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离》煮酒酿墨香

19、结束

　　一间狭小的，阴暗的房间里边，有一面墙。
　　斑驳的墙面上边，时不时有脱落的墙皮从上边掉下来。
　　宋邑国来到那面斑驳的墙的面前，在某个有着轻微长方形印记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他在那个位置轻轻一推，墙面上出现一个暗格，里边是一把枪。
　　“对付一个小孩，用不着吧。”
　　说话的人头戴白色棒球帽，是经常和宋茉交易“冰”的那人。
　　宋邑国的喉结动了动，“她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我没猜错，她也有枪。”
　　“怎么可能？”
　　“她就是个疯子，不过，和我比起来，还差了点。”
　　他看着棒球帽，那种自我夸耀的眼神闪耀着幽深的光，似乎，那瞳孔背后，潜藏着无尽的深渊。
　　棒球帽的帽沿遮盖住了他的眼睛，但滚滚汗珠悄悄地沿着他的后颈滑落。
　　这么多年了，跟从这个东明市最大的毒枭已经有十二年了吧，不过，他还是会紧张，他不敢看他的眼睛。
　　因为只需看一眼，就可能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我儿子，算算，今天也该是出狱了，对吧，002。”
　　002是棒球帽的代号，他没有名字。
　　或者说，贩毒的人，是不敢有名字的，这种刀尖上舔血的买卖，想去做的人，都是为了钱。
　　有的拿了脏钱，去享受花红柳绿，街景繁华。有的人拿了脏钱，去救命。
　　002是后者，但他知道，自己和前者没什么区别，都是罪人，罪恶的种子是无论如何开不出善意的花朵的。
　　“是该出狱了。”
　　002机械地回答着他的问题，他尽量让他从他的语气里边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怎么没来看看我？”
　　宋邑国并没有指望他的回答，他用手拿起了暗格里边拿把冰冷的手枪，吹了吹手枪上边的灰，露出狰狞的笑容，对准那个白色的脑袋。
　　“砰”
　　他简洁地吐出这个字，但很快就将枪移走了，“吓唬你的，杀你，浪费我的子弹。”
　　“走吧，送我的乖外孙上路。”
　　宋邑国，走在前面。
　　“砰——”
　　宋邑国，倒在地上。
　　死的时候，他的双眼是睁着的。黑色的瞳孔森然地盯着前方。
　　002放下了枪，白色棒球帽在他的眼睑处投下深深的阴影，阴影盖住了他的表情。
　　他没有打算停下来去处理尸体，他不要停下。
　　002他得去淮思寂空塔。
　　替那个死人去交易。
　　他径直地往外走去，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一眼。
　　恐怕他死前都不敢相信，杀他的那个人是忠心耿耿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狗吧。
　　真正的杀人不眨眼，只有002这样的杀手能做到。
　　不过，只有这一次，杀了该杀的人。
　　寂空塔上，樱花正如火如荼地绽放，风一吹，几朵花瓣缓缓地飘下。
　　四周，寂静无人。
　　她手持一把雪亮的匕首，将它放置在樱花树下。
　　花瓣轻轻地飘到匕首上边，碎成了两瓣。
　　她只需要等待就好了，因为，她们一定会来这。
　　寂空塔——禁忌之地。
　　东明市市局。
　　一张朴素的木制桌椅，椅子上边靠着一个中年男人，经过岁月的冲刷，他的脸上爬满了一道道沟壑，但每一道沟壑上，都书写着坚毅二字。
　　他正在闭目养神，但由于职业惯性，就算闭上双眼也无法立刻安静下来。他的脑海里边一遍遍地闪过他经历过的案件，毒贩一张张狰狞而破碎的面孔在他脑海里边编织成一张犯罪网络。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林队。东明市祥和小区678号，发生一起命案，死者大约五十岁，身高一米六一，身体匀称，面容灰白，头部中弹，一击毙命。”
　　按理来说，这种命案不该交给他们缉毒组的处理，林阳下意识地去问，“他吸毒了？”
　　“从死者房间里搜出五公斤□□。”
　　“他贩毒。”
　　“附近有监控吗？”
　　“无。但沿路口拐角处的监控发现可疑人员。嫌疑人头戴棒球帽，行动迅速，有逃离案发现场的迹象。”
　　“继续跟进。”
　　“目标正在往淮思公园方向移动。”
　　持枪前往公共场所，TMD，这人想干什么。
　　林阳怀疑这是个反社会分子，极有可能会伤及无辜。
