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结梨花幽梦》乌蒲

4、糯米圆子

　　丫头们呼啦一下散开，个个惊惧。都说万梨儿是活死人，大夫都说她是不可能再醒来过的，怎么忽然醒了？
　　姚夫人没了束缚连忙扑向女儿，淡烟也挣脱开来，扑向小姐。
　　两人一起用力，一个拍，一个捶，终于帮万梨儿把圆子都吐了出来。
　　黄嬷嬷亦是吓了一跳，怎么忽然就醒了？她只犹豫了几秒钟，便有了主意，她家的小姐万蕉儿要做嫡女，这个万梨儿就必须得死！只有她死了，万蕉儿才能当上嫡女，所以无论如何，不管她今天是醒着还是躺着，她都必须得死！
　　“都给我上去，把这两个人给我拉开，把肉圆子给我塞到万梨儿的嘴里。”
　　“可是嬷嬷，她醒了！”
　　“谁说她醒了？谁看见了？你们是不是想违抗夫人的命令？”
　　万梨儿顺了气，立即明白了，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醒了过来。
　　“我看谁敢！我是万府的嫡女，奴才杀主子，律法写明，当庭杖毙！”
　　丫头们都缩了缩手脚不敢上前。
　　黄嬷嬷气的大骂：“躺了十四年，一醒来就这么伶牙俐齿的，万梨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还是万家的嫡女吗？老爷马上就会写休书休了你这个废物娘，你就是个狗屁！万家的狗都比你活的体面！”
　　黄嬷嬷说着环顾了一下破败的小屋，眼睛最后定格在万梨儿那一身土布衣服上。万梨儿不睬她，她已经从衣襟里抽出了手绢，那是母亲给她放的，她将手绢按住母亲的伤口，不让血再流。
　　姚夫人经历了巨大的惊吓，如今又是巨大的惊喜，她已经不会说话了。淡烟更是懵了，她嘴里不停的念叨着：“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万梨儿心酸的安慰：“别怕淡烟，别怕母亲，我会保护你们的。”
　　“哼，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保护别人，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自己都要死了还要吹牛皮！”，昏黄的老眼瞥向丫头们，“你们都给我上去！”
　　丫头们听令都要上前动手。
　　“我看谁敢！我母亲是嫡妻，我是嫡女，你们谁敢动手！”
　　黄嬷嬷怒骂：“谁敢不听我的令，我就让夫人把你们吊在房梁上打！”
　　丫头们吓的一哆嗦都展开手脚上前。
　　“母亲，淡烟，你们两个不要打别人，只打第一个动手的，用簪子插她的眼睛，扎她的喉咙。”
　　姚夫人已经回过了神，她从头上拔下唯一的木簪，淡烟头上没有发簪，万梨儿便握着她的手教她：“就用手指戳，一定要戳瞎她的眼睛。”
　　“哼，就凭你们？都给我上。”
　　丫头们又进了两步。
　　万梨儿厉声大叫：“母亲，淡烟，准备好，只扎第一个动手的人，两只眼睛都扎瞎！”
　　丫头们都犹豫起来，欲后退。
　　黄嬷嬷气的大骂：“你们是想挨打吗？是想死吗？我让夫人把你们都卖到窑子里去，看你们还敢违抗我的话！”
　　丫头们又惊又怕，都想上前。
　　万梨儿悠然出声：“我母亲是嫡母，我是嫡女，凡是护持我们母女的，都有重赏。我会给你们赎身，以后你们就不是丫头了，以后你们的子女后代也不用世代为奴了！”
　　丫头们都惊呆了，这不就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吗？
　　黄嬷嬷一惊，这万梨儿躺了十四年，一醒来居然如此刚硬，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今天一定要弄死她，不能让她妨碍蕉儿！
　　下定了决心，黄嬷嬷冷笑：“好一张巧嘴啊，你拿什么保证啊？如今这万府是咱们夫人当家，你算什么东西啊！”又对丫头们说道，“你们要是听她的，我立即叫人牙子来卖你们！”
