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休》迟行天

3、第三章 各花各有各花香

　　刘子毓开学的时间比尹安辰早两周左右。子毓先坐上了前往北京的航班，以军训开始了全新的生活。平日里军训占据了大家大部分的精力，偶尔休息，也是必要的体力恢复，累得连手机都不想碰。因此，刘子毓生活中的“含辰量”大大降低。这样的生活，让子毓心里很轻松。子毓军训结束的时候，尹安辰也从四川到了北京。第二天，他就赶去学校找她。
　　刘子毓带着尹安辰转了一圈自己也不太熟悉的校园。吃过午餐，两个人来到操场看台。
　　“下周我要去基地军训了，你会完全联系不到我。”尹安辰怕子毓找不到他而担心。
　　“嗯。”子毓冷冷地回答。
　　“不过，我军训结束，就来找你。”尹安辰以为子毓是因为他的失联才不开心。
　　子毓沉默了。沉默了很久。
　　尹安辰察觉到了子毓异样的情绪，他努力克制着思绪，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去想。最终，还是子毓打破了沉默：
　　“尹安辰，你会觉得累吗？”说这句的时候，子毓声音里有种陌生的温柔，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九月的北京，尹安辰一下子觉得风很冷，低着头，深吸一口气，腹部有明显起伏：“还行吧。”
　　“我会觉得累。”刘子毓并不打算退缩。
　　尹安辰没有说话。他想着自己来之前的期待，和见到子毓之后，子毓眼里的光渐渐消失的强烈反差，他不愿意接受这个答案。
　　“我们还是做朋友吧。”子毓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不给尹安辰一丝犹豫的机会。
　　尹安辰觉得风很大，他不断回想着自己哪里可能让子毓不自在了。思绪太乱，一时间只能想到子毓在光里的样子。
　　“玫瑰是有刺的，她会让你痛才是正常的。”尹安辰的脑子里突然闪过这句，眼神恢复了几分理智，也挂上了落寞。
　　“好，我们做回朋友。”尹安辰的声音里满是妥协。
　　这一天，刘子毓终于做了自己。她第一次使用自己可以不爱的权利。虽然这个权利，是尹安辰告诉她的。
　　晚上的时候，子毓收到杨语芮的消息：“我和他分手了。不要问我原因，只是想告诉你一声。”
　　子毓觉得惊讶，但想到自己也刚分手分得突然，便也没追问，只回：“好好照顾自己。”
　　不一会儿，敖盛也给子毓发来消息：“她有找过你吗？”
　　子毓很是不解：“刚刚给我发了消息。”
　　“原来她还活着呢？什么消息都不回，我还以为她死了呢！”敖盛的文字有着冲出屏幕的怒气。
　　“你们怎么了？”子毓很好奇。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会喜欢她这样的人。老子为了让她上个211，心甘情愿去当别人干儿子，饭局酒局没少参加。她拿到通知书就把我甩了。”敖盛宣泄着内心的怒火。
　　“不会吧，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子毓被惊得不敢相信。
　　“误会？误会就是她打电话通知我分手的时候，她妈妈还给她递水，让她慢慢来，讲清楚！三年了，我以为她的心是可以捂热的；我以为她接受了我那么多自己都舍不得买的礼物后，她会珍惜我的好；我以为她不会利用我，这就是最大的误会！”敖盛气急败坏，直言杨语芮是他人生的败笔。
　　刘子毓从没想过，杨语芮会做出这么“成年人”的举动。她很吃惊，但内心也算接受这件事情。她想问问尹安辰的看法，不，不能找他。现在联系他，会让他误会。我们现在都需要冷静冷静。
　　尹安辰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学校，开始了浑浑噩噩的军训。他以为军训完就会好很多，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军训结束之后，尹安辰依然控制不住自己去思考被拒绝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特殊体质让子毓没有安全感？还是因为自己强迫子毓做了选择？
　　他不愿意打扰子毓。他告诉自己不可以从子毓那儿得到答案。他只能，默认都是。在四年后的某一天，他才会惊觉，子毓一开始就告诉了他答案：她还不喜欢他。
