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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神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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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凌晨,漆黑的小巷。
“呜!”白清呕出一口血来,一旁的黄毛混混见状收住了向她踢去的脚。
他犹豫着,向一旁的女生问道:“潇姐,怎么办?这小妮子不经踹啊!”
“这才哪到哪儿。”被称为潇姐的女生挑眉,蹲下身扯过白清的头发。
看着白清被打的狼狈不堪却依旧姣好清丽的面容,她的眼里闪过妒意:“装什么装,你就是凭这副狐狸精样勾引的段哥?”
“我没,没有,放过我吧。”白清的身体不自觉地在颤抖,全身都痛极了,她满眼的泪水,可她什么都不敢做,不敢反抗,不敢哭出声。
因为她知道那只能遭到更狠的毒打,她只能苦苦哀求,求他们能放过她。
可是没有。
李潇只是冷笑一声,趾高气昂道:“我早就警告过你,段哥是我们池姐的,就凭你,也敢勾引他,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啊?特招生。”她说着,又狠狠地扇了白清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昏暗的小巷异常刺耳。
这一巴掌她用尽了全力,白清耳边一阵嗡鸣,脸上火烧般疼,更多的鲜血顺着她的嘴角蜿蜒流下。
这群人才不管白清有多疼,池姐放了话,说今晚要好好地“教导”她,于是他们专门把白清约到这里。
他们都知道白清不敢不来。看到李潇依旧下狠手,他们便也放宽了心出手,一群人接着继续对白清拳打脚踢。
白清的气息越来越弱。
有个女声焦急地问道:“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黄毛混混应声道:“放心,就算打死了,有池姐撑腰,以前又不是没出过事,咱们不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话说出口,抬头,黄毛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们这行人里,除了李潇就只有白清一个女的,刚刚不是李潇的声音,白清更是不可能说的出这话来。他抬头朝声音处看去,一览无余的巷角,分明空无一人......
“卧槽,谁在说话,你们几个,听见声音了吗?”黄毛吓得连忙拉住旁边两个踩着白清脚腕的混混。
两个男生均是一震,犹豫着看向李潇。
“哪儿有什么声音,你们听错了。”李潇故作镇定道,又作势要向白清的腹部踢去。
“啊啊啊,别啊,急死人啦,不,急死鬼啦,怎么办,怎么办?”那道女声空灵透晰,离得更近,简直是在他们耳边传来的。此刻显得更加清晰,可是,真的没有人啊!
李潇的两条腿顿时吓软了,整个人就摔在地上“谁!谁在说话!”
“怎么办,怎么办”声音依旧在耳边响起,一阵凉风在众人间带过,阴冷异常。
“啊啊啊啊啊啊!!!鬼啊!!”一行人连滚带爬,跑了。
宋清潋飘在空中:“欸?他们能听见我说话?”
她尝试着扶起地上生死未知的白清,透明的灵体只能穿过白清的身躯,她向众人奔跑的背影飘去“喂,你们把人送医院啊!”
没人敢回头。
她接着喊道:“救人啊!”
“有鬼啊!!救命啊!!!!”众人跑得更快,一路鬼哭狼嚎到。
宋清潋飘着,看到他们有人掉落在路上的手机。
她连忙围着手机转啊转,回忆着人们怎么使用它的。
“幺二零”打通了!
她欣喜若狂“救人啊!”
电话另一边的接线员道:“您好!这里是江港区120,是否需要救护车?”
“需要!”
“事发地点在哪里?”
“在......”宋清潋已经作为亡魂漂泊了七十年,她的记忆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恍惚。
她只记得自己因为执念不能再入轮回,看着世界更迭,变换发展,人川不息,一切的繁华都与她再无关系。
浑浑噩噩到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要消散了,可今天她听见求救声,意识却顿时前所未有的清明。穿墙而来,看见年轻似花朵般的生命即将消逝,心急如焚,灵魂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竟然能让人听见自己的声音,还能打通电话,可是她并不知道这里是哪儿。
“江港区德阳路十号巷。”清朗温和的声音在宋清潋头顶响起。
“嘟”电话断了。
宋清潋感受到身旁有股强大的灵力,拥有者似乎有意收敛,所以虽然强大,却并不让人畏惧。似乎,还有温暖的光照耀在身上。
她有多久,没感受到温暖了。
她向天空看去,来人一身白衣,风袂飘飘,周身萦绕着白色的圣洁光泽,仙风道骨,以月光为路,走到她的身前。
宋清潋这才看清他的面容,男生女相,面目慈悲。
这人笑意盈盈:“宋清潋,予来渡你。”他缓缓伸出手,指尖润泽晶莹的灵光闪烁。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我是。”宋清潋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尖接触到灵光的刹那,“谁”字未曾出口,灵光化作神泽,从指尖源源不断流向她的灵魂。
一幅幅画面从她的眼前闪过,往事一桩桩一件件,这些令她执念难消、滞留人间的过往,那些她苦苦追寻,却不断遗忘消散的记忆,终于在七十年后的今天,重现了。
民国的那个冬天,并不打算放过一支寒梅。
阴暗潮湿的牢房,她遍体鳞伤。
裴行看见浑身是血的她,下意识就要冲过来,却因为牢房外日本大将的注视,走的缓慢艰难。
“你是山莺?”裴行颤抖着问她,他是她的未婚夫,亦是青梅竹马。
可眼前人早非彼时人,为求自保,他投靠日本人,迫害了无数知识分子,爱国青年。
见她不回答,裴行双目通红,却是笑出了声,癫狂又绝望:“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裴行泪流满面,他狠狠的扼住她的脖子“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日本人几次因为泄密差点要了我的命,可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你,从来没有!”
