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给我一张嘴》消防栓种笋

5、心中老鹿起死回生

　　【129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老夫老妻按部就班过日子，平淡生活也总带一丝惊喜。王老五倒好，还没七年之痒，哦，甚至都没追到人，双方的心都已经静得跟潭死水似的、把日常交流进化成了上班打卡。
　　王老五的计划表雷打不动每周都发，当然，只是战略性计划，直指最终目标——“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但这人好像偏偏闲得发慌，每天早晨八点，一份新的、依据两人当天已有行程稍作亿点调整的《每日计划表·详细版》不用点名就自觉坐在我弟邮箱里。
　　尽管弟弟刚开始对王老五兼顾二人生活的表格制作能力十分钦佩，但久而久之，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悦还是占了上风。
　　毕竟我们还是有尚未失效的盟约，他便试图委婉发问挖苦此人。
　　“您是不是特想显摆自己Excel做得好看？”
　　被我弟油腻网聊风格同化的某人发了个委屈巴巴的黄豆脸，语气倒是公事公办。
　　“我明白了，下次注意。”
　　虽然但是，第二天整了个PowerPoint。

　　【130楼】玛卡巴卡战斗天使：
　　？？？盲猜王老五过了计算机一级考试？

　　【132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PPT出现的那天，我一大早就接到了弟弟的电话。
　　原来比PPT形式更神奇的，是PPT内容本身。
　　“姐，你能懂我看到封面的感受吗？”
　　“我颤抖着手点开PPT，好家伙，看到封面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把我那只愚蠢的蹄子剁下来！”
　　“绿色的底图上旋转出现两个炫彩大字——喜报。”
　　“呵呵，什么喜报呢？‘约会计划表2.0正式上线，您已完成更新，正在为您安装…’”
　　“他明白个鬼！他根本就不明白！”
　　我听得脑瓜子嗡嗡的，直接挂掉了电话。
　　王老五，牛。
　　你已经掌握了逼疯插画师的精髓。
　　斗不过斗不过！！！

　　【135楼】粉红G佬：
　　是我的错觉吗？弟弟的语气好像因为男友直男属性和过长反射弧而逐渐狂躁的恋爱中人士！

　　【136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害，135说得有点道理。
　　其实我觉得弟弟最近还挺开心的，不过不是冒粉红泡泡那种。就好像，真实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虽然目前我们对于王老五的恋爱提议还有诸多疑问，但似乎这样放任他折腾也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我弟已经逐渐把和他见面当作生活调味剂了。
　　社畜的压力大家都懂，自然不必多说。但失业待就业人员日子也不好过，刚挣脱公司内卷，就要活在七大姑八大姨说教议论的分分秒秒里。
　　经济重负和长辈“为你好”，永远是在去往轻松的岔路口猛打方向盘的热心司机。
　　所以，看到他有个情绪宣泄口，我居然有些庆幸。
　　但当事人有没有琢磨透自己的态度转变，我也不得而知。就顺其自然吧。
　　仔细想想，大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王老五的嘴一开始“叭叭叭”，我还是想抽他。（微笑）

　　【138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大概这就是人生，总有些意料之内的事故发生。
　　弟弟真把王老五当兄弟了。
　　我不太了解王老五，可对我弟还算了解的，这小破孩儿藏不住事。
　　那天去串门，看到的也不知道是谁的家，哦，我弟的啊。
　　真是“面目全非”。
　　从二手市场淘来的有个烟窟窿的沙发不知所踪，小茶几和旧衣服堆在门口，屋内铺天盖地全是我弟的手稿。
　　“你这是…自我打劫？监守自盗？”
　　他埋头整理柜子，“不，这是小型断舍离现场。”
　　“这还算小型？”
　　那搬家可能是微米级别。
　　“规模小，作用大。”
　　他答得言简意赅，却不知道一旁傻愣的我有多震惊。
　　冷静，成熟的大人要处变不惊！
　　“…需要帮忙吗？”
　　他转头朝我笑笑，“不用不用！我脑子里已经把它们都安置好了，心里有数，很快的！”
　　实际上可能没数，确切地说是没几个数。
　　这人想一出是一出，我妈之前说他心里只有仨数，只要想做的事好处能列出个一二三，那这事儿重要性能吊打deadline。

　　【139楼】给我一打周记本：
　　本来想哭楼主这么久都没押韵，爷青结。
　　没想到整了个英语，洋气。

　　【140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我靠在门边沉思，断舍离和我弟这种囤囤鼠压根儿不沾边儿啊！
　　…霍格沃茨是真的！这是魔法！
　　好吧严肃一些。昨天好像听他说和王老五出门玩了。
　　难道、难道他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伤心草地？那统一战线从今天起岂不是更加稳固！

