抬头看了几眼四周，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低低的窃语声响起：“我想种地，我妈种地，如果我不种地了，我家的地怎么办啊？我妈种地很辛苦，我想帮她一起。而且...”他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我们村就没有考上大学的，我...我又不是很聪明，我也不会考上的。”

　　小奇的声音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季南星跟白秋石都看着那个站在教室旁边的男孩，眼神复杂。

　　“不会的，我们可以考上大学的，白老师说过，只要好好学习，就可以考上大学，考上了大学还可以回来的！”小奇旁边的一个小女孩最先反驳他。

　　小奇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女孩，嘴唇蠕动几下，没有说话。

　　“对啊，只要我们努力，就可以考上大学的。小奇，你知道吗，现在种地都有了高科技的东西了，外面的人种地，已经不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你只有学习，上大学之后，你了解到了怎么更好的种地，你才能不让你的妈妈继续受累。”季南星有些感动的说。

　　虽然不一定可以考上大学，但是总要试一试，只有到城市里，到学校里学习到了新鲜事物，才能把他们应用到自己村子里，才能应用到自家土地上，才能提高产量。

　　小奇听完季南星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虽然他还不大，但是从小的劳动经验告诉他，也许，外面真的有可以帮助种地的东西，真的有不用这么累的东西。

　　“谢谢姐姐，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的！上完大学，回家种地！”

　　季南星在小奇鉴定的眼神中笑了，也许，这就是梦想，没有那么的不切实际，反而是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对，好好学习，我们都能考上大学！”小奇旁边的小姑娘也说。

　　白秋石看到这一幕，笑了出来，这可比他逼着他们学习管用多了。

　　“那晓丽可以告诉老师，怎么学习呢？”

　　晓丽也就是小奇旁边的女孩，她挺直腰板，两只手握紧了拳头，目光灼灼的说：“背单词！”

　　顿时，整个班级都是哀嚎声一片，季南星坐在前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果然，背单词不仅是城市里学生的噩梦，是所有学生的噩梦。

　　“好啦，都安静一下，既然第一个问题说完了，那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想问一下小星姐姐的？”白秋石打断教室里的哀嚎声。

　　“我...我想问一下，小星姐姐，城市里的孩子，放学都干什么啊？”前排一个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问。

　　季南星想了想，就对他们说：“城市里的孩子啊，放了学可能会回家写作业，可能会去辅导班，周末的时候，他们会学习各种东西...”

　　“但是，他们没有自由，他们只能在家长限定的地方，那你们呢？你们放学之后会干嘛啊？”季南星顿了顿问这些孩子们。

　　“割猪草。”

　　“做饭。”

　　“去地里玩。”

　　......

　　各种答案层出不穷，都是季南星没有接触过的，虽然以前都听过，但是这么多独属于乡村的东西，让她忍不住想要尝试。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尝试过，今天放学你们可以带着我吗？”季南星满怀期待的问同学们。

　　同学们都大喊着答应，白秋石也忍不住看向她，毕竟城市里的孩子不会对这些事情感到好奇，更不会说要去尝试，也许，可以问一下，季南星想不想当老师。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虽然季南星穿着裙子，但是在课间还是跟同学们一起踢球，一起跳皮筋，这都是她以前没有尝试过的东西。什么“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学习李向阳，坚决不投降...”等等。中午放学的时候还有很多同学想邀请季南星去家里吃饭，就是把她当成了好朋友。

　　“南星，感觉怎么样？”白秋石背着手送季南星出门，顺口问道。

　　“挺好的，比在城市里有意思多了。”季南星回答说，“谢谢你啊，白老师。”

　　白秋石笑了笑，说：“你能看出我画里的孤独感，说明，你也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孤独，你觉得呢？下午还来吗？”

　　季南星点了点头：“来，我先回去了，白老师再见。”

　　季南星说完就跑了，回去的路上，陆续碰到一些回家吃饭的人，虽然每个人都不认识，但是季南星还是笑着对他们打招呼。天是那么的蓝，路边的野花是那样的绚烂，人生其实也一样。