她感到颈部巨大的压力,能呼吸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啊。”裴行看着她痛苦的神色,终是不忍,松开了手。
她再也忍不住,使劲地咳嗽起来,肺里每呼吸一下都痛如针刺。
可她张口咳嗽时,裴行看见她的嘴,愣住了。
宋清潋的嘴里,只有半截舌头。
裴行不敢看她,转过身,心痛的几乎直不起腰来。
他单手捂住眼睛,胸膛剧烈起伏间,不断有眼泪从指缝溢出来,嗓音暗哑,向他身旁的副官咬声道:“谁干的。”
付谭宁想起自己亲手将她舌头剪断时,她哀凄的惨叫。
付谭宁面无表情回答道:“山莺做的。”
裴行想到什么,转过身看向她,哀求道:“潋潋,你是山莺,那你说不识字肯定是假的,来,把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我就能保住你。”
她只是沉默着,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身体疼的一阵阵痉挛,血水浸满了她的发丝,随着生理抽搐一滴滴落下,溅在地面上开出一朵朵血花。
早在裴行得到消息赶来之前,她的手指已经被竹签一个个扎进了手指,十指连心。
她的心脏便被贯穿了十次。
即使手指没有受伤,她也写不出什么。
她不是山莺,她是真的,不识字。
宋清潋不敢看向付谭宁,她太了解裴行多疑的性子,如果她多看了付谭宁一眼,裴行一定会猜测什么。
付谭宁是真正的山莺。
她直到死前的那一刻才想到,为什么付谭宁总是出现的那么恰到好处。
为什么明明与她两情相悦,却隐藏与自己的关系,暗中促成她与裴行订婚。
相遇是他的精心算计,自己爱上他是他的意料之中,借助自己的掩护继续获取裴行所得到的机密是他的真正目的。
可她想到了这么多,却始终看不透,付谭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她可曾有过真心。
他嘴上说爱她,却逼她去死。
她明白儿女之情在家国危亡之下算不得什么,她可以原谅他为国之大义将她作为替罪羊,日本人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恶需要像他这般智谋的人去斗争。
她明白自己代替他赴死,他可以救下更多的同胞。
她是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可如果,如果他告诉她,她需要做的、她将会面对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不信任她。为什么这么不相信她,非得亲手剪断她的舌头,操纵一切让她被凌虐而死,再也开不了口。要让她,什么都不知道,在最极致的惶恐无措中死在无光的暗夜。
奄奄一息之际,裴行要枪决她时,在她身后又哭又笑就是下不了手,是付谭宁接过枪,走到她身前,面无表情对准她的前脑……
后来,她作为飘荡的孤魂,看见山河无恙,国泰民安,欣慰感动之时,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
奈何桥上,孟婆瞧着她,眼中是她看不懂的怜惜:“前七世孽缘未曾斩断,最后一世执念也难以舍净,神魔不成,忘川河更不是你的灵魂栖处,这里渡不了你,回去人间吧,也许那里会有你的生机。”
不入轮回,她在人间飘零,意识浑噩,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
她遇到过浑身怨气的红衣女鬼,遇到过蹒跚的无措老人魂,更遇到过还不知何为死亡、便已经离开人世的懵懂童灵。
可他们都消失了,唯独她还在这里徘徊,哪怕时过境迁,光阴流转。
她好像被困在这儿了,走不出去。
在她以为自己不久便会意识全散时,有人说渡她。
眼前的人眉眼无比柔善,嗓音如纯净泉流:“你也知道,是时候该离开了。”
“我走不了......”她想起了七十年前的一切,目光澄澈,却裹挟着化不开的悲伤。
“你走得了。”这人似安抚道。
宋清潋听见他坚定的语气,忍不住问道“你是谁?”
“我是天律,掌管生死轮回,命劫数理的天律。”
宋清潋的瞳孔颤了颤。
“这百年孤独,千年冷彻,辛苦你了。”
她说不出话来,有亮光在天律周身迸出,不断放大,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