　　他当下决定便装出警，以免打草惊蛇。
　　淮思公园——
　　一个少年，两个少女立在大门旁。他们开心地吃着手里边的冰棍。
　　冰棍寒冷的气息一接触到皮肤就将夏日的闷热给消除了，全身，都是凉凉爽爽的，就像是闷热的夏天来了几阵潮湿而凉爽的风。
　　“边吃边走，别耽误了时间，在正午，塔那里可以看到最美的太阳。”
　　佩佩看着近在咫尺的塔，满脸的憧憬。
　　“快走啦。”
　　听到佩佩的催促，阿林连忙拖着柯基赶路。
　　距离塔那还有差不多几百级台阶的样子，柯基看着那遥远的路途，叹了口气，“真要去那，那可是禁忌之地，要是被保安大叔发现了，我们就完了。”
　　“喂，你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怂，你可知道，今天是佩佩的生日，自然，是一定要去的。”
　　原来，今天是阿林朋友的生日啊。佩佩的生日。
　　柯基其实也不是不想去，只是一种不安感向他袭来，“也不是我不想，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那么偏的地方，是没有救我们的。”
　　阿林朝着柯基眯了眯眼睛，“柯基，这可不像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算了，索性先跟着她们去，再去处理老爸吩咐的那件事吧。
　　“去就去，小爷我从来没在怕的。”
　　佩佩朝柯基的方向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照的他的内心有点暖融融的，瞬间，他对之前的行为感到有些羞愧。
　　既然是并肩的朋友，哪有临时推脱的道理，本就该去的。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大叔，他向他们投来了询问的目光，因为，这三个孩子，似乎和他有着相同的目的地。
　　“小朋友。”
　　突然出现的衣衫褴褛的大叔吓了她们一跳。
　　他有些发黑的手指向那座塔，随后，他轻启了一下自己发紫的嘴唇，“你们是要去塔那里吗？”
　　佩佩朝阿林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别说话，可她已然脱口而出，“是啊，我们是要塔那，大叔你也同路。”
　　佩佩对被这小二货给无语住了，这地方分明是禁地，这家伙就这么直白明了地说了。
　　“不过，大叔，那地方可是个禁地。”
　　小蠢货接着说。
　　她殊不知佩佩的脑袋上边已经冒出一排黑色的小点。
　　“禁地啊，那，小朋友还去？”
　　“偷偷去呗。”
　　佩佩心道，“好家伙，这还是个自来熟。”
　　“大叔，你去那里，干什么？”
　　柯基忍不住好奇，佩佩想去自然是有她的理由，但其它人去，其实也是有理由的，但他好奇，就随口一问。
　　“那的花很美，想去摘几朵，送给我的女儿，今天是我出狱的日子，我想去看看她。”
　　男人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于几个孩子听来，“出狱”二字才是重点。
　　这大叔，昨天还是个罪犯，今天也是个自由人了。
　　阿林莫名的有些感触，悄悄看了一眼这个大叔，他的眼神，里边似乎有着“悲悯”。
　　那他，也算得上是一个改邪归正的好人了吧，那就送他一个棒棒糖，庆祝他新开始的人生吧。
　　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弥漫着甜甜的味道的。
　　她从口袋里边掏出一个棒棒糖，“大叔，送给你啦。”
　　男人拿过棒棒糖，笑了笑。
　　他似乎不是很会笑，所以笑得不是很自然，但还是看得出是蛮真诚的。
　　柯基挨过去，拍拍大叔的肩，“叔，以后得改邪归正啦。”
　　佩佩看着他，“虽然不认识你，但，既然出狱了，就好好过以后的人生吧。”
　　姓宋的男人慨然一笑，对着太阳，“行，叔答应你们。”
　　“叔，那咋们一道，偷偷去吧。”
　　“放心，保安大叔不会被发现的，我这个朋友就经常去。”
　　佩佩按了按自己的额角表示头疼，柯基和阿林这两个家伙凑在一起，真的会让人很是操心。
　　“别废话了，快到午时了。”
　　太阳也越燃越烈，仿佛在催赶着人上路。
　　知了在高大的树木下边叫啊叫，密密麻麻的音响铺天盖地地朝她们席卷而来。
　　好在，每上一级阶梯，人声的喧嚣就少一些，蝉鸣声也渐行渐远，就连燥热感都减轻了些许。
　　只是，竟有种“高处不胜寒”的错觉。
　　再然后，是了无人烟的幽静。
　　“滴答滴答”
　　“啦啦啦”
　　“簌簌——”