　　有人开始小声的哭泣，有人悄悄问伙伴，真的要噎死梨儿小姐吗？
　　万梨儿身上无力，只能趴在淡烟身上。姚夫人已经缓过神来，女儿终于醒了，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她失了血，浑身发抖，然而语气坚定：“谁第一个动手，我就用簪子扎瞎她的眼睛，两只都扎瞎！”
　　黄嬷嬷嘴都气歪了，平时低声下气的姚念真居然横起来了：“都给我上！谁第一个打死万梨儿，我就让夫人给她卖身契！”
　　丫鬟们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跃跃欲试，黄嬷嬷说的对，如今万家是四姨娘当家，当然是听四姨娘的。
　　丫鬟们正要动手，忽然只听门外一声大叫：“夫人，夫人，万梨儿死了，万梨儿没了！”
　　万梨儿一惊，这是张大娘的声音。
　　一个声音问道：“几时没的？”
　　“刚刚，刚刚夫人，您快看看吧！怎么好好的就死了！”
　　四姨娘一行人装作哭哭啼啼的样子走到最里间的小屋门口，黄嬷嬷听见了，连忙出去了。丫头们也都跟着黄嬷嬷出了屋。
　　见坏人都出了屋，姚夫人正要冲过去关上门，万梨儿拉住：“母亲，不要关门。”
　　姚夫人担心极了：“四姨娘来了！”
　　“没事，我有办法。您快包上伤口，淡烟，快帮夫人包扎伤口。”
　　淡烟连忙用手绢把夫人的头包了起来，正说话间，四姨娘已经哭哭啼啼地到了门口。
　　“可怜的梨儿呀，怎么就这么走了？”
　　跟在四姨娘身后的二姨娘三姨娘也装作抹泪的样子：“可怜呐，就这么走了！”
　　二姨娘三姨娘后面跟着个两个小厮，手里抬着个门板，上头还搭着块白布。
　　呵，真是演的一出好戏，抬她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早就商量好要杀死她了！
　　四姨娘忽然一眼看到床上坐着三个人，姚夫人一脸血，淡烟正手中拿着一根簪子指着门口的方向，在她背后坐着的，那是......？
　　黄嬷嬷上来说道：“夫人，这死丫头，居然醒了！”
　　四姨娘大吃一惊，她攥紧了根本没有眼泪的手绢子，略愣了愣很快就镇定下来：“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张大娘悄悄蹭上来，站在四姨娘背后朝着屋里看。万梨儿看见了，多亏了张大娘那一嗓子，她立即不动声色的向张大娘使了个眼色。
　　“这位是？”万梨儿看着四姨娘开口问道。
　　四姨娘皮笑肉不笑：“梨儿啊，醒了呀，才醒来，不认识长辈也正常。姚念真，你该好好教导教导她。”
　　“哦，原来是四姨娘！您身后站着的是二姨娘和三姨娘吗？”
　　万蕉儿本来站在最后面，她怕死人，如今听说万梨儿没有死，还活过来了，她的胆子立即大了起来跑到了她娘的身边：“万梨儿，你嘴里说的是什么？我娘已经是嫡夫人了？什么姨娘姨娘的！”
　　“谁封的？你自己吗？”
　　“你！哼，父亲已经写了休书，你娘已经不是正室夫人了，你还拽什么啊！”
　　“不可能，我母亲恭谦贤淑，父亲他为什么要休妻啊？有什么理由休妻啊？”
　　万蕉儿噎住了，如果万梨儿死了，那她就可以怼一句无所出，可是如今万梨儿还活着，这可就棘手了。她慌张的看向她娘，万梨儿醒过来了，是不是父亲就不能写休书休了姚念真了？她是不是就当不成嫡女了？
　　四姨娘微微一笑：“万梨儿，你才醒过来，脾气倒不小，居然敢跟长辈这样说话。”她旋即走出门，使了个眼色给黄嬷嬷。
　　黄嬷嬷领意，挥手让丫头们进屋。
　　“万梨儿死了，所有人的卖身契我都会撕掉，包括你们父母兄弟姐妹的。”
　　黄嬷嬷此话一出，众丫头都大喜，只是杀一个万梨儿而已，就能给全家赎身，她们都兴奋起来，有胆大的丫头立即进了屋。
　　姚夫人轻声说道：“梨儿，别怕，母亲保护你！”身上在发抖，却是紧紧的捏住了拳头。
　　淡烟也鼓起腮帮子：“谁敢欺负小姐，我咬死她！”
　　一个机灵点的丫头从门后找了跟门栓，拿在手中颠了颠，很趁手。
　　万梨儿不禁捏了把汗，快点，张大娘，快点。
　　丫头更近了，平时唯唯诺诺的一群女孩，忽然就面目可憎，似一群虎狼一般。
