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之重置人生》悄悄敲峭

1、敬我们

　　【十二】
　　出道那年，石逐星十二，周游十六。
　　同一家公司，不同的领域，便也没有交集的际遇。

　　【十四】
　　外貌比组合里的其他人更成熟，性子也更内敛，公司决定让石逐星试试演戏。
　　时下，做流行组合总是不如推单人划算。
　　“好的音乐很吃阅历，你应该去感受不同的人生。”他们这样说。
　　其实不管怎么说，签了合同的小孩哪有说不的权利。
　　于是僵硬地听人摆布，说言不由衷的话，演支离破碎的戏。

　　与此同时，周游像是找到了另一个天地。
　　在《懵懂》里不再懵懂，与《青春》告别青春。

　　【十五】
　　哭着笑着，穿别人的衣服，辗转不同的路。
　　石逐星开始整夜睡不着觉。
　　他在黑夜里闭上眼睛，喜欢的音乐按播放列表随机循环。
　　越听越精神。
　　碾碎每一句歌词，拉扯每一根神经。
　　清醒地饮鸩止渴，在孤独的夜里品味孤单。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另一个少年人意气风发的声音。
　　他问，如果云知道，会不会也在笑我像个小丑？
　　如果它知道，应该明白所谓理想的含义。
　　我不愿去做，一个庸碌的平凡人。

　　他说：演戏很有意思，对手戏的演员戏里戏外也很有意思；场务是深藏不露的扫地僧，化妆师人手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魔术手，编剧和导演竟然在现场吵架；剧组里的盒饭比食堂还要好吃……
　　他说：原来人竟然可以有如此多的可能，按部就班走的人不是众生。

　　“或许我能成为那片云，他想它知道的都知道。”

　　【十六·上】
　　命运的齿轮交错，一路蜿蜒，去往平行的人生。

　　“我径直走向你
　　带领所有他乡之路
　　当火焰试穿大雪
　　日落封存帝国
　　大地之书翻到此刻”

　　【十六·下】
　　周游班里来了个几个小插班生和他们一起学表演，很受同班的女同学喜欢。
　　其中一个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
　　但小孩很有意思，会在笔记本上抄情诗，在天台上弹吉他。
　　也会在表演课上被老师反复劝说解放天性无果，跟到球场和他们一起浪费生命。
　　小孩话不多却打得好，被摇来晃去的时候像个布娃娃，逗弄得狠了又像只发脾气的小狗，凶得可爱。

　　“听说你很火诶。”
　　“可你不知道我的名字。”
　　周游哑然，他只记得小孩姓石，因为有一次老师在课上点评他人如其名，像块石头。
　　于是转移话题：“被骂了不高兴了？”
　　小孩不说话。
　　“这有什么的，我比你更大一点的时候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扇巴掌呢。”
　　石逐星惊讶的抬起头，心里想，那你怎么从没说过。

　　他不喜欢演戏，更不想学什么表演。
　　他只是因为这个人，来到这里，想靠得近一些，梦得真一些。

　　“原来你们这么小也能组组合啊，真是神奇。还挺火嘿！”

　　【十七】
　　没有工作的日子里，石逐星经常偷跑到学校里来。
　　有的时候能见到周游，有的时候不能。
　　见不到面的时候，他就在校园里闲逛，去超市买周游爱喝的汽水，在操场找周游留下记号的树，在天台凝望周游放空时沉浸的天空——
　　问同样的问题。
　　如果云知道，如果你知道。
　　然后回家看周游演的戏，在戏里，这人会露出一些生活中很难见到的小表情。
　　有的人，作品是他的加分项；而自己，石逐星表示无奈。

　　忙于工作的日子里，他们偶尔会见面。
　　当然，同场的必定还有这样那样、形形色色的别人。
　　透过人影交错的缝隙，捕捉那转瞬即逝的漫不经心的表情。
　　有一次，石逐星胃疼不知怎么被周游发现了。
　　周游一把揽住他，往场上站着的一群人那边走：“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东奔西顾，垃圾公司真不是人。这一年都没怎么长个子吧。”然后像开玩笑一般看着周围的人说，“没有这么压榨童工的啊，毕竟未成年呢。”
　　石逐星的经纪人就在旁边站着。
　　周游再接再厉：“不是说你姐也在公司里吗？要是靠不住来找哥啊。”不去管旁人是个什么表情。
　　他今年演的戏爆了，虽然没上主流平台，但也让公司赚的盆满钵满，因此说几句出格的话也不会太伤和气。
　　石逐星想，在别人的底线上跳舞，没有人的水平会比周游高。