　　一切都好安静，只是随着高塔樱花的落下，一道毫无生气的声音响起。
　　“来了？”
　　“是谁？”
　　佩佩很是警惕，因为这塔附近都没有人，而说话的那个人，似乎就是在等待他们的出现。
　　没有人回答，玫瑰丛中，飞出几只彩蝶，它们轻扇了几下翅膀，就飞走了，似乎对这个繁花满地的小世界毫不留恋。
　　“跑！！”
　　佩佩对于这种奇妙的氛围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在空无一人的小巷被突然出现的人殴打，就是这种感觉。
　　但此刻的氛围更加微妙。
　　她能感觉到，凶手在笑。
　　笑得很狂妄。
　　所以只能跑。
　　可他们动作很快就停下来了。
　　因为她又说了话。
　　“我有枪。”
　　现在跑，她们都可能会死。
　　姓宋的男人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冷声道，“小孩，你敢开枪？嗯？”
　　三个少年意突然识到，眼前的大叔，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不怕死,自然敢。”
　　姓宋的沉默了，一丝寒意透上他的心头，还有几分熟悉感。
　　“你们，走到樱花树下。”
　　她是在发布施令。
　　阿林推理小说看得多了，心里咯噔一声，她是想布置某种现场。
　　杀人的仪式感！！！
　　但听她的声音，纵使再冰冷死气，但也听得出来是个小孩。
　　比起杀人，更多人会觉得这是一场恶作剧，但阿林不这么觉得。
　　因为从走到樱花树下的过程中，她们经过了一片玫瑰花地，她发现，玫瑰花根上边是没有刺的。
　　不是花身本来没有刺，而是刺被人一根一根地拔去了。
　　她再看了看自己头顶上的樱花树，淡白淡白的。
　　倏然间，她想起了那个传说，关于樱花树的传说——
　　树下的灵魂越多，花瓣的颜色愈浓。
　　现在，似乎只能服从她的命令，如果轻举妄动的话，都得死。
　　可她依旧躲在幕后，迟迟不现身。
　　“樱花树下，有把匕首，你们用它杀了佩佩。”
　　阿林此刻格外冷静，“我们杀了她，然后你再杀我们，对吧。”
　　阿林是这个样子的，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在小事上边也不会表现得很聪明，但一旦遇上大事，她就会格外冷静和智慧。
　　“她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凭什么杀她。想要杀佩佩，有本事先杀了我们。”
　　柯基挡在佩佩和阿林的前边，他看了眼旁边的大叔，那个从外边进来就一直不太正常的大叔。
　　因为他一直痴痴地站在那一个地方，灵魂似乎被什么给吸走了，就连原本还有着光的眼睛此时也是黑茫茫的一片。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
　　“阿茉，别这样。”
　　三人震惊地看向那个面容枯槁的大叔，异口同声道，“你们认识？”
　　阿林的神经现在格外敏感，透过花香，她能轻微感受到此处的氛围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的氛围是蜘蛛在编织一张细密的网，现在则是收网。
　　因为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有风吹过，淡白色的樱花浅浅地落下，飘在几个少年的发丝上。
　　空气里边布满了弦，随时都有可能绷断。
　　阿林警惕地盯着前边的花丛，那里的花开得格外的繁茂，甚至是高过人头的。
　　她很可能就潜藏在那，举着枪，枪口对准了她们。
　　阿林眼睛悄悄看向那把雪白的匕首，那把匕首的用意大家都猜错了——不是用来给她们自相残杀的，是她杀光这里的所有人之后用来自尽的。
　　那她又怎么会知道今天她的目标一定会全部都来，难道是。
　　她不敢细想，绝对理智思考的话，的确是佩佩带他们来这的，但纯粹的情感告诉阿林，佩佩才是她的最终目标，所以，都是受害者。
　　她实在是想不出，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一个小孩做出此般举动。
　　花丛动了，阿林目光一凝。惊慌地大喊一声，“闪开”
　　她一个前扑，扑倒了站在前边的柯基。
　　子弹从她的脸颊旁擦过，鲜红的雪从她雪白的脸颊流下，她轻骂了一声，眼睛看向那个从花丛中走出来的小孩。
　　“阿茉，放下枪！！！”
　　男人朝他大喊，但孩子的眼神根本就没有移向他，她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樱花树下的那个尚且站立着的女孩。
