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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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仪婚后三年丧妻，此后孤身一人，全心辅佐新帝，于四十岁猝于北征途中。”
司命簿上简短的一句话匆忙交代了东方仪的下半生，云深平铺直述的话音落下，四下无声，沉默中不知谁的叹息声悠远深长。
寥寥的数语似九天最凉的夜，瞬间湮灭了宁玉所有的希望，她苍白的脸上一片灰败，无神地往后退了两步，踉跄跌坐在木椅上，她勉强身形撑住不让自己倒下，眼角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滑落，还未滴落便已冰凉。
她低垂着头喃喃道：“虽生死不负，但吾可为大义独活，所以星君做到了。”
“我知道的，他答应的事情总能做到的......我应该知道的。”
“你修行不易，今日随我们回去，我会尽力保你一缕灵魄不散。日后，你依可作为般若墨陪在他身边，或许有一天你能重新修炼成形。”梓潼星君目光沉沉望着她提议道。
万物皆灵，对于没有灵识的物体需先修成灵魄，再修炼成形，其中过程不但漫长更是艰难。般若墨上千年修行才修得成形，实属不易，如今这一遭只怕是千年修为毁于一旦，从今往后再想修的成形怕是遥遥无期，但一缕灵魄不散总归是能省下不少力气。
却见宁玉抬起头，轻轻地摇了摇，微红着眼道:“阿若谢过梓潼星君好意。不用了，从一开始我就料到今日的下场了，之前我为画那些多符咒早已耗去了大半修为，不日这魂魄也将要散去了。”
她强撑着起身，迈着虚浮的脚步往前走了两步，直直地跪下，“阿若残生已然无几，星君能否再给我两日时间，就两日......我想与东方看一次花灯，此生便再无遗憾了。后日午夜我在此处随各位离去，绝无二话，可好？”
嫦娥抬眼看着梓潼星君，却见他唇角压平，微微地叹了口气，许是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他转头时，眉间的褶皱随即微展，聚着的云雾豁然散去。
不知为何，这位星君望向自己的神情似乎总是如此，如此平易又带着几分亲近的目光让嫦娥直觉地扭头躲开，后者却不在意，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始终沉默的红烛，终于理清了整个事件缘由，仔细的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似也不过分，杏目转了转，却望见左侧云起沉着张脸，再一看，右侧的梓潼星君含笑正对着嫦娥仙君，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嫦娥仙君敛回目光道：“不可，要不你现在解开结界随我们离去，要不我们现在破了结界将你绑回去，你选一个。”
跪在地上的宁玉身形一颤，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绝色的仙君，“嫦娥仙君，女子总是希望能常伴心悦的郎君身边，我以为这份心意，你应该比其他人更懂，为何要如此为难我们？”
嫦娥抬眉，如水目光冷了几分，反问道：“我们？我们是指谁，东方仪和你吗？”
“有句话你说得对，我确实比他们更懂你，所以我知道心悦之人的相伴才是陪伴。可惜，你不是，你从来都不是东方仪的心仪之人。”
对峙的目光溃不成军，宁玉公主跨在原地，神色恍惚。
“你可曾为你自己的不顾一切感动过，不求花好月圆只求曾经相伴，夜不能寐之时，你是不是一遍遍如此地告慰自己？”
“可是，由始至终你都不过是为了自己。或许你也曾想到这层，但成全自己才是你的初衷，你可曾想过东方仪，想过文曲星君？他从未需要过你的相伴，从未想过你来为他续这一段孽缘。即使他孑然一身，落寞半生，他此生想要的相伴之人从来都只有成舟一人，而不是你。”
嫦娥的话似千斤巨石般压垮眼前之人所剩无几的坚持，宁玉久久地僵着，沉默了片刻后，她晃悠地拖着麻木的双脚起身，苍白的面容上一扫之前的晦暗神色，眼里重新燃着点点火光，定定地看着嫦娥。
“仙君果然名不虚传，所以你能放下一切，能飞升月神，而我只能注定陨灭。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嫦娥的脸色沉了下去，袖中的双手紧握，指节泛白。
“阿若，你越界了。”梓潼星君怒斥地打断她的话。
梓潼星君向来温和，如此模样让宁玉愣了愣，目光再次飘向嫦娥，深深地看着二人，随之惨然笑道：“梓潼星君，你可曾有心爱之人？又可曾为心爱之人奋不顾身过？”
她望着梓潼星君不动声色的神情，继续道：“你们都道我是错的，可是我追求所爱之人又何错之有？”
“星君曾陪成舟少主去看过人间花灯，那日漫天灯火点亮长夜，有情人在灯下许愿，愿生生世世相伴。那时，我就想，如果是我该多好，凭什么我不能为自己争取一次？”
“是的，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星君心仪之人，我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只愿在最后的时光能与他一同放一盏花灯，至少那一刻他许愿祝福之人会是我。”
她痴痴的目光投向嫦娥，叹道：“仙君不会懂的，我一开始求的便不是长久，你不会懂的......”