　　没有工作又能见面的日子，连呼吸都要顺畅好几分。
　　两人窝在周游合租的公寓里打游戏，买漂亮外观，喷垃圾队友。
　　一起看电影、做点评，揣摩人物和剧情。
　　从摘抄本里拼凑不成行的诗；
　　用简单的和弦即兴，借情歌剖白心底的事。

　　有时候也会专注正经事。
　　石逐星帮周游过四级，周游告诉他填词的奥义在于写日记。
　　周游说：身体健康是第一位；任何时候面对任何问题，切记不要说谎，不要对自己的记忆力过于自信；掌握一些必要的废话文学；学业绝对不能放弃……
　　石逐星说：不能把话说死；不要轻易改变自己的态度；保持学习的状态，知识永远不会背叛；要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感恩彼此，很多弯路不必亲自体会，孤单的时刻也有人陪。

　　【十八】
　　Galaxy成立六周年，公司要给石逐星搞成人礼，到最后却选了一个不是任何人出生的日子。
　　好在亲密朋友的邀请名单里，出现了周游的名字。

　　“成年啦，是个大人啦！”周游拍着石逐星的肩膀，一把把人勾进怀里，像之前的千百次那样，大力地摇晃，最后两手抱住脑门大声地亲了一口，赠言：“没有烦心事，蹭蹭长个子。”
　　羞涩的笑意从小孩惯是严肃的脸上跑出来，像石头缝里长的花，开得曼妙。
　　只是还没等笑意放大，一块奶油蛋糕便直直扑面而来。
　　石逐星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一声大喊。
　　“周游！后面还有采访呢！”经纪人兼大表姐刘元在一旁抓狂。
　　这两个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谐相处。

　　“游哥，我能和你一起演戏吗？”
　　周游躺在沙滩椅上眯着眼：“知道我演的都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
　　“我演什么都行，反正都是演。”
　　周游懂他的意思，也知道生生捱过身不由己的苦，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他：“换。主持、综艺或者OST，趁年轻多尝试，不是坏事。”
　　他把石逐星最喜欢的音乐放在最后，因为，一路向前走的人都还在听十年前的歌，喧哗热闹的旋律缝补掉真正的名字。
　　石逐星的歌和他的人一样直白不掩饰，不是刻板印象里少年该有的样子。
　　最关键的是，做音乐，真的难。

　　在两个人的夜里辗转反侧，终是会让心软的人上了心。
　　周游在学校和狐朋狗友那儿打听了一圈，给石逐星发微信：你做不知名网络歌手，我当不上星网大演员，继续搞起。

　　【十九】
　　自打石逐星成年，周游觉得两个人的身份正在加速颠倒。
　　少年人的面庞生出棱角，连个性都增添了指手画脚。

　　七八个人一起录综艺，睡的是大通铺。
　　石逐星和周游睡在最边上，趁着无人注意打小报告：“我今天又又又看到他和女朋友，请注意，每一个‘又’都是不同的女朋友。”
　　“血气方刚功能正常的年轻男人，怎么就不能换女朋友了？要我说你也应该趁现在，珍爱生命。”
　　石逐星敲重点：“他背着你找女朋友，你就一点儿也不难过？”
　　“我难过个屁！老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最好哪天上个新闻，顺便都能换了路线。”周游翻过身去。“你最近废话越来越多了，是迟来的青春期吗？”
　　石逐星气得不想说话，在心里狠狠骂：“得了吧。你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我又不是傻子。”

　　是谁在播客半夜唱情歌，是谁把个性签名改成了“青山不可上，一上一惆怅”，在空旷的房间里哼颤抖的歌：
　　“我也不会难过你不要小看我
　　有什么熬不过大不了唱首歌
　　虽然是悲伤的歌声音有点颤抖
　　也比你好得多我还是很快乐”

　　“我真的很喜欢她，帮我一起追。嗯？”
　　叶菓一次又一次用行动告诉周游，不要说、不必追。
　　“……嗯。”

　　又一次支离破碎，周游醉得一塌糊涂。
　　石逐星开车在深夜里看路灯一路飞驰，听后座喃喃絮语。
　　眼泪不该有声音，心碎不该被看清。
　　如果没有卸下防备，就不会在一摊泥泞中被逼问——“我哪里不如他？”
　　十九岁的石逐星发了狠，二十三岁的周游放弃坚持。

　　【二十】
　　一朝得偿所愿。
　　石逐星迫不及待又肆无忌惮地在公开场合谱写下一卷。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在台上唱情歌、做亲密的小动作；私底下勾肩搭背、一同吃饭聊天乘车出游。
　　放肆是最好的保护色。

　　同时，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入侵彼此的生活。
　　与彼此的父母亲人一同出游，在私密的朋友圈里分享快乐，同担风险财产共享。

