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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时光倒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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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什么光最刺眼?
不是头顶灼热的日光,也不是直冲脑门的灯光,而是浮现在我脑海中你那如霜似雪的目光。
“嗞——砰!”
“啊——出人命啦!”
“快!快报警!不是、先叫急救车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白澍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看见季予寒倒在了血泊中,鲜血还在汩汩外涌。
尖叫、混乱、嘈杂……全部淹没在了鼓膜跑风的朦胧声中,像是一张无形的网罩了下来,将季予寒罩在网中,而世界在网外。
他睁不开眼,浑身疼痛难耐动弹不得。
于他而言,世界早就染成一片黑色,而现在更黑了,黑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黑暗嘈杂甚至有些冰冷的世界里,忽然传来一个清亮明朗的声音,只是说的话不那么动听。
“喂!死变态你还活着吗?睁眼啊!”
季予寒使出浑身解数睁开半只眼,他眼中的世界被血浸染成猩红色,诡异得可怕。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映照在眼中,却模糊得看不清是何表情,只是隐隐觉得这人有些慌乱和害怕。
是为了他吗?静如死水的心忽然回光返照地跳动了一下。
“死变态我警告你别以为救我一命我就会感恩戴德!”
嗯。他好想回应一声,却张不开嘴,话语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混杂着腔内的血腥。
“你听见没?给点反应啊!”
季予寒发冷的掌间传来令人刺痛的灼热,像是被一双大手包裹住了。
这人朝四周望去,“救护车来了没?!”
季予寒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力气,动动手指轻轻反握住他的手,可惜不能再紧一点。
季予寒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触碰过他了,也从未渴望这辈子还能再碰碰他,他反倒自己伸手过来了。这种感觉还不错,正如好多年前,他也会这样主动,他莫名又生出许多回忆来。
如果可以,能不能再抱一抱他,身上的疼痛一定会像那时候一样消失的。五年前救下他的时候他不后悔,但他更想活着拥抱他。
可如今想死在他怀里,却成了一种奢望。季予寒疲惫得闭上了眼,他终于可以从噩梦中解脱了。
“我操!我操操操操操!”
聒噪。还有,怎么可以操这么多下。季予寒忽然有点想笑,可是无力动弹。
“季予寒你他妈给我睁眼!你别想就这么死了!”
季予寒久违的触碰到他的温度,感受到他温厚的手掌包裹着自己的掌心,暖流漫延到了全身,好像从在冰冷黑暗的世界里重新活了过来。
这五年来,季予寒总是在想为什么自己要像死了一样活着,原来只是为了活这几分钟。
重生带来的福利,终究要用死去偿还。
“季予寒!季予寒!季予寒……”
他叫了多少次的名字,季予寒都快听不真切了,怎么变得这么遥远,终于不再是充满厌恶、嫌弃、恶心的“死变态”了。
虽然这一世过得不尽人意,但一这句叫唤也知足了。哪怕是违心的,季予寒也想说一声“死而无憾了”,就这样结束了也挺好。
他终于能忘记他了吗?而他也会因此忘不了自己。这算不算是完成了他的夙愿呢?
季予寒心想,妈,我可能要食言了……
tik tak,tik tak……
熟悉的机芯儿声逐渐代替了其他声音,耳中再无杂音。
季予寒猛然睁开眼,四周一片白茫茫,看不见边际,而脚下是他模糊的倒影,朦朦胧胧。他的眼前浮现着一块巨型的表盘,指针与他身长一般高低。
这块表是很多年以前他父亲送的生日礼物,高考前他母亲还拿去开了光,说是逢考必过、高中状元。
两点一刻差三分。
他再度站在了这个地方,上一次出现在这个如梦似幻的地方时是五年前的今天。那时候,他也是为救白澍而死,死后来到这里,然后莫名其妙重生了。
只可惜重生回五年前后,他以为只是做了场梦,不经意间修改了历史,导致一切因果都变了,他们的缘分也散尽了。
人之将死,走马灯过。
五年前夏末,季予寒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那一刹那,他的记忆停留在白澍温暖的怀抱,而他满身是血,剧痛无比。他替白澍挡下一刀,然后死于车祸。
但现在他好好的,没有伤也没有痛。
不管这是弥留之际做的美梦,还是他从一个离奇梦境脱离后的现实,他都想立刻见到白澍。
季予寒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换衣服,而是跳下床跑了出去。
陈晓莲正在厨房给他准备早饭,见他跑出来,两人都是一愣。
“我哥呢?!”
