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仙君要出嫁》思宁墨

21、第 21 章

　　金色的阳光正好，一缕缕毫无保留地洒下，肆意又张扬。

　　干涸龟裂的土地上，作物微弯着着枯黄枝叶，生气寥寥，灼热的风吹过扬起黄色的沙尘，嫦娥微蹙着眉头睁开眼。

　　她似乎睡了很久，脑中一片混沌，许多回忆的画面不断闪过，但看到眼前的景象时，便瞬间清醒而来。

　　她却并不在屋内，而是靠在身后的枯树下，身旁空无一人，她心下一惊，脱口喊了声“后羿。”

　　四处一片寂静，并无人回应，她皱了皱眉，急忙环视四周，十步外的黄土土地上刻着的古朴阵法还在，她松了口气，起身靠在粗糙的树干上，勉强地扯出一抹苦笑。

　　“他晚上便会回来，我居然忘了。”抬手揉了揉脑袋，脑海里的记忆铺展而开，她想起来了，今日，是她来到此处的第二日。

　　按照约定，今夜后羿回来后，他们便会一起离开此处，寻一处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再也不用过如此躲躲藏藏的日子，想到这里，她满心期盼地笑了。

　　手边放着他留下的陶瓶，前几日虽下过雨，但水依旧稀缺。瓶中的水是他们仅存的水，她提起陶瓶，起身往屋内走去。

　　平日里，部落里的祭司婆婆常常拉着她，苍老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神相”的预言。因为这句预言，她得以活过十几年，如今，也定会由一句誓言，平安走过后半生。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有些话只要不断重复，便会让人信服。

　　凌空的烈日灼热，走回木屋的距离不远，但每走一步，都让她不住地回想起他们过往的点点滴滴。

　　她的人生，开始于一则预言。

　　那夜满月，皓月将夜点亮如白昼，数百颗流星同时划破天际，年迈的祭司涂满色彩的脸上一片诧异，久久地呆望着天象，常年捧在手中的龟壳应声落下。

　　“神相！”

　　祭司朝着月的方向跪下，匍匐在地，嘴里念念有词，花白的长发也染上了几分银色。第二日，他走遍全族，寻到那夜出生唯一婴孩，赐名嫦娥，那双干枯的手接过沉睡的女婴，他颤抖着唇道出了“月神”二字。

　　此言一出，整个部落上下为之欢庆，甚至连远处的其他部落也远道慕名而来，好奇这位冠以“月神”之人的模样，而随着她长大后，她的美貌成了与神迹预言齐名的存在。

　　为此，相比于很多人来说，她是幸运，部落的照拂和庇佑，让她庆幸地活过了最难的九日凌空岁月，也让她遇见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后羿。”嫦娥抬手推开门，轻声地念着他的名字，唇边的笑意深了几分，目光也似春水般柔和。她并不在意“月神”这个虚无的称谓，但如果没有这个称号，她或许并不能让他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他是部落里的传说，是这片土地的英雄。

　　一张逐天弓，十枚落日箭，七日前，他独自一人射落九轮烈日。

　　嫦娥永远地记得，那天空中的九轮烈日在落日箭下，如熄灭的火焰，发出耀眼的余光后，似流星般划过，留下星星点点的火光，随后彻底地在空中消失。

　　脚下的干涸土地盼来了久违的生机，失去灼热的烈日后，一场酣畅淋漓的降雨点燃了整个部落，祭司跳着古老的舞步，感谢上苍的恩赐，人们雀跃着冲进雨中，感受着雨水的洗礼。

　　这一刻，所有人都等了太久，太久。

　　而后羿，是人群中最瞩目的存在。

　　那日，嫦娥站在屋檐下，看着滴落的水珠连成串，隔着朦胧的雨帘，远远地望着被人群簇拥的后羿漫不经心地说着什么，但目光却跃过一切，频频地朝着自己所在之处张望。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凌乱地似雨点般无章。

　　他们的目光隔空交汇，她不自觉踮起脚尖，眺望这前方笑着，远远地，人群的后羿似乎也对着自己笑了笑。

　　他似乎有些着急，连忙挥着手却依旧没有摆脱不断涌上前的人，他的身影很快被淹没，最后不知他说了些什么，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后缓缓散开，似为他腾出一条路。

　　细细的雨丝落下，早就湿透的外袍贴着他伟岸的身躯，他努力扯平衣袍上曲着的褶皱，孤身走上前，打落的湿发沾在前额上，让他深邃的眉目柔了几分，百来步的距离，他却似走了许久。

　　他的手中拿着最后一枚落日箭，漫天雨光中，这位天地间的大英雄微红着脸，闪躲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走到她面前。