　　“爸，我回来了，饿了...”季南星刚打开大门就喊这饿了。

　　“哎...快洗手，吃饭了...”季大山在屋里也大喊着回应。

　　季南星洗完手进屋，就看到季大山坐在餐桌旁等她，热腾腾的饭菜，满脸笑意的老父亲，更加坚定了季南星想要留下来的心思。

　　“爸，你知道吗，今天有个叫小奇的孩子说，他以后想帮他妈妈种地。别的孩子都是科学家、老师。飞行员，只有他不一样。”季南星喝着碗里的冬瓜汤给父亲分享上午的事情。

　　季大山听完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小奇？是不是村东头那个老齐家的孩子啊？”

　　季南星摇了摇头，继续大口吃饭。

　　“应该就是了，这老齐啊，不知道怎么了，结婚没几年就瘫了，那会儿小奇也不过三四岁，老齐他媳妇就一边看着孩子，一边下地干活，过的挺苦的。”季大山叹了口气。

　　季南星没有想到，小奇家里居然这么困难，怪不得他会想要帮他妈妈种地了。

　　“最开始的时候，他家为了给老齐做手术，欠了不少钱。老齐媳妇为了还债，下了地就在家做一些针线活，像是枕套啊什么的，你用的那个，就是买的他家的，我们村很多人，都买他家的。”季大山吃了几口饭又说道。

　　“那...村委没有他们补贴什么的吗？”季南星试探性的问。

　　季大山点了点头，“有，那会儿我们村委瞒着他家，偷偷的搞了个捐款，虽然不多，但是也够他们应急了，但是老齐他媳妇不要啊。”

　　“为什么？”

　　“不得不说啊，老齐娶了个好媳妇啊，她说啊，虽然老齐瘫了，但是她没有，她有手有脚的，干什么不行啊，家里还有地，日子总会好的。”季大山有点感慨的说。

　　“也是一位烈女子啊...”季南星扒着碗里的饭感慨道。

　　俩人安静的吃完午饭，季南星好不容易从季大山手里抢过刷碗的活，收拾完不过才十二点半，休息了一会，季南星就自己溜达着往学校走。

　　早秋正午的阳光还是很热的，她不过走了几步，就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人，是杜衡。他穿着浅蓝色的POLO衫，穿着皮鞋，依旧那个体制内的穿搭，看起来就跟领导下乡一样。

　　“杜书记，大中午的你在干嘛呢？”季南星走过去率先开口问道。

　　杜衡明显在想事情，季南星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

　　“季南星？”杜衡看着她好像有点不可思议的样子，“你这么穿真好看啊！”

　　被人赞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是这么突兀的赞美，却显得有点奇怪。

　　“我在想事情，我觉得，首先是学校，其次是耕种，主要是思想开放。”杜衡好像发现了刚刚的话不太合适，就转移话题。

　　“这里时代都是种田的，思想很保守，也没有几个大学生。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找我，虽然我可能并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季南星看着杜衡，很真挚的说。

　　杜衡愣了一下，问：“你不回去吗？”

　　“我想留下来，在村里挺好的，毕竟我可是季家村第一个女大学生呢！”季南星说的很开心的样子。

　　“真的吗？那你想当村长吗？大学生村官？”杜衡打趣的说。

　　季南星摇了摇头说：“我先去看看卫生院吧，毕竟专业对口。白老师...”

　　“小星姐姐，快到点了，快跑啊！”季南星还没说完，就被迎面跑着的三四个孩子喊着要跑。

　　季南星一下子笑了，转头就跟杜衡说；“我先走了，要迟到了。”

　　杜衡看着季南星跟着一群孩子奔跑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很职业化的衣服。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的奔跑过了...也不知道季南星那会想说什么...

　　“哎呀，杜书记啊，你站在这干嘛呢？下午不是说要开会吗？”季大海的声音从杜衡身后传来。

　　杜衡暗地里叹了口气，还是转身对季大海笑着说：“村长，我这刚准备去村委呢，刚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