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给白月光夫人入赘》周山嘉果

2、第二章

　　山中岁月长，六岁的扶影躺在厚重绒毯般的草绒上休憩，周围遍地紫色小花，风吹树摇，鸟声啾啾，好不惬意。

　　她回到了自己的六岁这年，她在轮回里，一觉睁开眼，入眼就是蓝天碧草的熟悉景色，身心轻松，原来身体没有病痛折磨的时候，日子是那么的舒服，心里的怨怼无足轻重地散去。

　　满足的一觉醒来，心头没有半点恍惚和惘然，萧肃和张氏已成昨日种种。

　　前世她魂魄离体后，不知何缘故离不开宫殿，她化成一抹幽魂，游荡在各个宫阙之下，亲眼见证了萧肃和张氏的一生。

　　萧肃性情原本傲慢沉稳，在经历了人人都来踩一脚，甚至时时刻刻有其它皇子暗杀的几年冷宫后，变得敏感多疑，他的傲骨都内化成了对所有人不信任的暗火，继张氏诞下皇长子后，很快第二第三个孩子也陆续出生，如烈火烹油势头正好的张氏在前朝和后宫都一家独大，只手遮天的局面被微妙改变。张氏一族力推张贵妃登皇后之位，提到皇后二字的书信都被萧肃的人收集了起来，萧肃以此为借口发难，开始打压张氏一族。

　　张丞相被杀，张氏族兄弟被流放，张贵妃封号被薅打入冷宫，而皇长子因为骄养多年，跋扈且天真，不顾太监阻拦公然闯入朝廷，当着众多大臣的面骂萧肃，让萧肃放了他的祖父和母亲，大臣们战战兢兢，萧肃面无表情，只让太监按强闯朝堂之过杖责，五岁不到的皇长子在杖不到五下时嚎哭大声求饶，杖十时便奄奄一息不治而亡，张氏在冷宫听闻此消息，哭得肝肠寸断。

　　张氏一族轰然覆灭。

　　但世家对皇权的渗透根深蒂固，张氏覆灭，大同只是挤破了身上最大的一颗脓毒，世家对皇权干预的动作此起彼伏，萧肃只得退而求其次地和世家联手，拉拢一派，打压另一派，用世家间彼此微妙的关系来维持大同朝政的平衡。

　　不过平静十数年，世家再次脱离皇权控制，朝廷几经风云，惊心动魄，后又有皇位之争，萧肃以杀止杀，皇族血亲，血流成河。

　　萧肃日益衰老，突发病重，他身体里也浸透了当年折磨扶影的毒药，他也日日尝到了蚀骨折磨，他常常独自一人呆在扶影当年所住宫殿。

　　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有他知道。

　　孤寡无依。

　　*

　　扶影长眠宫内，以为自己要永远被困在飞檐斗拱时，一道光点轻盈地，飘荡到她身边。

　　“……长恩仙子。”

　　“……长恩仙子。”

　　“你是？”扶影睁开眼睛。

　　“长恩仙子，您原本是仙庭酿酒仙子，下凡历劫，我是仙子您的座下弟子，是您用来酿酒的酒瓦成精，我叫琉璃子。”一个身着云流对襟，垂髫男童跪地俯身，朝扶影行礼，“长恩仙子，您现在要去经历第十世，因人间多祸事，影响了命盘，冥界无法渡你，琉璃子奉命引仙子过去。”

　　扶影看着自己日渐稀淡的魂魄，道：“轮回要经历罡风，罡风能把魂魄吹散，我还能撑到轮回道吗？”

　　“仙子，琉璃子护您去！”琉璃子抱紧扶影的魂魄，用比肩光阴的速度，穿过芸芸众生。

　　扶影在浮光掠影看到过去的红尘，十岁之后都是苦与泪，扶影忍着罡风吹散她魂魄的痛，如果不是在人间停留太久，她的魂魄不会如此脆弱，不会死后还受到这种折磨。

　　她在痛得迷糊中对自己道，一定要坚持轮完最后一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历劫完成，才对得起落在身上和灵魂上的痛。