　　子毓的18岁生日按照农历来算，恰好在那年国庆节当天。陈诚的学校也在北京。杜仲让他去陪子毓过生日。陈诚叫上在北京的其他同学一起到子毓学校找她。因为另一位在沈阳念大学的初中同学想和她的大学同学一起，趁着国庆来北京找子毓他们玩儿，他们一行人索性在北京开了个迷你同学会。那几天，几个人早出晚归，把想逛的地方都逛了个遍，每天也累得够呛。不过最累的，应该是陈诚。毕竟，他放假回家的女朋友找他的频率高得很难让人不注意，以至于假期结束时俩人正在闹分手。
　　正式回到学校，尹安辰的大学生活开始得一塌糊涂。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他凭着自己的一点爱好参加了武术社团。在社团里，他还能用武力击碎压在心口的石头。至于学业上，他对自己专业课要求很高，但别的课程，好几门都需要他补考。用他自己的话说，虽然他绩点长居班级倒数，但在专业问题上，全班第一也得来向他请教。
　　刘子毓的大学生活则显得普通得多。大一的专业课并不多，学习压力没有那么大。她报名了ACCA（英国皇家特许公认会计师工会），想在大学里通过这个证书提高自己。周末除了上课，就是跟同学们到北京各处游玩。托室友的福，她们坐在VIP席上看过国际花滑比赛，到过园博园里免费畅游，还在三里屯没排队就吃上了明星开的火锅店。学校的各种社会实践活动也让刘子毓慢慢意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只需要学习的学生，更是一个需要承担社会责任的成年人。刘子毓的大学生活，让她长了不少见识。对外，她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有了具象化的认知；对内，她重新认识了自己和自己的成长经历，接纳自己，也努力创造自己。ACCA班上的同学每个人都很努力，老师们都是行业精英。良师，益友，刘子毓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得不行。
　　那一年，杜仲考上了山东的一所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杜仲只是像朋友一样告诉了子毓这个消息。子毓真心替他开心，祝贺他顺利进入大学阶段。杜仲和子毓，终于可以只是朋友了。可能因为对子毓多年的追求而不得，杜仲似乎发现了子毓身边的蒋初南的美好，转而向蒋初南表白。蒋初南生气又无奈地向子毓吐槽这事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背叛了自己的好朋友。
　　“他这是想脱单想疯了吧？以后他要是再追你，你可千万别答应啊。还以为他多专一呢，没想到这么见异思迁。”蒋初南是真的有些生气。
　　“无所谓啦，别生气啦。他喜欢谁本来就是人家的自由。没人规定他只能喜欢一个人啊。”子毓倒是觉得无所谓。尹安辰教得很好，子毓终于明白了“爱是自由的”。
　　可能这就是青春年少的美好吧，所有的感情都很简单。子毓只是笑着，她觉得所有人都是自由的：杜仲可以喜欢任何人，蒋初南也可以拒绝所有她不喜欢的人，而自己，也是自由的。
　　后来，班上有位男生向刘子毓表白。第一次，她拒绝了。她好不容易才逃离感情问题。可是，还有大庭广众的第二次、明目张胆的第三次，刘子毓怕了，只得应着。可说是男女朋友，两个人除了每天一起上下课、吃饭、泡图书馆，也没有别的什么接触。连牵手，都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
　　大二上学期，刘子毓他们班有几个去中央财经大学交流一年的学习机会。刘子毓想到尹安辰，直接没有报名。班上优秀的同学很多，连着整个家族一起优秀并且很努力的同学也很多。最终，一翻激烈角逐之后，排名前三的一一、筱筱和任奇得到了这个机会。
　　刘子毓也并没有闲着。大二的寒假，刘子毓在老师的推荐下进入北京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开始寒假实习。因为实习开始的时间学校还在上课，刘子毓只能在那段时间请假参加实习。项目地点与学校所在位置贯穿了整个北京城，刘子毓不得不每天早早起床，赶六点那趟地铁去项目组，晚上六点多下了班回到学校，学校食堂也关门了。为了不影响室友休息，子毓会随便在地铁口的流动小摊上买点什么，带回去吃。为什么不在路上吃了再回去？因为北京冬天的风太大了，实在做不到边走边吃。项目组的姐姐们也很友善，知道子毓回学校远，怕子毓太晚回去不安全，几乎没让子毓加过班，都是到点就催着子毓收拾东西回学校。子毓也很感激，主动承担着各种耗时的“体力活儿”。
