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樱桃》郝连春水

30、朝阳之一（捉虫）

　　“叫救护车！”

　　嘶哑的吼声还回荡在空气中，小田切龙也人已经冲到了桥梁断口处。

　　身后，一团混乱；手下们神色惊慌失措，他知道，可他现在什么也顾不上，脑海中唯一就只剩下两三分钟前那女孩子停滞在半空后骤然跌落的那副景象；

　　“樱井樱桃！”

　　冲到桥梁断口处，极力向下张望；黑暗中，一丛尚未燃尽的火焰在深渊底部明明灭灭，焦臭刺鼻的气味顺着向上卷起的空气流迎面扑来，呛得小田切龙也几乎快要窒息。

　　几十米高度的桥梁底部是干涸的河床，白天的时候站在桥上能够清楚的看见下面林立在开裂泥沙内的形状各异的岩石；从这种高度跌落，加上爆炸的机车…

　　心跟着一点点沉入黑暗。

　　“老，老大…”随后跟着跑过来查看的手下们哭丧着脸，音带颤动着，显然已经被吓坏。

　　再怎么轻狂不羁他们毕竟还是孩子，亲眼目睹死亡这种事，没有人会镇定自若；所以失魂落魄六神无主是很正常的；

　　“报警！”垂在身侧的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小田切龙也咬着牙沉声道“马上报警，留几个人在这里等，剩下的跟我到桥下去！”

　　………

　　“可，可是！”某个手下握着手中的移动电话，支支吾吾；

　　“我说报警！听不懂吗？！”小田切龙也杀人般的眼神瞪了过去；

　　“啊！是！”那名手下连声应到，手指颤抖着按下手中电话按键。

　　小田切龙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惊慌，最后回头看了眼身后，满脸阴鸷的朝着自己停在桥梁上的机车走去；

　　今晚的事，是他的责任，警察来之后他会如实说明，不会逃避该承担的一切，只是现在他必须先到桥梁底下去确认那人是否还有生还的希望，虽然机率渺茫。

　　“老，老大！”

　　跨上机车之前，留在身后的手下叫得鬼哭狼嚎，小田切龙也的动作停顿下来，无比愤怒的回头瞪去，身后发生的景象夺走他全部注意力；

　　小田切龙也只觉得心脏咯噔一下，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和其他人一样，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般，愣愣的看着桥梁断口处，一团黑色的影子正从下方缓缓爬上来…

　　先露出来的是黑色的安全盔，接着是瘦弱的上半身，双臂伸得长长的，手掌紧紧抠住混凝土桥面上，之后，跨上来的是她的左腿，最后才是整个人，

　　她爬得很辛苦，动作无比狼狈，上来之后整个人静静趴在桥上；可小田切龙也他们却只能定在原地，怔怔看着；

　　看着那团黑色的人影四仰八叉摊在地上，看着她胸口猛烈起伏；看着她休息够了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

　　………

　　“MD！”要死了！我摊在地上，透过安全盔上的玻璃望着黑漆漆的夜空，重重的喘息；还能够活着看到天空，真是太好了！

　　下次打死我也不会再玩这种惊险游戏了！

　　老娘刚刚差点就二度挂掉！

　　假如在刚刚飞车落下桥面那一瞬间，我没有跃起转身抓住断口横生出来的那枝钢筋以缓冲下坠力量，假如第一根钢筋与我错身而过时没有及时够到更长那枝…

　　嗯~~真是祖宗保佑！

　　我深深吐了口气，摇摇挂在冷风中有些晕忽忽的脑袋，然后慢悠悠地爬起身再慢悠悠的回头。

　　[西京]的人站在身后，以小田切龙也为首，个个面带惊恐，有人甚至半张着嘴用看贞子在世的目光看着我…

　　看什么看？！

　　我撇了撇嘴角，脱下头顶戴着的安全帽，走上前“喂！”