　　琉璃子松开双手，扶影飘向混沌，闭眼睡去，将自己的魂魄散入生生世世的轮回中。

　　下辈子，希望自己可以坚韧克己，无病无灾，一生平和。

　　睁眼，竟然来到了她念念不忘的世外桃源。

　　连绵的山透着昂首的矜持，文雅的翠绿，山顶终年白雾萦绕，晨昏时间定时还会传来悠长钟鸣。

　　山下桃源村仿若受神明保佑，年年风调雨顺，五谷盈仓，居者心平气和，老者年岁长，幼者少病痛。

　　扶影看着天上的云，肉肉的短手短脚伸长了个懒腰，她心里倒数着，数道零时，果然听见背着药篓的祖母回来的脚步声。

　　祖母苍老的声音唤她一声：“长恩！”

　　祖母佝偻着身子，用拐杖杵地行走，虽年迈，但精神好，每日上午祖母都过来一趟，去林里看看自己的药圃，指点请来的长工翻翻土，除除虫，然后带扶影回家。

　　扶影的父母在扶影还幼时相继因病离去，祖母照顾完儿子，照顾儿媳，最后独自一人拉扯扶影长大。

　　“祖母！”扶影声音甜甜的，在草上打滚撒娇，然后爬起身奔到祖母脚边，抱住祖母的腿。

　　“长恩，肚子饿了没？”祖母从篓子里拿出一块早上的面饼。

　　面饼揉进了一条银白色的头发，祖母眼神差了，头发掉到里边的都没有发现，扶影轻轻扯出那根头发，甜滋滋的吃起了面饼。

　　里边还洒了有花生碎，不过吃到了一两粒小石头。

　　扶影浑不在意，只是有点心酸，还好，她回来了。

　　扶影父母去世后，村里人都可怜祖母老而无依，说要是扶影是个男孙就好了，祖母却不这么认为，村里人在背后悄悄说祖母傻。但是村里人不会因为她们祖孙一老一小而欺负他们，她们还会一边时不时帮祖母一把，一边毫不忌讳地当着扶影的面说让祖母领养个男孩回来。

　　“领个男孩，长大了和扶影成亲，两个不都在你身边了？”

　　虽然扶影不喜这种言论，但对她们厌恶不起来，皇宫里的人都因为生了皇子而大摆喜宴，何必苛责这里呢。

　　上一世，不管是不是扶影愿意，祖母确实最后无人送终，祖母因为独自一人在家，摔在了地上无人知，被人发现的时候祖母已经死了。

　　村里人一起料理的后事，叹息着一片“我早就说了她不听”的悲悯，祖母则带着对远方的扶影的担心上路。

　　重来一世，她这辈子就赖在祖母身边，陪她解闷，给她养老，一定要躲开皇上的那道圣旨。

　　一老一小往家走，两边都是熟悉的村民，他们先夸一夸扶影小小一团长得俊，又说山上寺庙，发现了个男童，问祖母收不收，收的话他们帮忙带下来。

　　祖母只是笑，前几天另外一家就说隔壁村谁谁谁家养不活那么多，送一个儿子过来之类的。

　　“万一长恩长大后有喜欢的人，这不耽误两家孩子吗？”

　　村民仿佛听见了天外之言，满脸不可置信，扶影也抬头看一眼祖母。

　　村民带着满脸震惊地离开，扶影牵着祖母的手：“祖母，长恩只喜欢你，将来一直和你一起。”

　　“祖母也一直和长恩在一起。”老人家哄着小孩子玩。

　　“我是认真的。”扶影板着脸严肃地道。

　　这回轮到祖母一脸意外了，她感觉孙女睡了个回笼觉，变得像个小大人似的，乌黑发亮的眼睛满是正经。

　　祖母笑着点头。

　　在扶影眼中，祖母是岁月美人，虽眼睛浑浊，但透着乐观平和，她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丧媳，孙女幼小，生活对她来说，非常残忍，但祖母没有被打倒，也没有怨天尤人。她头发还像年轻的时候一样，盘的一丝不苟，衣服也比年轻人干净，她虽然动作比不上年轻人，眼神比不上年轻人，但她做每一件事不比年轻人差。风雨过后树更茂，美人不仅仅指的是空空的皮囊，更是里边供奉着的灵魂。

　　扶影敬佩祖母，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像回应刚刚自己的许诺般，用力握紧祖母的手。

　　*

　　桃源村村民对神明虔诚，设了很多供奉神明的大小庙宇，太阳渐升，地面的雾气消散了，草叶晶莹，扶影身背后的花悄悄展开。山脚下的地界，覆着一层薄薄青苔的地面上，有一个矮矮的土地庙，土地庙上压红纸，前面的贡品虽少但新。