　　从学校到地铁站的路很黑。北京的冬天，天亮得晚，黑得却早，寒风袭来也并不与人商量。刚开始，刘子毓那全班倒数第二的小男友还接送她一下。一周后，他便找各种借口不来。子毓只能一个人大着胆子上下班。为了不耽误学业，上下班的地铁上她总看书，准备期末考试。可大部分时间，北京地铁上人太多了，刘子毓好几次都被人挤得差点双脚离地，更不用说看书这种奢侈操作。
　　这天，刘子毓跟往常一样下了班，换乘到六号线上时，车厢里的人群渐渐稀松，子毓拿出她们班独有的全英文教材开始复习。不知道什么时候，子毓身后站了一个陌生男人。起初，子毓并没有在意。换乘的时候，子毓发现这个男人一直跟在她不远处，排队候车时，他直接排在了子毓身后。她内心有些不安，但对方完全有可能是恰好跟自己同一个方向。子毓没作声。
　　男人一直跟着子毓，甚至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天。子毓并不想理他，很想给男朋友发消息说说自己的处境，但男人就站在她面前，她没办法在他面前把消息传递给男朋友。她直接请男朋友来接她，可男朋友跟她说，他在上课，下课赶过来，她早就到了，就不来了。子毓很害怕，因为这个男人一直跟她距离很近，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就算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周围的人也只会觉得子毓和他是认识的，他们之间的行为只是朋友之间的打闹。
　　换乘最后一趟地铁的时候，那男人果然跟了过来，几乎没人站着的车厢，他却选择站在子毓的座位前。因为是起始站，停靠时间比较长。车厢里很安静，子毓很害怕。一会儿她就要到站了，万一他跟着她下了站，那段没有灯的夜路她要怎么走过去，那个男人会不会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子毓鼓足勇气，大声问男人：
　　“你跟了我一路了，有什么事吗？”
　　男人被子毓突然的发声吓到，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事啊。我也这个方向。同路嘛。”
　　子毓双手握紧拳头，尽力让车厢里的所有人听见：“可我不认识你！”
　　车厢里的巡警朝着子毓这边走了过来。
　　男子慌张地支支吾吾了两句，自觉没趣，下了车。
　　见男人下了车，子毓一下子靠在座椅后背上。旁边的阿姨看着子毓，向她竖起大拇指：
　　“小姑娘，你做得真棒啊！你要是不说，我们都以为你们俩认识。一会儿有人接你吧？一个人太危险了，一定要有人接你啊！”
　　子毓听着这话，意识到阿姨在提醒自己，现在不能在车厢里说自己一个人。子毓努力挤出一点笑容，强装镇定说：“有，我男朋友和朋友们在地铁口等着我呢。谢谢阿姨。”
　　刚刚才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室友们都是女孩子，不能让她们来，楚越这个不靠谱的，他肯定不会来。找谁呢？
　　尹安辰。
　　刘子毓的脑子里闪过这个答案。可是怎么可能呢？他的学校在北京西北角，自己学校在西南角，他怎么可能赶得过来。子毓实在没有办法，在班级群里发了求助信息：“我被跟踪了，哪位好心人来地铁站接我一下，拜托拜托！”
　　这个时间点，班上好多同学都有课，连楚越都不愿意来，别人来的可能性更低。子毓一直攥着手机，直到出站。子毓站在地铁口，不敢往那条漆黑的路走半步。冬天9点多的良乡大学城，人少得可怜，子毓想拉一个同性别的回校同伴都找不到。打电话给爸爸妈妈？不行，他们会担心的。慌乱之中，她拨通了尹安辰的电话，想借着尹安辰的声音，撑过那段路：
　　“尹安辰，有人跟踪我，我害怕……”子毓的声音里全是恐惧的哭腔。
　　“子毓，你在哪儿，你还好吗？”接到电话的尹安辰恨不得穿过手机去到刘子毓身边。
　　“我在地铁口，路太黑了，我不敢一个人走回学校。我……”子毓尽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
　　“子毓！刘子毓！”不远处，男班长带着几个同学朝刘子毓走来。刘子毓悬着的心在见到同学们的那一刻终于放下来。