　　我语气凶恶是因为小田切龙也他的眼神实在不好，那好似看见已经驾鹤归西的人忽然又从那啥里爬出来的眼神，实在是…

　　“我赢了哟~”蹭到小田切龙也跟前，我扯出异常和善的微笑；

　　嗯嗯嗯~~虽然，有点胜之不武，但这场比赛终究还是我赢了，所以现在，我们来谈一谈关于胜利者能获得的奖赏问题吧~~

　　[西京的小田切龙也君~~

　　面前的人，个个神情肃穆，似乎没回过神。

　　我偏了偏头，微笑。

　　好吧好吧~我承认自己早就盘算好了如何在这场比试中投机取巧；

　　关于距离的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胜过暴走族的技术，从那个司机大叔告诉我这里桥梁上有断口那刻起，就定好了这场比赛；

　　无论[西京]的人今晚约谈的内容是什么，我都免不了要飞车落桥一次，所以，你就不必这么不服气的望着我了，小田切龙也君~~

　　………

　　从错愕，愤慨，震惊，到如释重负，面前的西京一行人脸上表情五花八门；最后，小田切龙也低下头，单手捂着自己的脸，肩膀耸动着笑出声，然后越笑越大声。

　　抽风了？还是怒极反笑？

　　我满头雾水的看着站在面前的小田切龙也笑得跟发病似的，于是将询问的眼神放到他边上曾经拉过我一把的西京成员身上，

　　你家首领，没毛病吧？

　　对方没有回答，估计是看不懂我目光中的含意，只是，那心有余悸加热泪盈眶是怎么回事？！

　　被西京这帮人莫名其妙的视线弄得浑身不自在，我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悄悄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同时暗暗戒备；

　　该不会，这些人通通被什么东西附身了？还是说，他们终于发现这场比试不公平，所以恼羞成怒？！

　　“喂！樱井樱桃！”小田切龙也似乎察觉了我的意图，猛的伸手抓住我的胳膊“你赢了！”

　　那声音怎么听怎么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眯着眼，近距离观赏着[西京]传说中冷酷邪佞的小田切龙也君吃瘪后忍气吞声的样子，半晌，我轻声开口道：

　　“我要留在不动峰，而你们从今以后见到我请退避三舍。”我承认自己是使了手段，但你也承认是我赢了，所以，今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胜者为王，是无论哪个世界都通用的法则。

　　“另外，[西京]不许再找网球部麻烦。”

　　橘桔平和他的同伴，无论从明天起，他们会用怎样的眼光看我都无法抹杀我欠橘桔平一个人情的事实，所以，这份情也就顺便还了吧~

　　………

　　“就这样？！”

　　“不然还要怎样？”我白了面前的满脸不置信的[西京]首领一眼，顺手把借来的安全盔扔还给对方，

　　不然，你以为我拼死拼活跟你赌命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接下来我能够平平安安过日子，难不成你以为我想跟你抢地盘？！

　　当我吃撑了吗？！

　　白眼，白眼接二连三免费奉送。

　　懒得再看[西京]这帮人呆若木鸡的傻样子，我转身，走到桥梁边上把比赛之前扔在那里的跨包捡起来，背好。

　　远远的，刺耳的汽笛鸣叫声呼啸而来。

　　我皱了皱眉头，恨声问道“哪个王八蛋叫了条子？！”

　　小田切龙也等人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人颤巍巍举手“是救护车，刚刚老大以为…”

　　神经病！你才摔死了呢！

　　迅速从包里翻出手机看看时间，十一点零八分，已经过了和瑞枝约好的时间。

　　我快步跑到小田切龙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快点离开这里！送我到XX道口！快！”

　　我不想和远处呼啸而来的急救车打照面，被送到医院去的话，一定会惊动条子，不出意外的话接下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小田切龙也高深莫测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打了个手势，[西京]的众人迅速跨上各自的机车，

　　我爬上了小田切龙也那辆车后座，刚坐稳，车子就猛地弹了出去。

　　………

　　[西京]的车队冲下桥梁，小田切龙也领头将车子拐进了引桥边上的另一条分岔口，停稳，熄火；一行人秉息躲在被荒凉的树丛遮挡掉大半入口的道路内，静静看着急速闪动红蓝光芒的救护车呼啸冲过，接着汽笛鸣叫声逐渐朝远去，

