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樱桃》郝连春水

19、晨曦之六

　　“咦？！”

　　对面的那人抬起头，隐藏在深蓝偏紫色的发下那张陶瓷般精致的容貌暴露在空气中，目光相对的瞬间我小小声咦了一声；真巧，是见过的人呢~

　　是那天送外卖的少年。

　　“啊”对方依旧以平板无波的声音，眉尾向上挑了0﹒5毫米，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

　　我本以为他下一秒就又会冒出一大串类似那天那种诡异无停顿的长句时，对方却低下头继续吃起了拉面。

　　没认出来吗？

　　也对，毕竟只是萍水相逢。

　　伸手，越过身边的那人，我将手伸向了桌子靠墙放置的筷子盒，取出一双筷子，同时不着痕迹的悄悄打量对面埋头吃面的那位少年。

　　一身黑色国中生制服，长到耳际的发由于正在进食的缘故被撩至耳后，半低着头露出发际与衣领之间的一小段脖子，我眯了眯眼。

　　这人，周身的气场很安静。

　　至少，他和他的同伴所在的这个角落，在这个喧闹无比的小店内，隐约形成一个小小的不受外界干扰的小结界。

　　嗯~~意识到自己走了神，我迅速收回拈着筷子还横在半空中的手；低下头，坐在身边的人已经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了。

　　好奇的视线如同探照灯一般钉在身上。

　　暗暗叹口气，在内心懊恼着自己那每到一处就习惯性先评估分析自己身边的人是否有害的潜意识行为。

　　我又忘记自己现在是樱井樱桃这件事了，已经不必再如同惊弓之鸟般时时小心谨慎，除了自己不可以轻易信任任何人。

　　樱井樱桃接触的世界很平凡，我大可以放下无谓的警戒心，试着象一个平常的年轻女孩子一般生活。

　　这下好了，又作出奇怪的事情来，吸引别人的注意了。

　　真是笨吶~~

　　身边的视线还没有转移开，我把头埋得更低，暗自祈祷自己刚刚那种举动，在对方眼里可以被理解成为一个普通的花痴。

　　………

　　“客人，豚骨拉面。”

　　中年男子粗犷的声音响起。

　　我抬头，柜台外静静放置的大海碗冒着腾腾热气，老板收回搭在碗沿的手，继续埋头忙碌下一位客人点的午餐。

　　我起身走过去，将那碗还有些烫手的大海碗端了回来。

　　“嘶！好烫！”把碗迅速的放在桌面上，举起手，有些无奈的看着双手指间被被透过陶瓷质地的碗身传导来的温度烫到发红。

　　吸吸鼻子，差点被煨熟的两只爪子举高，放置在自己耳垂上，捏住，试图给自己降降温。

　　“你在干嘛？”属于青春期男生变声时的青涩声音，带着无比的困惑。

　　嗯？将视线略微往下调了调，对上了坐在身边的那个人的眼神。

　　“啊~谢谢。”我放下捏着耳垂的双手，坐下，对着那男生道了声谢，谢谢对方帮忙把我不小心放在桌子边缘正摇摇欲坠的那碗拉面往桌子里边推的举动。

　　好险！差点就鸡飞蛋打了呢~

　　拿起放置在一边的筷子，我低头准备就餐；顺便忽略掉那男生的问题。

　　拿了很烫的东西之后，用手指捏捏耳垂降温，这是以前家里的老人告诉我的；记得那时候我和严望日的手指常常被滚烫的水煨得如同胡萝卜一般时，他们教的土方法。

　　虽然没什么科学依据，可这个小动作我却始终无法改掉。

　　嗯~~是属于我的秘密。

　　………

　　用筷子挑起海碗中热腾腾的拉面，慢慢的吹凉，然后送进嘴里，第一口食物下肚之后，我的心情跟着舒畅起来。

　　我承认自己是饿坏了。

　　所以，小店里那些从我进来之后一直紧盯在背后的窥探视线，如今也不在我的戒备范围内；我的眼中只剩下那碗拉面了啊~

　　我低头自顾自的吃东西，周遭的声音大部分被过滤掉，只剩下呼噜噜吃面条的响声。

　　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拉面被解决，用时三分钟。

　　端起碗，正打算开始喝汤时，眼角余光却瞥见身边的那男生保持着手里拿着调味瓶子准备往自己的碗里加调料的动作，人却呆呆的脸朝着我。

　　悬在海碗上空的瓶口那还在不断向碗内倾倒的液体，那碗里的汤面颜色都变成微黑了，那男生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动作定格，表情呆滞，嘴微微张着，象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他的目光锁定的目标，貌似是我。

　　我抽了抽嘴角，放下端着的碗“那个，有事吗？”眼神落在那男生手里拿着的瓶子上，他的口味好重！

　　就连我都闻到了他那碗加料的拉面散发出的酸味了，他居然还继续往里面添啊~真是看不出来，牙齿这么耐酸。

　　可怜这家店的老板亏就亏在这些调味料上。

　　………

　　“明！”

　　正当我还在为这家店的老板那岌岌可危的成本担忧时，对面的男生开了口，同时桌面下的气流似乎震荡了下。

　　好象是对面的那人伸脚踹了过来。

　　“啊！”身边的男生这才回过神，他赶忙转开视线，下一秒，惊叫起来“我的面！”手忙脚乱的抢救起他那碗已经被加了整瓶醋的拉面。

　　那个深蓝色齐耳头发的男生顶着毫无波动的脸，看着他的同伴对着那碗早以抢救无效的拉面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