　　周游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这不是他以为的“以毒攻毒、麻痹神经”。
　　他放任小孩入侵，看他□□的时候毫不害羞，接吻的时候脸却爆红。
　　没有人给这段关系下定义，也没有人向未来要预期。

　　【二十一】
　　身为5G冲浪boy，周游很擅长做令人喜欢的事，搞怪、健身、爆梗，花活儿一堆。
　　说穿了无非是营销，但有颜有实力又敬业的男演员，谁会不喜欢呢？
　　一个善于捕风的人。
　　他发现自己做起边缘人物愈发得心应手，镜子里，是一张浓墨重彩下陌生的脸孔。

　　“你有没有觉得……”
　　“什么？”
　　石逐星看周游挑染的粉色头发，粉色耳钉，深黑的真空西装露出胸口两颗浅浅的痣。他的着装越来越浮夸，人也越发不着家。
　　周游却好像懂了，不在意地说：“是不是叶菓那新女朋友？哎，芳姐已经骂了他一顿了。活该！营业期间，也不注意影响。过两天我们就出去秀一波，没事的。”
　　“我说你的衣服。”
　　周游低头看，也是无所谓：“她们说这样好看。”
　　可是你从前穿V领都要不停地遮胸口。

　　周游为了可能的机会不遗余力，石逐星也决意不再等。
　　给大小姐和叶菓创造机会，四处游走拼一个资源，最后以再续三年约艰辛拿下，从此影视、音乐加综艺，任人左右。
　　但结果是值得，阳光下，光明正大。

　　【二十二】
　　虽然没有拿影帝，但是提名了最佳男演员。
　　如果有喜欢演戏一点就好了。
　　深夜酒局散场，抱着马桶狂吐一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石逐星不停催眠。
　　痛苦就是灵感之源，越压抑，越深刻。

　　玄关一声铃响，是喝得摇摇晃晃的周游把鞋子踢开，钥匙“哐啷”落到茶几上，然后“扑通”一声整个人摊进沙发里。
　　石逐星从里间走出来，把被水打湿的头发全部抹到脑后，又将半湿袖子整整齐齐地挽好，才伸开双臂把人抱住：“为什么才回来？”
　　一起演的戏，是石逐星拿了奖。
　　虽然对此早有预期，周游的心底，却还是密密麻麻酸意泛起。
　　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嘟囔：“刚刚你不是看到了吗？蓝英喆找我，男一。”
　　“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可那是男一号诶！”
　　把头凑到他颈边，石逐星轻轻问：“不能再多给我一点时间吗？”

　　【二十三】
　　二十三岁，石逐星从学校毕业，二十七岁的周游从家里搬走。
　　“还是朋友”。

　　虽然演了男一号，观众也很买账，但昙花一现，周游还是迅速沉寂了下去。
　　剧火人不火，在言情市场上，没有人能做唯一的男主角。
　　只是一旦走了出来，就不能再重复从前的老路。
　　于是他参加综艺、客串MC，在网大喜剧电影里装疯卖傻，又毛遂自荐在文艺片里演出场不到十分钟的配角。
　　什么正常人的饭也不吃，从前的白斩鸡走上了健身之路。
　　与设计师品牌搞好关系，力求每一套outlook都是seeding。
　　赚到的钱用来买通稿，还要自己咬着笔杆审校。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九百六十万大好山河，一一踏遍。

　　而周游。
　　他选择了放过自己。
　　深渊就在眼前，理智告诉他，再也不能前进半步。
　　想要全身心的归属音乐，面对的却是天价违约金。好歹还有些人气，就算不再演戏，被拿出来消费也不能有脾气。
　　成功的最好方法就是步履不停，天天写，夜夜写，总能出来些东西。

　　或许，这就是爱的代价。

　　【二十四】
　　这一年，是很好的一年。

　　二十四岁的石逐星发了第一支单曲，三十岁的周游靠青春片里的男二号再度翻红。
　　事业愈发顺利，感情深不见底。

　　“石逐星前段时间也来参加我们的节目，宣传他的新歌，你们最近还有联系吗？”
　　无缝进组，好不容易闲下来上个综艺，却冷不丁冒出一个这样的问题。
　　周游内心叹气，花一秒想好回复：“哎呀，我只和红的人做兄弟。一首歌而已，又不是专辑。再说了他那歌，都发了三天了还没上大榜，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主持人可以操着一口台湾腔：“哎？可是你连榜单排名都知道诶！”
　　周游望天望地，就是不直面问题：“这么说我那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工作人员是不能再要了。”
　　“其实我觉得你们还是挺有默契的。石逐星那天来也说你明明都三十岁了还在演高中生，脸皮好厚哦！”
　　周游立刻整理衣服作势要走，嘴里咕哝：“以为是看我演得好才请我来呢。”