　　姚夫人捏紧了拳头：“谁第一个动手，我就咬死她！”
　　万梨儿浑身无力，她躺的太久了，营养不良，瘦弱不堪，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忽然脚步声呼喊声似雷声响动。
　　“万梨儿醒了，她居然醒了！”
　　“快快快，快看看这新闻嘞，活死人居然醒过来了！”
　　“快让我也看看。”
　　一群下人蜂拥而至，都涌到了院子里，一看到四姨娘正站在那里呢，他们都霎时立住不敢上前了，有傻大胆的下人问道。
　　“夫人，听说万梨儿醒了，是真的吗？”
　　四姨娘侧身看向下人们，大怒：“谁让你们乱跑的，活都干完了吗？”
　　“回夫人，干完了！”
　　“干完了？等我发现谁偷懒了，我非打断他的懒筋！”
　　下人们吓的一哄而散，都跑开了。
　　四姨娘回头恶狠狠瞪了一眼万梨儿，然后转身离了小屋，万蕉儿连忙跟了上去。二姨娘三姨娘看了一眼万梨儿，眼睛里都是惊奇。万梨儿居然醒了，而且一醒来就能言语如常，简直太神奇了！
　　万蕉儿跟着四姨娘回了房，气咻咻的问：“娘，这个万梨儿怎么醒了？您怎么不让丫头们打死她呀！她要是不死，父亲怎么把你扶正啊？”
　　“怎么打死？我特地把那些下人支开，是谁把他们都叫回去的？”
　　“这个？是有人听说了万梨儿醒过来了，都想看热闹吧？”
　　“哼，只有你最单纯。那个万梨儿，一醒过来嘴巴皮子就那么利索，蕉儿，你以后可不是她的对手！”
　　“娘，怎么办？要不要现在就毒死她？”
　　“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这么多人眼睛都看着呢，万梨儿刚醒过来就又死了，传出去我们还要不要做人？”
　　“那怎么办嘛？”
　　“不用急，我有的是办法对付她。去，让人给我查清楚，是谁给下人们透露的消息，这个人给我抓过来立即打死！”
　　四姨娘走后，姚夫人连忙关上了门，主仆三个搂在一起放声大哭。
　　太好了，梨儿终于醒过来了！
　　姚夫人泣不成声，淡烟一喜心头也清醒好些。
　　万梨儿很开心，不过她很虚弱，安慰了母亲和淡烟之后立即抓紧时间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遍。姚夫人听了开始时不解，旋即就明白了。
　　只听门外有人轻轻的敲门，姚夫人开了，是张大娘。
　　张大娘见万梨儿果真好好的了，开心的不行。她把一个食盒递给姚夫人：“夫人，这是瘦肉汤，还有鸡肉，快把这些给梨儿小姐吃了。她身体虚弱，得马上补补。”
　　姚夫人把菜端出来后，立即一把将张大娘推了出去，口中大骂：“你这个丧良心的坏女人，总是咒我的梨儿，今天还想毒死我的梨儿，现在还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眼子吗？你就是想看看我梨儿怎么样了？我告诉你，好着呢！把你那蛇蝎心肠收一收，你会天打雷劈的！”
　　张大娘怒火蹭的一下就起来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白问问一句，你还不领情，天生穷苦贱骨头，吃糠咽菜的命，凭你也想霸占夫人的位置，撒泡尿照照镜子吧你！”
　　姚夫人气的把食盒让外门一扔：“心黑坏女人，快滚开！”
　　哼！张大娘捡起食盒气的跳起脚来大骂，几个下人都围了上来，问是怎么了，张大娘正说叨着，忽然看见四姨娘身边的丫头鲜儿来了，说是找她，她便立即脚底生风跟着鲜儿来到了上房。
　　四姨娘正坐在桌边品茶，见张大娘风风火火的来了，还满身凌乱，头上的头发一绺一绺的。
　　张大娘趴在地上磕了个头，四姨娘问道：“你怎么这副模样？”
　　张大娘一听就委屈上了：“夫人，您可得替我做主啊，那个万梨儿和她娘一口咬定了我想毒死她母子两个，在那里骂我，还打我，您看给我打的。”
　　四姨娘眉头一挑：“哦？她们打你了？”
　　“嗯，夫人，她们说那碗肉圆子有毒。天地良心，我以为那碗圆子是给您做的，我做的可用心了，放了好多料儿，谁知道是给那万梨儿吃的，那万梨儿和姚念真哪里配，我就想去问问，吃完了没有，没吃完我还端回去，她们就骂上了，还打我！”