　　机车引擎再次发动，一行人以急快的速度冲上路面，顺着原路返回。

　　………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待到已经能够见到来时那幢建筑物，也就是[西京]的聚集地时，我坐在机车后面听到小田切龙也淡淡开口问我。

　　“不必麻烦了，再往前开；”我紧抓着他身上那件皮质夹克，以防自己从高速移动的车上摔下去“有人来接我。”

　　“哼！“意味不明的冷哼，同时，驾着车的小田切龙也回头看了我一眼，本来就高速的机车猛地更加快速度。

　　“喂！”我一个措手不及向后仰，急忙中伸爪揪住前面那人身上的皮夹克，惯性作用下整张脸撞到他的背上。

　　鼻子，好痛！

　　我赶忙直起身，空出一只手安抚自己受创的鼻梁；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里添加了小田切龙也恶劣的哧笑；

　　毛病！

　　………

　　XX道口，昏暗的路灯下，停靠着的古旧运货车辆，车门那里或站或靠，三个男人，手里均夹着香烟，吞云吐雾；

　　当[西京]的车停在离他们不远处时，货运车那里站着的人扔掉烟头，一言不发的瞪了过来。

　　我从机车后座爬了下来。取出手机，按着瑞枝发来的短信中显示的号码拨过去；远远的货运车驾驶室里随即传来铃声；

　　是这些人没错。

　　我掐断电话，起步朝着对方走去。

　　走了几步，想了想，我又回头看着身后的小田切龙也一行；目光环视了一圈，然后停在某个人身上“海田，是你朋友？”

　　“他现在，怎么样了？”那个，被樱井樱桃拖入深渊的人。

　　被我问到的那个男生，满脸愤愤不平“他是我以前的邻居，现在已经被送回北海道。”顿了顿，他撇开头，小小声切了一声“道歉有什么用？！”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我垂下眼，声音淡漠，

　　这是那位菜虫头脾气暴躁却出乎意料柔软的人常挂在嘴边的格言，一针见血

　　你们并非我需要致歉的对象，更何况，樱井樱桃人生中的错误也不可能因为一句轻飘飘的歉意就随风而逝，

　　曾经伤害过的人不是几句话就可以抹平伤痕，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弥补，但我会让他们看到我的决心；

　　即使，被人恨之入骨也好，被人轻蔑唾弃也罢；

　　就如同罗瑞莎说过的，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让自己不再心存不安；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人，我的赎罪只为了自己每个夜晚能够安然入睡。

　　“所以，我也不会道歉。”

　　弯下腰，深深的鞠下躬去“那么，我就此告辞。”

　　直起身，挺直脊梁，转身朝着等候在远处的那辆货运车走去。

　　………

　　“喂！即使你赢了，将来若是我们发现你还和过去一样，[西京]不会放过你的！”小田切龙也在我身后冷冷的说道，

　　我头也没回，只是挥了挥手；口头上的保证我说了你们也不信，所以就不废话了；

　　承诺这种东西单靠说是没有用的，只有真正做到了才算；

　　我不是樱井樱桃，即使我现在继续着她的人生，背负着她留下的一切，但我不会妥协的也只有这个；

　　这具身体曾经迷恋的那些东西，无论是她曾经逃避痛苦的毒药还是她求之不得的那个人，如今都被我弃之若蔽；

　　我背负樱井樱桃的罪，但我绝不会接手她的爱与恨；因为即使是那样难堪与痛苦的人生，也是她存在的唯一证据；我无法据为己有。

　　………

　　直到停下路边等候已久的那辆车消失在夜幕中，小田切龙也收回视线。

　　“走了。”他低下头准备发动车子。

　　“老大，你的背上…”身边的手下，指着小田切龙也的背，神色惊讶

　　“嗯？”小田切龙也回过头，黑色皮质上衣在灯光下看不出丝毫端倪，于是他反手往背上摸索了一下，

　　手指下方，自己肩膀位置皆是冰冷黏腻触感…

　　小田切龙也呆了呆，猛的转身，手掌伸向机车后座位置，黑色椅垫那里，同样一片黏滑；收回手，摊开，掌心刺目的颜色，如同骤然盛放的花朵，尖锐而夺目地占据整个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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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