　　“佩佩，久闻不如一见呢。”
　　佩佩站立着，拳头紧紧握住，但她不敢动，一动就会死。
　　“我常常听母亲提起你。”
　　“她很想你，你不介意去找她吧。”
　　伴随着汗珠悄悄的落下，佩佩突然一个斜身，空扑过去，抓住匕首，“阿林。接住！”
　　阿林转身，可枪声在此刻响起，佩佩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身上流淌，她伸手去摸，满手的鲜血。
　　“柯基！！！”
　　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那不是她身上的血，是少年身上的。
　　鲜血浸染了她雪白的裙子，她努力地用手去堵伤口，可是鲜血还是在流啊流。
　　求求你，别再流血了，好不好。
　　“佩佩，我们认识，对吗？”
　　是啊，认识，很久很久以前，我还以为你永远都记不得了。
　　“你是？那个姐姐？”
　　对啊，我是，我是那个姐姐，她抱着他，眼泪不住地从里边冒出来，她想去回答他无数次，可是，他已经闭上了眼，睡得很安详。
　　阿林早已握紧了匕首，她知道，他的同伴受伤了，甚至是······但此刻更要冷静，只有血拼，方能换出一线生机。
　　匕首绕了几个弯，趁她再次开枪之际，刺向了宋茉。
　　不出意外的话，会一击致命。
　　她没有必要手下留情，因为对方要的就是和她们同归于尽。
　　现在的局面很简单——
　　不是你死，
　　就是我亡。
　　宋茉没有感受到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向她的方向刺过来，只是——
　　有鲜血飞溅到了她惨白的脸颊上，她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的倒下。
　　“父亲，为何挡刀！！！”
　　他嘶哑的声音带着鲜血浓重的气息，“茉儿，放下枪。”
　　“茉儿，放下枪。”
　　阿林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可是他帮她挡了。
　　现在无门可走——
　　都是死门。
　　林死死盯着那把枪，发现她拿枪的手不可察觉地抖了几下。
　　不，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他可以。
　　“大叔，救人。”
　　她不敢有太过明显的暗示，但匕首就在他肩膀处，只要他想，就能阻止她。
　　不用杀她，只需要稍微伤害一下她，阻止她的行动就好了。
　　“对不起，我做不到。”
　　糟了，那只握枪的小手更坚定了一些，指尖也距离扳机越发靠近。
　　“佩佩！！！当心！！”
　　枪又响了，时间似乎被放慢了，每一帧都很漫长。
　　佩佩看着子弹距离自己的眉心越来越近。
　　这是，要死去了吗？
　　不是，因为——
　　有两声枪响。
　　当那声枪响和和那声枪响同时发出时，阿林就知道——
　　人来了。
　　这个局，似乎很大。
　　如果将细节无线放大，你会发现两颗子弹在空气中碰撞，擦出激烈的火花，最后，原本的子弹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目标，没有死，活了下来。
　　林轻咪了一下眼睛，看着从树丛中走出来的男人——
　　白色棒球帽遮盖住了他的眼睛，但难掩那浑身的杀气。
　　直觉告诉林，这是个杀手。
　　他的枪对准了她。
　　如果开枪，显然一击致命。
　　而她，枪口坚定不移地对着佩佩。
　　林如果没猜错，她枪里边应该有四发子弹，而这，将是最后一发。
　　鱼死网破。
　　白色棒球帽距离佩佩不是很远，是那个够得着的位置。
　　如果同时开枪，那宋茉和佩佩都会死。
　　林只能想这些，因为她的距离理他们太远，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但她还是往枪口上冲，如果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危险时候需要冷静与智慧，也更需要的是——勇敢。
　　两声枪响——
　　他们都倒下了。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警笛声悠悠地从远方传来。
　　······
　　担架抬走了三个人。
　　两死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