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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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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漓安这个边陲小城,南鱼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无论是占风水、卜挂相还是合姻缘,小城上的人总是先来问过了南鱼之后才能安心做出决定。甚至有些隔壁城镇的人,不远百里也要来见上南鱼一面。
更重要的是她常年带着面具,小城里的人认定她定是个丑八怪。
此刻,有个老妇人在算命铺里正襟危坐,盯着南鱼的脸——她身段虽清冷纤细,透过面具的缝隙能看到,脸蛋儿确是圆鼓鼓的。
“我儿此次吴都赴考,请大人算算,可否高中?”
南鱼端详从妇人手上接过的生辰八字沉吟一声,“若是潜心修习,按时赴考,便能得一良果。”
老妇人露出笑容,放下个银锭子便高兴离开。
南鱼的卜卦是出了名的,爱财也是出了名的。
见老妇人走远,南鱼急忙将银子揣入怀中,三步并两步便向家里跑去。
推开家门,饭菜的香气便冲进南鱼的鼻腔,她将裙摆抓在手中,跑到厨房。
“阿娘,我来端菜”,南鱼笑着接过秋瑰手中的盘子,“您将阿爹推到饭桌吧”。
阿娘朝她笑笑,便向房内走去,没一会儿便推着轮椅走出来,轮椅上坐着的是南云峰,他胡须和鬓角有些泛白,但精神尚佳,身体也算是硬朗。
见到南鱼,他开心笑起来。
南云峰在先帝在位时曾是夏国首屈一指的占星师,地位和威望更是无人能敌,奈何遭遇小人暗算,落下终身残疾,从那以后便隐居在这偏远小城中。
他将一身占星的本事授予南鱼,虽是正经学了占星,但南鱼平日里只靠给人算风水、卜卦象过活。
“阿爹,门口有两个布袋子,是什么东西?”南鱼胡乱往嘴里塞了口饭,两腮鼓鼓。
阿娘表情中有些迟疑,看向南云峰。
“不用在意”,南云峰若无其事,淡淡说道。
“烟家又送了什么东西来羞辱我们?”
烟家,以茶叶产业位居夏国三大富商之一。南云峰尚在朝中任职时,烟家曾对他百般讨好。
后来,受人陷害,南家落寞,一贫如洗。烟家曾将府中给下人吃的饭菜和几块臭馒头用破布裹了,叫下人施舍给他们。
关心是假,嘲讽是真。
如今墙倒众人推,烟家隔三差五便送些牛粪、马尿堆在南家门口,暗指南云峰日后要为烟家做牛做马。
“无妨,随他去便是了,如今你我三人平安健康便是我唯一的念想”,南云峰往南鱼碗里加了一筷子肉,敲了敲她的碗,“吃饭!”
南鱼虽心有不甘,也只能嘟着嘴塞口白饭,终究也顶不下这口恶气。
仲秋一到,满城都是桂花香。
南鱼家的几棵桂花树向来都是方圆几十里长得最好的,附近几家的阿婆隔三差五便挎着篮子到南鱼家门口,用自家做的点心换得几两桂花去。
“慢点爬,别摔着”,秋瑰笑盈盈地扶梯子,看着南鱼手脚并用,三两下便窜上树,大半个身子埋在树枝间采起花来。
“她可摔不着,这树、还有这房顶,她一天不知道要爬多少回”,南云峰将轮椅移到房门下,捋捋胡须,盯着不远处的母女俩打趣道。
“爹教得好”,南鱼狡黠一笑,回嘴道。
重重的砸门声打断了三人欢快的气氛。
南云峰看清了来人,笑容凝在脸上,他手向腰间摸了摸,那通常是他藏匕首的地方。
“少将军风尘仆仆来漓安这边陲小城,所谓何事?”南云峰语气不善。
南鱼停了手上的动作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翩翩少年立于门前,身后跟了两三个随从。他头发束在脑后,衣冠楚楚,目如朗星,一对剑眉,看上去器宇不凡。
南云峰面色一沉,手松了松。他虽无法起身,但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将少年请进书房。
南鱼不知道那天在书房里,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
她只知道,第二天一早她还在摆弄桂花糕的时候,阿娘就含着眼泪陪她敛了行李,让她随着昨日见到的少年离开。
“阿娘,是不是南鱼做错了什么?”她有些慌乱,忙不迭地问阿娘。
阿娘也不答话,只是一股脑将她惯用的东西都装起来,眼眶红彤彤地,一把将她推了出去。
门在她眼前“嘭”得关上,无论她怎么砸怎么喊都无人应答。
她坐在地上,睫毛上挂着一两滴晶莹泪珠。
她想不通。
少年见此情形,踌躇几步走上前,从怀里掏出块藏青色的手帕递给她。
“你是谁啊,要带我去哪?”
“我叫北落,带你进宫面圣。”
南鱼愣了一瞬,歪过头瞪圆眼看着北落,“是去选秀?”
北落抽过手帕,擦掉她流到下颌的眼泪。
“是去请罪。”
“我犯了什么罪?”