　　“子毓？”尹安辰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
　　“没事了，同学们来接我了。”刘子毓向同学们挥挥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告诉尹安辰。
　　“好，你回去注意安全。”尹安辰放心了些，却也有些失落。
　　“嗯，再见。”
　　两个人像是普通朋友那样挂了电话。可对尹安辰来说，刘子毓怎么可能是普通的朋友。而这，是他们在新校区的三年里“做回普通朋友”之后，唯一一次联系。
　　子毓挂了电话，跑向同学们。子毓在人群后面看见了楚越。她没理他，但也不怪他。
　　“以后楚越你就每天接一接子毓，保障一下她的安全。人可是我们班第一个到德勤实习的优秀人才。”男班长对楚越说。
　　楚越应着，子毓倒是没往心里去。
　　回到学校，子毓谢过各位同学，看着同学们各自回了宿舍。楚越留了下来，对子毓说：
　　“放假之前，我每晚都来接你。放假之后，你也去阜成路校区了，也不用我来接你了。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你得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子毓很冷静。
　　“帮我复习期末考试。”楚越说。
　　“我自己都来不及复习呢，怎么帮你？”子毓有点生气。
　　“你下班回来，每天跟我讲一个小时就行。”楚越理直气壮地说着。
　　“不行，那样太累了，我支撑不住。”子毓态度坚决。
　　“那周末的时间，你得帮我复习完。”楚越不依不饶。
　　“行，感谢您不辞辛苦来接我。”子毓对眼前这个“男朋友”只有无语。
　　子毓为什么不跟楚越提分手呢？因为学校里圈子太小了。分个手，闹得沸沸扬扬的，同学们都“劝和不劝分”。这样闹一场，子毓嫌麻烦，不如等毕业自动分手。现在这样，一起吃饭、上课、泡图书馆，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偶尔要给他补课，小组作业总被他拖累，而已。
　　另一边的尹安辰，望着手机出神。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意料之中，刘子毓那学期的期末成绩并不高。楚越倒是出人意料地进步了几名。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因为寒假实习，没能回家过年，但刘子毓在实习中得到了很高的评价，还在项目上认识了一群优秀又漂亮的女孩子。回到学校，子毓要为拯救绩点努力。这一学期的专业课比较多，ACCA课程也加大了难度，子毓恨不得每天住在图书馆里。这边的尹安辰去向老师毛遂自荐，当了他们班的安全委员。班上任何同学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另外，他还当上了社团的社长。也不知道为什么，大二暑假，他泡了整个夏天的拳馆，愣是给自己练出了一身腱子肉，再加上他粗黑浓密的眉毛，鼻梁处的一道疤痕在眼镜框下若隐若现，还有那双一直都有些粗糙的大掌，整个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大二下学期，刘子毓好几门专业课都考了第一。尹安辰的成绩，除了专业课，还是在倒数的位置。
　　到了大三，专业课少了一些，有了一定基础的同学们都开始组团参赛。整个大三，子毓在各个比赛组里穿梭，从蝉鸣的夏天忙活到早早下了好几场大雪的寒冬又回到满是荷香的盛夏，子毓的电脑里放满了各种比赛资料。从“电子□□的报销合法化”科技立项，到毕马威管理会计案例大赛；从ERP沙盘模拟大赛，到商务谈判赛，零零碎碎地参杂着一些志愿者活动，奖金也在银行卡里越堆越多。
　　尹安辰只是总绩点低，专业方面是过硬的。他参加的比赛不多，最值得他骄傲的，是那届全国论文大赛。在导师的指导下，他和同学们，写了一篇名为《基于互联网+的海淘税收征管办法研究》的参赛论文。在全国大赛答辩现场，他们引起了答辩老师的关注，虽然最终没能问鼎冠军，但间接推动了当时税法上关于“海淘”政策的改革。面对硕士研究生的对手们，本科生的他们已经很满意这个成绩了。