叹息过后，她再次抬头，眼里的光陡然亮了几分，闪过几丝决然，“我苦苦相求，各位依旧不肯成全我。如此我便只能冒犯了，我知道这等结界困不住你们，你们之中也有能破解符咒之人，所以一般的结界和符咒定是不成。”
“可是，我是真的没有退路了。星君，对不起。”白皙的掌心张开，一支朴素无常的竹笔置于其中。
嫦娥的眼皮不合时宜的跳了跳，仙界的宝物向来不以貌取人，越是看起来平平无奇，往往越是奇珍异宝，比如黄泉剑，比如碧落镜，比如这支让梓潼星君皱起眉头的天工笔。
天工笔，绘世间，书万物。
“天工笔，非昀礼不可为遣之，阿若你要做什么？”梓潼星君问道。
这一次，宁玉并不看他，神色恭敬地望着天工笔，双手捧着，口中低声念着，一团淡淡的墨色从她四周泛起，黝黑中带着浅浅的金光，最后慢慢地在她手中聚集成一块墨台，立在苍白的掌心中央，黑白分明，黑色为底金色为边，周身刻着繁复的金色文字。
一笔，一砚，相互依偎。
宁玉的脸色已然不能看了，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额上布着密密的汗，她的灵魄本就受损，如此耗费所剩无几的灵力唤出真身无异于加速死亡，但她的脸上毫无畏惧，义无反顾地单手持天工笔在砚台上沾了沾，雪白的笔尖染上一层淡淡的墨色，她抬手在空中飞舞着写着。
“缚仙咒。阿若，这个咒写完，就算我们不动手，你也未必能活到后日。”梓潼星君目光微闪着看着眼前的女子，“你这是何必.....”
落下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在耗尽宁玉仅有的生机，她紧咬着苍白的嘴唇，颤抖的手不带一丝迟疑。缚仙咒不是一般的结界和符咒，它困住的不止是神仙本身，还有修为，所以即使梓潼星君动用十二手钏，也是无用。因为动用十二手钏破除结界也需要修为，所以她是用自己的命彻底地封住了在场每一人。
咒文很快写完，但宁玉书写的过程却似过看尽了自己的一生，直到最后一笔蜿蜒着落下，屋内的四壁同时泛起墨色的符文。她已经虚弱的近乎站不住，“各位对不住了，将死之人总是有些执念要完成的，待两日之后，这里的缚仙咒自会解除。”
“梓潼星君，如果可以，请不要将我在人间之事告诉星君。我希望在东方的人生中，这一年的岁月是他值得记住的回忆。”宁玉恭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阿若走了。”
说完她便扶着墙慢慢的走出门口，虚弱地推开门，屋外一片人声后，门再次被掩上，宁玉的背影消失在光亮中，很快便听到众人离去的脚步声。
屋内一片寂静，“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为何嫦娥仙君不成全她最后两日的愿望？”红烛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不解的望向嫦娥问道。
“梓潼星君昨日可是向文曲星宫询问了天工笔和般若墨的下落？”嫦娥没有回答红烛的问题，转而看向梓潼星君。
“是的，我问了连周，连周说昀礼刚转世时这两件宝物都还在文曲星宫内保存着，但前几日突然不见了，他们也在寻找。”
“所以，你昨日便已知晓宁玉便是般若墨？”
梓潼星君点了点头，嫦娥继续道：“一个刚刚修炼成形的墨灵如何能带着天工笔在文曲星宫众人眼下出逃，又如何能来到人间？她如今这幅模样，又为何笃定自己能活到后日？她背后肯定有人相助，既然星君昨日便知道缘由，那么今日的这个情况的应对，想必也做好了准备，对吗？”
梓潼星君眼底泛起淡淡的笑意，“仙君所言极是，我有办法能出去，就是要花些时间。仙君刚刚故意激怒她，是为了让她恼羞成怒破釜沉舟，那么她身后之人，便会于这两日露出行踪，我们便可追踪到他，仙君果然好计谋。”
嫦娥淡淡地看了眼梓潼星君，回道：“不，我只是单纯地不喜人间中秋节。”
“两日之内，我必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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