　　嫦娥笑着抿唇望着他，眼前的男子握住箭羽的手紧了紧，抬起头，眼里的炙热胜过凌空的烈日，起伏的胸腔深深地吸了口气，他鼓起勇气大声道：“后羿心仪嫦娥姑娘许久，愿以箭为聘迎娶，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不远处的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惊呼，嫦娥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如雨点泛起的涟漪般轻柔，后羿的脸似乎又红了几分，她终于忍不住轻声笑出了声。

　　“哪有人用一支箭当聘礼的？”她的声音很轻，眼眸低垂，心跳仿佛漏了几拍，无处安放的手不断扯着自己衣角。

　　后羿愣了愣，随之脸上紧绷的五官舒展，绽放的笑容明亮如光，“还有其他的聘礼，我还有逐天弓，还有族人送的各种谢礼......”

　　他极力地搜索着自己的所有，恍然大悟地补充道：“祭司说，我今日立了功德，感动了上苍，会有天赐之福。”

　　“我，后羿今日在此起誓，从今往后，我的一切皆为嫦娥所有，我定尽我所能，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好，你要说到做到。”

　　她接过落日箭，下一刻便扑进一堵温暖宽大的胸膛中，他垂下的湿发与自己的长发绕在一起，清凉的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至她微热的脸颊，如同他们即将汇聚在一起的未来。

　　那天的雨真好，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直到第二日，从天而降的神之使者带来了那颗灵药。灵药一人服用可升仙，两人共享可一同长生。

　　想到那颗灵药，嫦娥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不止一次想过，这颗灵药的到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自从那颗灵药到来后，各地的部落开始蠢蠢欲动，仅是第二日，她便遇袭三次，其中有一次更是由她的亲人发起，人性在长生飞升之间不堪一击。在后羿打退第四拨人后，他带着她，背着逐日弓和最后一支的落日箭，来到了此处。

　　他宽大的肩上添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渗着血，他毫不在意地用落日箭沾着自己的血，在此处附近刻出了凝息阵法，掩住他们的气息，如此才得以暂时逃离了追杀。

　　他们一起坐在树下，看着漫天血色的霞光中，落日缓缓西沉，后羿拥着她沉默了很久，直至最后一缕日光消逝，他微哑的声音道：“嫦娥，你在此处等我，明日待我处理好一切后，我们一同服下丹药然后离开此处。”

　　“你看，这个世界如此之大，总会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待寻到新的住处后，我们办一场盛大的婚事，你会是这世间最美最幸福的新娘。”

　　“等我。”

　　他的话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嫦娥点了点头，扯了块裙角替他包住右肩上那道最大的伤口，汨汨的鲜血很快染红了白色的裙角。

　　昨夜，星月交辉，他们依偎着在树下枯坐一宿。

　　再醒来时，后羿便走了。

　　她独自推开屋门，简陋的木门后不知何时蹲着只巴掌大的白色兔子，被开门声吓着往后跳了一步，睁着红色的眼望着自己，她俯身抱起它，坐在门口。

　　软软的身体似一团毛绒球，她不住地抚着它，汲取着它的温暖，自从灵药出现后，脑中紧绷的神经已许久未曾松弛过，背对着的光在地上拉出斜长的影子，干涸了许久的双眼逐渐湿润，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为什么？”她蹲坐着大声地哭喊出心中的疑惑。

　　她的夫君是大英雄，他以一己之力拯救世间，但他所救的人，却在所谓的飞升和长生面前，彻底抛弃了他。

　　两日前，他是大英雄。

　　两日后，他成了所有人的目标。

　　他做错了什么？

　　究竟是哪里错了？

　　嫦娥想不明白，泪水滴滴落下，怀中的白团子在她手中拱了拱，蹭掉了几滴泪水。她将头埋在双膝中，不知哭了多久，知道喉咙沙哑，她胡乱地擦了擦脸，拿起陶瓶的水。

　　瓶中的水比想象中少，她只是轻微倾斜，瓶中的水便险些被一口饮尽，她将将收住力放下陶瓶，才发现留下的水所剩无几，她有些心疼，但一口水润下，嗓间的灼热感消退而去，她整个人都觉得充满了力量。

　　手边的白团子望着陶瓶，似十分好奇。

　　身后突然响起一串轻轻的脚步声，她猛然抬起头，起身快速往门外跑去。

　　后羿回来了？

　　屋外的阳光明媚如初，但嫦娥的心却沉了下去。

　　光亮中站着一位青衣的男子，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身后，清俊的脸上那双墨色的眼眸中有她看不懂的动容，身后路过的风扬起黄晕的细小尘沙，他似不染世间尘嚣，带着几分的清冷缓缓地朝自己走来。

　　白皙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伸出，腕间青白相间的手钏耀着温润的光，他笑着道：“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