　　四姨娘笑道：“你不该去的，她是嫡夫人，你怎么好去惹她？”
　　“我呸！”张大娘瞪圆了眼睛，“她算什么正室夫人大娘子？穷的叮当都不响的，叫花子都比她高贵，还充什么嫡夫人！夫人，老爷什么时候把她们赶出去呀？夫人您性子好，我可忍不得这种人，要依我的性子，一天骂她三顿，顿顿给顿毒打！”
　　四姨娘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张大娘，你在大厨房一个月是一两银子？”
　　“是的夫人。”
　　“要做那么多人的饭，也属实辛苦，这样吧，我给你涨涨月银吧，涨到二两，你呢，也不用天天劳累操劳了，就升主管好了。”
　　张大娘连忙跪下来磕了个头：“谢谢夫人，夫人，您放心，我一定把大厨房管的好好的。”
　　“嗯，去忙吧！”
　　张大娘正欲要走，四姨娘又说道：“你呀，以后也不要去为难她们母女了。她们毕竟是嫡妻嫡女。”
　　张大娘憨声道：“夫人，您不用怕她们，她们就是草包绣花枕头一个，连个娘家人都没有，怕她作甚。天天不做事，就知道浪费粮食，也就是您好心不跟她计较，她不感恩就算了还敢犟嘴。还莫名其妙上来就打我，我都想把她的嘴给她打歪！”说着伸手在空中呼呼的扇着，尤是不解气又跺了两脚。
　　待张大娘走后，万蕉儿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
　　“这个张大娘真是个蠢材，您还说万梨儿机灵，您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四姨娘说道：“先看看再说，鲜儿，张婆子是个粗人，你好生看着点，别，办砸了！”办砸了三个字说的云淡风轻，鲜儿却已是领了意了。
　　翌日清晨，张大娘便带了个丫头，用托盘拖着一碗菜，三碗米饭，到了姚夫人的小屋。
　　姚夫人闻了一闻，那菜都馊了，饭也是臭的，气的又和张大娘吵了起来。
　　张大娘气的一蹦三尺高，大骂姚夫人作耗！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丫头嫌吵出了屋等着，张大娘眼错不见，立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儿塞给姚夫人，姚夫人接了迅速放在桌上用破布盖了。
　　张大娘又骂了几句，这才出屋。
　　待张大娘和丫头走后，姚夫人关了门上了门栓，把布包打开，里面是捏的三个沉甸甸的饭团子，剩下的全是鸡肉。为了怕人瞧出来，张大娘将鸡骨头都剔了，只剩了肉，也捏成一坨。三个人吃起来，确是完全够吃饱的了。
　　主仆三个围桌吃着，姚夫人让梨儿和淡烟多吃肉，梨儿让母亲和淡烟多吃，淡烟只吃白饭，硬是要把肉都给夫人和小姐吃。
　　姚夫人感慨：“梨儿，你的办法真好，即救了张大娘，又帮了我们自己。”
　　万梨儿说道：“母亲，以后咱们要好好报答张大娘！”
　　“嗯，以后要好好报答她！”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万梨儿便起身活动，她要尽量的多吃，尽量的多动，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恢复身体，四姨娘很恶毒，不知道还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对付她们。她要保护母亲和淡烟，就得有个好身体。
　　“母亲，你的伤必须得治。”
　　“母亲没关系，只要你好就行了。”
　　“母亲，我好，您也要好，淡烟也要好。我知道咱们现在没钱，我告诉您怎么做，东边院子树底下有几棵锯齿牙，您去摘几棵，洗干净，它的叶子清热止血，您这头上可不能留疤。”
　　“好，我这就去。”
　　母亲去后，万梨儿便让淡烟扶着她，在屋里走动活动筋骨，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