　　又是一年杨花漫天过后的喧闹，大家都成了学校里的老学长老学姐。大四的同学都要搬回老校区。从皂君庙（中央财经大学公交站点）到马神庙（北京工商大学公交站点），只有二十五分钟的车程，92路公交车直达。
　　刘子毓的绩点只能保本校的研究生，她不想继续念本校，拒绝了保研。她决定，考中央财经大学的研究生，不管能不能考上，就是不想念本校研究生，跟当年不想在四川念大学一样。
　　尹安辰也决定考研。他要去人大，那是刘子毓想都不敢想的学校。
　　刘子毓那个男朋友楚越在大三的时候费尽力气让自己做了“3+1”交换生。大四开学不到两个月，他就劈腿了。刘子毓倒不伤心，也的确没必要伤心，就是生气。说起来，也算是第一个撑过两年的男朋友，要劈腿竟然都没跟她打声招呼。至少，可以提分手嘛！又不是不会答应。知道楚越劈腿那天，子毓和蒋初南打了很久的电话，一起吐槽那个不靠谱还让人生气的楚越。蒋初南也考研，不过她考本校。
　　准备考研的生活很枯燥，高考是一群人的战斗，考研注定是孤独的。刘子毓在考研的高压下，瘦了很多。不过，她在自己这一片小世界里，过得很自在。
　　时间很快到了考研报名现场确认的那天。刘子毓是个路痴，在这个问路还需要知道东南西北的地方，学校外还能靠导航，进入陌生的学校，她能在里面转一天。ACCA的F8面授课程是在外国语大学上的，第一天上课的时候，如果没有一路的指示牌和同学们的帮助，她可能到天黑都走不出学校，更不用说回自己学校了。
　　“我也没去过央财，万一迷路怎么办呢？”刘子毓看着手机导航自言自语。
　　尹安辰。
　　在去皂君庙的92路车上，刘子毓尝试着给尹安辰发消息：
　　“我去你们学校现场确认，能可怜可怜这个小路痴吗？”
　　尹安辰那天刚好起床晚了些，平常应该在自习室里的他看着手机里的那个名字，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个折磨了他三年的丫头，竟然主动联系了他。总归是要有个台阶做回朋友的：
　　“好，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谢谢尹老师，我还有20分钟到皂君庙。”刘子毓庆幸尹安辰还愿意为她带路。
　　北京的风很嚣张，如果长发的刘子毓不戴帽子，她不仅会收获冬风限定款“狮子王”发型，还有后劲很大的头疼。车辆驶过中央民族大学后不久，稳稳停靠在皂君庙站。刘子毓跟着导航下了车，一身黑色的羽绒服，配上黑色的过膝靴，带着一顶棕色的羊毛帽。刘子毓不喜欢单肩包，她还像高中时候那样，走哪儿都是一个双肩背包。车上很多人都是来现场确认的，她跟着人流来到马路对面，尹安辰就站在学校大门口等着她。
　　尹安辰站在风里，黑色的长裤把他的腿修饰得笔直有力，他把手揣进短款藏蓝色羽绒服里，背很直，像是接到任务私人助理，在人群里静静等待着目标人物。
　　他壮了，比高中帅了好多。
　　她瘦了，比高中还要瘦些。
　　“早啊，尹老师。”刘子毓蹦蹦跳跳地来到尹安辰面前，努力笑得很轻松的样子。
　　“早啊，子毓。”尹安辰礼貌回应着。
　　“走吧，先带你去现场报道。”说话间，尹安辰带着刘子毓进了校门。
　　学院南路校区并不大，可以说是一眼就能看完。学校大门对着的就是中央财经大学的校徽雕塑。
　　“这是‘吞吐大荒’，取‘龙马担乾坤’之意，我们都叫他‘龙马’，也是我们学校的校徽。”尹安辰右手掌指向那尊气势恢宏的雕塑，向刘子毓解释着。
　　“比我们学校霸气呢。”刘子毓礼貌接话。
　　“‘龙马’后面就是主教，一会儿你弄好了，可以带你逛逛。现场报道在右边学术会堂这栋楼，学长学姐们已经开始工作了。我看他们都在一楼，应该很容易找到。”尹安辰继续介绍着。
　　“好，那我先过去了。谢谢啦。”与几百天没有联系过的尹安辰说过两句之后，刘子毓笑得自然了些。她正准备转身前往现场报道的地方，尹安辰叫住了她：
　　“刘子毓……”尹安辰欲言又止。
　　“怎么啦？”刘子毓看着尹安辰的眼睛。
　　尹安辰垂着眼沉默了两秒，脸上突然浮现轻柔的微笑：“没什么，一会儿你结束了，给我发消息就行。我在自习室里，不太方便接电话。”
　　“遵命！”刘子毓眼睛笑成一弯月，轻快地转身往学术会堂走去。
　　“原来，她一直都光里。这个丫头，连没心没肺都那么能抓人心。”尹安辰看着刘子毓的背影，笑得如三年前那个春天一样，心里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已经消散。
　　一个小时以后，刘子毓终于忙完了现场确认的事情。她刚走到龙马旁，准备联系尹安辰，他已出现在她面前。