　　祖母带着扶影在庙前拜了拜，拿出竹篓里的新摘的野果，摆在土地庙前。

　　这是祖母习惯做的事情，扶影常年跟着祖母拜这些神仙，低头拜，抬头看。

　　一个矮小和祖母膝盖高的长胡子老爷爷从土地庙里钻了出来，笑呵呵地走到贡品旁，开心地捧起祖母放地上的野果子吃：“哎呀，扶姥有心了，正嘴馋呢！”

　　扶影偷偷瞪大眼睛，心脏砰砰直跳，悄悄看一眼祖母，祖母看不见这些。

　　祖母拿起几把树枝叶，叠在一起作手拿扫帚，扫一扫土地庙周围的落叶。

　　“多谢扶姥。”土地神笑呵呵地站在一旁看着，指指这指指那，“这儿这儿，那儿那儿，对对对，哎呀，扫得真干净。”

　　扶影：“……”

　　扶影打量着土地神，土地神回头看一眼扶影，扶影刚刚好将视线移开。

　　“你这丫头，模样倒长得跟个小仙童似的，你要不要成为本神的座下童子啊？”土地神老不正经地逗一逗小扶影，见扶影完全看不见他，乐呵呵地坐一旁。

　　“桃源土地神！我是白山土地神啊！有事一共商量！”地里又冒出一个小神仙，他满脸焦急之色，拉住桃源土地神，“山上来了一个小男孩，我觉得他命格似乎不对劲，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别急别急，你没看我正想要收个跑腿弟子吗？”桃源土地神慢悠悠笑道。

　　山地土地神看扶影一眼，这小孩正非常认真地看着她家祖母整理土地庙，仿佛要看出花来一般：“这小姑娘的命格金贵啊。”

　　“那是，不然怎么入我的眼，村里就数她最好看。”

　　土地神刚想点头，想起让自己着急上火的事：“快走快走，这回真的不是我大惊小怪！”

　　“你这山地土地神就是喜欢慌里慌张，走走走，我们看看去。”说着，两个小老头一起消失了。

　　扶影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心中沉吟。

　　*

　　琉璃子暂时还没回来，他本来说是带自己进入轮回，结果来到了这里，一般来说，轮回转世，开始即出生，不仅记忆不存在，身份也会不一样，但是扶影这次与其说是轮回，不如说是重生。

　　扶影心里悄悄地很满意，但是本来矜持一幅仙门弟子好教养的琉璃子却瞬间破功，露出了很不仙的表情，一脸奇怪，又想不出哪里出问题，捂着脑袋很崩溃：“怎么回事？我明明是按着仙子的命数指引过来的，难道我又迷路了？”

　　扶影看着清秀的琉璃子脸色惨白，仿佛要大祸临头一般，出言安慰：“没事，说不定这就是命数。”

　　扶影本来是想安慰他，没想到琉璃子的脸色不仅白，更是要晕倒的样子，他瞪大眼睛看着扶影：“……仙子，您看得见我？凡人是不可能看得见我的，仙子，咱们这是摊上事了啊！万一被天庭知道您带着神胎转世，不仅前边的历劫全都不作数，而且还会把你打入其余五道，不得重回天庭啊！”

　　扶影心头一跳，那不行！

　　六道轮回有天神道，人间道，畜牲道，修罗道，饿鬼道，地狱道。

　　按以往琉璃子跟其它童子一起唠嗑那儿听来了，打入恶道的非常多。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仙子陨落的样子，也不敢想象仙子仙气消散后的米婆婆山会怎样，他受仙子仙气的日夜熏染才开灵智，一旦仙子没了，他也没了，米婆婆山如池如瀑的清泉酒水也会枯绝，自己在山间交的鸟兽好朋友们都会因此而消失。

　　他们都是因仙子才诞生的生灵。

　　琉璃子打个冷战。

　　“神仙历劫时就是普通的人类，人的命数归冥界管，冥界大人那里有记录，我去查一查。”琉璃子急了一圈后，想起有这么回事，“仙子，您等等我，我去一趟冥界。”

　　扶影点点头。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冥界也一样，仙子，您耐心等我回来！”

　　“天机不可泄露，仙子，您一定要当好一个人类小孩，不该说的别说，不该看的别看，不能被天庭的人给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