　　坐我身边的这男生，深红色偏棕的发，流海还很诡异的遮住其中一只眼睛，现在他露在外面的单眼，尽是悲痛。

　　“啊！我的午饭！”一个叫声凄惨无比。

　　“明你是笨蛋吗一碗拉面加了整瓶调料我都不知道你的口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啊现在重新叫也来不及了会迟到的而且你不想吃老板会难过的”

　　不间断的长句吐槽中夹杂着悲愤的叫声，我所在的这个角落一时间兵慌马乱起来。

　　最后，那个被喊做‘明’的男生抱着头，满脸无法忍耐“深司，我拜托你别说了啊~~”

　　叫‘深司’的以一句“果然是笨蛋。”

　　结束了这场小规模动荡。

　　………

　　这两个人真有意思。

　　我端着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面汤，边欣赏那两人的互动边在心里暗笑。

　　那个叫深司的看似沉默内敛，开口却能把人吓一跳；明则有着与纤细外表截然不同的急躁跳脱性子，且丝毫不懂掩饰，直勾勾看人的眼神里充满好奇。

　　两个人却意外的契合。

　　深司趁着明还陷入哀怨时，起身到柜台那里找老板重新要来一碗汤；而他才刚走回来，那个明还低着头却已经知道伸手接过同伴给的碗，接着用筷子捞出面条，放进碗里稀释；

　　接着一言不发含着泪开始迅速开吃；

　　他们的互动，没有人开口说话，彼此之间的默契却非常好。

　　嗯~~这两人恐怕是经常呆在一起的好朋友呢；一红一蓝，本来在色环上应该是属于180度角的撞色；可是现在看在我眼里却异常的协调；有点羡慕。

　　专著在这两人身上的目光，被已经坐回对面的那男生察觉。

　　对方微微一愣，我放下手中的碗，露出歉意的笑。

　　对不起，打扰了。

　　转开视线，却发现店内不知何时已经没剩几个人。

　　糟糕！恐怕午休时间快结束了。

　　我赶忙起身，朝着柜台那里走去，边走边摸出小钱包，准备结帐。

　　………

　　研究了下挂在墙上的价目表，我拉开钱包拉链，寻找适合的纸钞。

　　身后，有人动作比我先了一步“麻烦，我们三个人。”

　　诶？！我惊讶的回过头。

　　深蓝色发的少年神情平静，他的手点了点自己和还在角落奋战的同伴，然后那支手指落到我这里。

　　诶？！

　　按在柜台上的纸钞被老板收走，我与少年两两相望。

　　等一下！

　　为什么我吃饭你付钱啊！？我们好象不认识吧？

　　“不好意思。”我低下头，抽出钱包里本就打算付出去的钞票，转头冲着老板喊道“我自己付自己的。”

　　伸到一半的手被阻止。

　　少年平板的催命般的念叨开始：

　　“啊其实我也不想帮你付帐的别误会只是想还你那天多给的金额剩下的部分等下我会拿给你都说了我打工的店不允许收取客人小费那天你关门太快了我还赶着送下一位客人订的披萨所以扒啦扒啦扒啦”

　　喂！拜托你说话换个气好不好？你这样长篇且不间断的说话，听得人很累啊~

　　要表现你的肺活量拜托请去潜水。

　　“好了好了，我认输。”举高双手作投降状，我不得不妥协。

　　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斜眼，对方也因为我的甘拜下风而停止了噪音污染。

　　柜台内站着的老板满脸习以为常的将找的零钱递了出来，少年接过之后抽了几张往我面前一送，不说话，幽深的眼瞳直直的盯着我。

　　唉~~我低下头，收过余额的同时内心止不住想吐血；早知道这人这么死心眼，那天就不该怎了不耐烦他的念叨而甩门，郁闷啊~今天耳朵再次受创。

　　“啊，这样就两清了。”少年终于用了一次正常音调。

　　“咦？！深司，你们在做什么？”另一位少年解决完自己的问题，跟着走过来。

　　“啊你想知道我…”

　　“等下，深司你别说话。”

　　刚刚才开口，长篇大论就迅速被掐灭，于是另一位少年立刻将目标转向我“你们认识啊？”

　　“嗯~”算是吧~我点点头。

　　“我是神尾明。”深红色偏棕的发下，单只眼睛里止不住的好奇“不动峰二年级。”

　　他神情热切的与我开始攀谈起来。

　　“嗯~樱井樱桃，三年级；今天才转学来的，请多多指教。”我微笑，同时把目光转到被打断之后，就表情木讷站在边上的那人身上。

　　你的自我介绍呢？

　　话说回来，你们俩在刚刚那场小规模骚动里已经互喊过对方的名字了，可我还不知道全名叫什么呢~

　　“伊武深司，二年级。”

　　简洁精悍。

　　说完，他转身就走，一点也不顾及还站在原地看样子打算和我长谈的同伴。

　　“深司，等等我。”于是被抛下的人追了过去。

　　我淡定转身，对靠在柜台内伸长耳朵明显是在听八卦的老板，龇牙微笑“不好意思。”起步朝着店门走去。

　　伊武深司和神尾明吗？

　　我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学校生活，会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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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