“怎么起这么早?”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的,陈晓莲被他问得一头雾水愣在原地,但季予寒顾不得她了,横冲直撞地从家门跑了出去。
季予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小房子里醒来,但他没空去想这无关紧要的事。他现在迫切地想见白澍,想紧紧地抱住他!
虽说是夏天的尾巴,但单薄的浅色睡衣仍难以抵御清晨的冷风,跑得快了仿佛数十把刮骨刀在身上肆虐。
如此真实的触感,狂乱跳动的心脏,有一个声音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告诉他这是真实的,不是在做梦。
季予寒凭因为跑出来有些急,忘了带钱没坐上车,光凭着一双腿跑到了银月湖。虽然都在同一块区域,但也隔了几条街,对于他这个不善运动的人来说,能抖着双腿跑到目的地,简直就是奇迹。
银月湖是梧桐处刚建起来没多久的新小区,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壕气冲天,这里住户非富即贵。
季予寒到银月湖的时候,太阳从云层间出来了,洋洋洒洒的日光照在地上。他没有门卡也没有钥匙,不过好在知道密码,“滴滴”两下就解了门禁。
趁着开门的空隙,他抓过睡衣的领子蹭了蹭脖子,把跑出来的汗拭去。
他踩着发软的步伐,一路小跑到8幢楼下。
刚好一个穿着宽松T恤的少年打着哈欠开门出来,手里抱着篮球,一脸不愉快的嘴里嘟囔着,“复习个屁啊不如去打球。”
“澍哥!”季予寒两眼发亮,冲上去就是一个熊抱。实际上在季予寒这里,两人就分开了一会儿,真实到痛的记忆还残留在脑海。
季予寒感觉白澍似乎瘦了些,脸也稚嫩了些,说不上哪里有些怪。但那又如何,现在他们都好好的,他也能回抱他了。
白澍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吓得不轻,往后一退以为他会松手,结果两人紧紧贴着倒在地上,篮球落到地上滚出去一段距离。
“我操?”白澍一脸懵逼地抓着季予寒的肩膀把他推开,然后一张清楚干净的脸出现在他眼前,一双大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白澍虽然被这张脸惊艳了一下,但脑海马上飞速回想这是他曾经在朝圣市的哪位友人,竟没一个对得上号。
刚想开口问一句“您是哪位”的时候,那张漂亮的脸已经在眼前放大,他的唇上一热,有个软乎乎的东西贴了上来。
“我……操?”白澍好像知道正在发生什么,却又好像脑子麻痹了一样身体反应不过来。
迟钝了两秒后,他终于清醒过来,几乎用上全部力气一把推开身上的人站起来,“你他妈有病?!臭傻逼没吃药就跑出来了?”
季予寒重重的摔在地上,背磕到了花坛,撞得生疼。他听了白澍的话以后也是一愣,神情呆滞地抬头仰视着他,“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神经病吗?”白澍不停地呸呸呸,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恶心和恐惧显露无疑。
季予寒六神无主,干巴巴地望着他,“你……不认得我吗?”
白澍听完简直气笑了,“我就是认得你,你一上来就给我来这么一下,没给你吓死了也要恶心死了吧?”况且这还是他的初吻,被素未蒙面的人莫名其妙地夺走,说出去多丢人,“真是有大病。”
“滚,死变态。”白澍冷冷地俯视着他擦了擦嘴唇,然后捡起球走了,“下头玩意,真晦气。”
季予寒呆滞地看着他大步潇洒的背影,听见他小声嘀咕着什么“见一次打一次”之类的,顿时心凉了一截。
这不是他的澍哥,而是一个陌生人。
刚才季予寒一路狂奔,隐隐约约感觉眼前的风景有些违和,但因为想见白澍的心太急切,而忽略了他回到了几年前的这个事实。
重逢的喜悦,大概是仅限两情相悦的人,否则就成了一夜梦魇。
季予寒回想起这五年的种种,发现从头到尾都是个可怜的悲剧。自初见之日,一步走错步步错,终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但此刻季予寒站在这一望无际的白中,他好像无所谓了,不在乎了。
季予寒伸手截停秒针,表盘上的时间卡在两点十四分五十九秒。
为什么又要给他一次机会,是世界想要弥补他,还是想要再一次毁灭他。季予寒不会知道答案,他害怕了,害怕不论做哪个决定都是错误的。
时光倒流,是选择不知悔改一往情深,飞蛾扑火不顾一切,乃至万劫不复。还是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独善其身不为所动,换得一世安然。
又或者就彻底放开手,让时间走下去。
他累了,他不想再坚持了……
季予寒就这么一想,不知不觉放开了手,“咔”的一声时针跟着变了。
“两点一刻,伤者生命体征消……”
季予寒心里“咯噔”一下,鬼使神差的抬手用力推了下时针。
“啪嗒!”