北落没说话,从袖口掏出张纸扔给她。
——
南鱼坐在马车上,盯着手里的星盘图。
这是她前几日画的,她还记得,是一个夜晚,有个女子深夜来找南云峰。那时她正在屋顶上看星星,随手草草画了几笔星象。
眼下这张图出现在北落手上,而且以此为由挟她进宫请罪。
她手心开始出汗,一身梨花白的裙子被她抓出几道汗渍。
南鱼听阿爹说过,当朝皇帝盛冰台对占卜极为看重,专设司天台观天象、测凶吉、占星盘,司天台权力之大几乎与皇帝同起同坐。占星师更是极其珍稀而秘密的官职,官职是世袭制,单脉传承,民间是不允许私自占星的。
除了受命于陛下的司天台以外,任何人被发现偷偷习得占星之法,皆要即刻诛杀。
马车渐渐停下来。
趁着马儿在驿站休整,北落偏头打量着比他矮上大半个头的南鱼。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学这些东西?”他的语气听起来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南鱼垂眸想起小时候爹带着自己看星星、辨星象,每一幕都温馨极了,眼下都变成了北落嘴里的“这些东西”,她有些恼。
她瞥了眼北落,“一会儿别走东边的近路,走西边远路绕过前面的村庄。”
说罢,她便坐回马车上谁也不理。
北落本就看不惯她这为了钱财而坑蒙拐骗的小伎俩,眼下她又对自己横眉冷眼,暗暗在心里骂了几句。
马车行至分岔路口,北落手下的人低声问道,“少将军,这路……”
北落东瞧瞧西瞧瞧,犹豫半晌,“走西边”。
“是。”
——
绕过村庄,北落带着他们快马疾驰,只用了一天一夜便赶到夏国都城——吴都。
“少将军”,都城门卫向北落行礼。
北落在马上点了点头,城门打开,马车向皇宫驶去。
马车路过闹市区,路边有些妇人哭闹挡住了马车的去路。
北落手下的人一打听,发现是一队商人运输货物,昨天路过附近的村庄时遭遇劫匪,不仅货物被洗劫一空,人马也被杀光。
他们仔细一瞧,竟然就是南鱼让他们绕过的村庄。
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大受震撼。
“看来这南姑娘占卜是真准啊”,手下的人小声说道。
“怪不得皇上定要让她进宫,这留在外面真的是祸患呐。”
“哎呦,小点声,小心她做法让你以后都走霉运!”
“不就是小神婆吗,有什么吃惊的”,北落呵斥道。
手下的随从立刻住了嘴。
“你才是神婆”,南鱼的声音从马车里幽幽传来。
北落瘪瘪嘴,走进马车里,定睛看向南鱼。
“你真的会算卦?”他挑眉问道。
“不会”,南鱼干巴巴回道。
“我们这一路去漓安,你的名号已经传遍了,还说不会?”北落平静反驳道。
“知道还问”,南鱼没好气回他。
“嗯”,北落尾音拖长,“不如你给我算上一卦?”
南鱼叹了口气,侧身想要躲开他视线。
北落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绕到另一边继续说,“若是准确,我便答应你一个要求作为酬劳”。
南鱼眸子一亮。
她思考一瞬看向北落,“好啊”,她眯起眼睛,故作严肃缓缓靠近北落的脸,用目光把他的五官描了一遍,“你啊,感情之路坎坷起伏,是大凶”。
听了南鱼的话,北落敛了笑容,有些慌乱地看着她。
“不……不会是真的让我说中了吧”,这下换南鱼慌乱起来,“我……”
“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你说就是了”,北落声音沉了几分。
南鱼吞了吞口水,有些好笑看着北落,“说话算话?”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入宫之后,保护我的安全,能做到吗?”南鱼定定看着北落。
“你怎么知道自己不会一进宫就被处死?”北落问道。
南鱼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若是皇上想要处死我,还需要你亲自来接我吗?”南鱼反问道。
北落笑了笑,“不笨”。
“你能做到吗?”
北落嗤笑一声,“护你周全就是了。”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随便,但中气十足。南鱼知道,虽然这一句空话在朝廷争斗中微不足道,但是眼下这句话让她稍稍安下心来。
北落的眼珠子盯上南鱼脸上的面具,他左瞧右看,在南鱼脸上看了几个来回。
南鱼知道他打算问自己面具的事情,刚想叫他不要多管闲事,他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戴着面具,热不热?”
他直愣愣看着南鱼,面具也没阻挡他目光灼灼,眉头微微上抬。
他竟是真的在关心南鱼。
只是这单纯而莽撞的眼神,有些熟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
头一次被男子这样直愣愣盯着,南鱼有些羞。她磕磕绊绊别过头,“不……不热”。
北落歪起头,手臂支在马车窗口,饶有兴致看着南鱼。
“你这面具,吃饭能摘吗?”
南鱼想着阿娘出门前特意叮嘱的话,摇摇头。
“那吃得饱吗?”
“关你何事?”南鱼忍不了了。
北落看着南鱼的样子也不气,弯眉笑着,一双柳叶眼也跟着微微眯起来。
他似是决定不再打趣南鱼,起身准备下车。迈了两步又不放心似的回头。
“刚刚你算得的卦不许同外人讲”,北落认真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