　　深夜收工拿出手机，想要说些什么却无从谈起，上一次聊天已经是上个月的事情。
　　话不投机的时刻太多，从开始打字的那一刻就开始露怯。
　　石逐星想要的纯粹，周游给不起。
　　而石逐星也在想，还要说些什么才能让你，做回真的自己？

　　【三十】
　　原定的生日演唱会因为台风过境取消。
　　时间、地点、乐队、歌单、版权、排练、上墙、宣传和物料……
　　吃过饭后，刘元对石逐星说：“要不还是开个直播吧。虽然可以延期，但是这个日子毕竟是有意义的，平台也提前来打招呼，希望我们能够稳定安抚一下粉丝。”毕竟票都高价卖出去了，提前订好机酒的也不在少数。
　　“应该的。”

　　只是刘元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场含茶量过高的直播到最后会变成了声讨大会。
　　开始还是好好的互动，感谢歌迷，感恩相守。
　　唱这些年被偏爱的歌曲。

　　到了后来——
　　“曾经相爱却要分手 为何相爱不能相守到底为什么？”
　　“早知如此何必开始 既然说过深深爱我为何又要 离我远走？”
　　“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寂寞未来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才明白你一不再承诺这人生到底带点……”
　　仿佛有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眼见着越来越离谱，刘元赶紧抢过手机，那边石逐星还在瞪着她，吐出两个字：“荒谬。”

　　直播间的粉丝从担心版权费变成了关心偶像的精神状况。
　　“三十岁，我也只有两个十五年。”
　　粉丝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以为他在为拖了六年的专辑难过。没有专辑，现在连赔本赚吆喝的演唱会都没有了。
　　于是一股脑地冲到公司官微下面发声：新歌！新专辑！演唱会！一个都不能少！
　　这一夜，确实热闹。
　　毕竟没有哪个明星生日会开直播像在网吧刷夜一样，来个通宵。

　　第二天清醒之后的石逐星老老实实地对着镜头录道歉视频。
　　坦言第一次庆祝三十而立太过激动，为公众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严于律己。

　　如果说人生前三十年，石逐星都在致力做个模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诚恳敬业能吃苦的新人演员、追求梦想毅然变换赛道的音乐人……
　　那么从他三十岁开始，“荒腔走板”就成了他的代名词。

　　先是杀人诛心、毒“蛇”上线，一首rap曲diss了大半个圈，粉丝热评是“把出道前几年当哑巴的时候攒的话全说了”。
　　然后是上综艺，在一众超想谈恋爱的嘉宾中兢兢业业做“演员”。
　　这档叫做《别为我着迷》的节目听起来一派温柔，其实源于某国的知名恋综《别为狼君所欺骗》。
　　区别在于，人家的“狼君”“狼酱”都是金钱捕手，而他是叫人摸不着头脑的敬业选手。
　　这一出把粉丝都给整不会了：原本还在为他参加恋爱真人秀或抓耳挠腮或自体代入，甚至把其他嘉宾的表现从头到尾judge了一遍。
　　结果，“你都退出这个圈子了还磨炼个p的演技？！”

　　“我就说现在搞音乐的没一个正常的。”
　　“为什么自从他唱歌以后，感觉演技都变好了？”
　　“附议。说不定现在回来演，就能拿影帝了。”
　　“梦女们醒一醒，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星哥是受了情伤还没走出来吗？”
　　“……什么时候我们鹅子都被叫‘哥’了？话说，要是他出道那年生个孩子，现在也都成年了。”
　　群里陷入短暂的静默。
　　“……巧哦，我女儿刚满十八。”

　　【三十二】
　　石逐星在这一年发行了第二张专辑，高产似，嗯。如今人们提起他，先想到的是歌手，然后才是演员。
　　和他比起来，三十六岁拿到影帝的周游听起来更为成功。褪去了随意散漫的他，更像十几年前的另一个人。
　　或许是守恒定律，两个人朝着从前的对方前进。
　　曾经口无遮拦的如今沉默内敛，原本端方自持的变得随性挥洒。
　　但是，他们在生活中却失去了彼此的印记。

　　如今，生活各自和顺平稳。
　　只是，当旁人“考古”不小心挖到这两人的坟，为此震惊、兴奋、难以自拔的时候，曾经见证那段日子的人还是会为此伤神。

　　如果你认识从前的他们，又怎会想这天各一方会是最后的结局。

　　又或许，我们还能等。

　　【尾声】
　　“我们在春风秋雨里无话不说
　　却在春去秋来中失去了联络
　　是否 你也会偶尔想起我
　　还是你在过着与我无关的生活
　　幸好彼此的青春都没有错过
　　我的年少有你你的青春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