表盘上的指针开始逆时针旋转,一点点越转越快,直到出现了重影,重影遮住了表盘……
他果然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不甘心白活一世,不甘心一无所有。
纯白的世界开始坍塌,就像一张纸被捅了几个窟窿,一块块黑色的阴影取代了它。仿佛他的光,也随之消散在了黑暗中。
季予寒的头越来越沉重,视线也开始模糊,机芯声越飘越远。
如果可以的话,下一世能不能为自己而活。
不,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季予寒再次醒来的时候,闹钟已经响了一会儿,那是手机系统刺耳的电铃声,听得令人烦躁。
手机放在桌子上,因为房间小所以离得也不算远,但季予寒不是很想爬起来。但这个铃声实在太难听了,他不得不爬起来去桌子上拿过手机关掉闹钟,顺便换了个铃声。
他想起来自己以前老说手机有辐射不能放床头,所以睡前都老老实实地放在桌子上。闹钟铃声也是选了最难听的那个,这样就不会赖床。
“予寒——起床啦。”身后的房门忽然被推开。
季予寒愣了一下,急忙扭过头来,睁大眼睛盯着手里还拿着刚解下来的围裙的妈妈,一时间诸多情绪涌上心头,颤着声叫了句,“妈。”
五年前,他的妈妈陈晓莲还活得真真切切。
“怎么了?”陈晓莲见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后有些茫然,“没复习好吗?”
季予寒摇了摇头,上来抱了抱她,“没有,我只是,有点开心。”
陈晓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儿子上了初中以后就没给她过拥抱,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试探着问:“那是……交女朋友了?”
季予寒愣了一下,男朋友倒是谈过一个,女朋友嘛,“以后可以……尝试一下。”
陈晓莲被他逗笑了,“难不成你想单身一辈子啊?予寒这么乖,就是现在想谈个恋爱,妈也不反对。”
“好,我尽量。”
“妈可不是在鼓励你谈恋爱啊,这种事全看一个缘分。”
“嗯,花开花落终有时,缘来缘去缘如水。相逢离别自有天意,硬求也求不来的。”季予寒叹了口气,放开陈晓莲走出房门,“我现在也不想谈恋爱。”
陈晓莲愣生生地看着他走进卫生间,不太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话。什么花开花落她也听不大懂,她得去问问别人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
季予寒刚洗漱完还没换上校服,就被陈晓莲拉去吃早饭,说凉了吃对胃不好。换作以前,他可能会埋怨几句,但今天他乖乖坐下吃了起来。
有很多东西,失去以后才会懂的珍惜。
季予寒对这句话的理解越来越深刻,他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知道该如何去把握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而最重要的就是他想好好弥补陈晓莲。
陈晓莲做饭挺好吃的,就是家庭条件有限,没她发挥的余地。不过她的厨艺也没浪费,在一个厂子的食堂派上用场了。
清粥小菜是他们家平常的早饭,不过今天陈晓莲烧了一碗面给他,两个圆滚滚的煎蛋旁边还摆了一颗青菜。
这也是他家的一个陈年旧俗了,每逢考试必吃面,一颗青菜两个蛋,门门都考100分。季予寒一想到这个忍不住笑了出来,嘴里的面还挂着没吸上来,汤汁溅到下巴上。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陈晓莲也跟着笑了起来,“什么事这么开心啊跟妈说说呗。”
季予寒把面条吸上来,拿纸巾擦了擦嘴和下巴,含糊地说:“没,我就是在想,我吃了你的满分面条以后全考了满分,您得多得意啊?”
“口气还挺大。”陈晓莲不是不知道季予寒的成绩,但是全拿满分也太不实际了,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又有些期待,“那你给妈拿个全科满分长长见识?”
“行啊,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