　　【145楼】山阴路的夏天：
　　水了水经验，楼主就突然消失不见。

　　【147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其实从弟弟那里知道断舍离事件始末之后，我很久没去找他。我以为我很了解我弟，但王老五间接打了我的脸，让我花了好长时间重新解析他。
　　王老五一定是复杂的，可是没想到我自以为简单的人也一团乱麻。
　　事发前一天俩人去了画展，哪位画家我就不提了。
　　业内对他评价不高，“精美的流水线产品”是我最常听到的形容。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嘛，王老五看起来就是那个外行。
　　他先前应该没听过作者和作品，只因为主题是环保，形式是画展，分别符合双方定位，就约上了我弟。
　　俩人在复式小洋房来来回回转悠了一上午，王老五察觉到他的沉默，就开始找话题。
　　嗯，抓阄一样随便。
　　他随手一指，“你觉得那幅画怎么样？”
　　画上是在塑料袋中诞生、又在塑料袋中窒息而死的人们。
　　他一直心不在焉，顺着王老五指的方向看去，闷闷开口：“我觉得…”
　　“色彩漂亮的工业品而已，您对那幅画有兴趣？”打断他的是个西装革履的白胡子老头儿，偏偏他西服还是红的。
　　弟弟没忍住，掏出手机看了看，离圣诞节还有好几个星期呢！
　　老头儿笑得挺灿烂，完全没有自己很多余的意识，又把问题抛给弟弟：“我看这位年轻人倒是对画有些研究？不知你有什么见解呀。”
　　他当然知道这位“前辈”为什么注意到自己，于是虚握右手，试图悄悄将《死与火》主题戒面转至内侧。
　　这过程进行得十分迅速，他很快就能投入对话：“题材并不新鲜，表现手法也比较死板。如果抛开技巧不谈，那就是各年龄段环保主题绘画比赛都会出现的作品，”他低下头，“即便色彩漂亮，摆一屋子这样的作品，也会视觉疲劳。”
　　这话说得过分。
　　“前辈”对这番言论倒是满意，甚至冲着王老五点点头：“商业和艺术还是不能混为一谈。”
　　果然这俩是旧相识了。
　　王老五不恼，他根骨奇佳，自学成才，是个话术奇迹。
　　“是吗？我倒是觉得即便是无意之间，不同的感情也总会在作品中映射出来。”
　　他话锋一转：“不过前辈说得也有道理，确实不能强迫艺术家和我们这种商业化公司签约。前辈也就没必要再准备应付我这个甲方了。”

　　【150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补充一下背景，那位前辈自诩灵魂创作艺术家，但是想靠王老五的再生纸商机赚一笔，就开始磨他。但又不想王老五在创作上占有太多话语权、掌控自己的作品，于是各种作。
　　我的妈呀，这就是大企业家吗？（并没有）

　　【151楼】粉红G佬：
　　王老五你…你真的有点点帅诶…护夫剧本吗！

　　【153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事情讲起来很简短，但消化起来需要好久。
　　起初我不理解王老五哪个字能触动他，但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即便是无意之间，不同的感情也总会在作品中映射出来。”
　　这种常识一样的话，对他来说，每个字都像心中老鹿起死回生扑通扑通挨个儿往那潭死水里跳，结果level up，成了九色神鹿（不）。
　　我们把五彩斑斓的黑挂嘴边，调侃甲方步步紧逼，高举打工人旗帜，坚定不移地走无聊至极有求必应道路。
　　有些人能适应，有些人不能。这不是判定矫情的标准，只是预期和现实里实现自我价值的方式差异。
　　我弟毕业后的原画设计工作虽然专业对口，但那公司结构过于扁平，同级流动和有限上升空间导致严重内卷。
　　嗯，比方便面都卷，何况方便面也有直的。
　　也就回形针和蚊香能与之一较高下。
　　这种情况下，想要同时满足上级和甲方的要求，就意味着，你要暂时、就是基本在所有工作日，放弃你真正愿意设计的。
　　设计部是个车间，角色、背景产出全是零件拼凑。型号的适配度甚至只由甲方决定。
　　他确实在这之前没遭受过社会毒打，但如果打一顿能学会的是如何赔笑脸、如何不做自己，那这简直是心理生理双重自虐。

　　【154楼】玛卡巴卡战斗天使：
　　嘶，社畜的心开始痛了。
　　满怀期待入职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156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不过他辞职也挺突然。
　　那天大概是凌晨两点，他发来条消息：“今天得通宵了，虽然通宵也不一定画得完TAT。我愿用三年阳寿换及时交稿！”
　　我有些疑惑，“可你通宵不就已经在用阳寿换交稿吗？说不准还不止三年。”
　　“有点道理。”
　　第二天这人就辞职了。
　　看来我颇有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的天分。

　　【159楼】【楼主】上帝给我一张嘴：
　　之后他把工作设计手稿全锁在铁盒子里，贴了个封条，还蛮有仪式感。
　　我没想过他怎么看待那些作品。他确实在社交软件上表达过在设计车间当生产机器是极其难熬的一段时间，批量产出的画在他眼中堪比小时候不慎飞进嘴里的苍蝇。
　　粉丝多数不能共情，“凡尔赛”就成了评论区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少数善解人意派展望美好未来，祝贺他终于摆脱不人不鬼的日子、成为社会闲散人士。
　　但是，可能他打心底里只想求个认同。即便是批量生产的劣质品，也想得到认可。
　　他假装不接受自己很久了。
　　因为人们总是自大地剖析作者的思想感情，所以谁能知道呢？

　　明天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