　　“丫头。”在刘子毓答应尹安辰做他女朋友之后，尹安辰一直这么叫刘子毓，三年了，他竟然重启了这个昵称。
　　“嗯？你怎么在这儿？”刘子毓并未觉得这称呼有什么不妥，只惊讶尹安辰的出现。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儿还是我的母校，我出现在自己母校里，很惊讶吗？”尹安辰冰冷的语气里有好像还有一丝温柔。
　　“哦。”刘子毓自觉被怼，不自觉嘟起嘴。
　　“好啦，我先带你逛逛学校吧。”尹安辰一改那张不近人情的冰山脸，宠溺地提溜着子毓的书包带，把她往学校左边带去。
　　“我自己会走，摔了你负责啊？”刘子毓还有点不重要的小情绪。
　　“视情况而定吧。”尹安辰放下刘子毓，嘴里说着。
　　“什么视情况而定？我要是摔了，事情发生在你学校，而且你是唯一陪同人员，可不得你负责吗？”刘子毓逐渐放松，开始强词夺理。
　　“你还记得‘实质重于形式’吗？你要是因为自身原因摔的，还赖我，不就成碰瓷了吗？”尹安辰继续逗着他的丫头。
　　“虽然你《会计》学得还不错，但你也别欺负我《税法》没你学得好啊。”刘子毓被噎住。
　　“就当是偿还三年前你欺负我的债吧。”尹安辰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刘子毓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住。
　　“对不起。我以为，那样对我们都好。”刘子毓在操场边的小路上低着头。
　　“我瞎说的，想什么呢？哭了我可没有棒棒糖。”尹安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好像伤害到了刘子毓。
　　“我应该给你道歉的。可我最近心情也不太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刘子毓继续低着头，双手拉着书包带往前走着。
　　“怎么啦？分手了？”尹安辰问。
　　“你怎么知道？”刘子毓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尹安辰。
　　“我也会看你朋友圈。”尹安辰停下脚步，看着刘子毓。
　　“哦。我以为，这么久你都不联系我，你把我屏蔽了呢。”刘子毓眼神躲闪。
　　“那是你吧。话说你跟他怎么就分手了？”尹安辰想问的，其实是他们怎么在一起的，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分手”。
　　“他出国了，劈腿了。”刘子毓说着就来气。
　　“他那么渣，你都能看上？”说话间，两人已经经过了食堂，往图书馆走去。
　　“又不是我看上他的，甩了好几次，都被班上的人劝和不劝分了。我也不想。”刘子毓不太开心。
　　“这倒是同班同学能做出来的事，也像是你会做的事情。这么多年，你在感情上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尹安辰无奈地笑着，说得好像自己这几年不近女色，又有多少长进似的。然后继续为刘子毓介绍：“这儿是图书馆，再往前，有道小门，附近有很多好吃的。继续右转，就回到学术会堂那栋楼后面了。”
　　“这样看，在这个校区好像也不容易迷路。”刘子毓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昌平那边的校区比这边好看，但是比较容易迷路，等你有空了，我带你过去转转。”尹安辰接着说。
　　老校区的路总归有些年久失修，刘子毓一个不小心，踉跄了一下。尹安辰赶紧伸手去扶，正好把她抱在怀里。这竟然是这么多年以来，尹安辰第一次抱着刘子毓。
　　“小心点，别碰瓷啊。”尹安辰故意开玩笑。
　　“凶巴巴的。”刘子毓站稳后，轻轻推开尹安辰。
　　“那我请你吃蛋糕吧，就当赔礼道歉了。”尹安辰说。
　　“我还想去主教看看，万一考试那天找不到教室，不就惨了。”刘子毓请求尹安辰带路。
　　“好，反正蛋糕店在学校正门，顺路去主教走走。”尹安辰提议。
　　“嗯，听你的。”刘子毓在陌生的地方很乖巧。
　　主教里的布局也很容易理解，俩人在二楼的小展厅转了转，也去楼上的校园摄影展观摩了一圈。下了楼，两人来到校门口的蛋糕店。
　　“想吃什么？随便选。”尹安辰自己要了一份拿破仑。
　　“跟你一样。”刘子毓想尝尝别人的首选。
　　“好。那麻烦您，两份拿破仑。”尹安辰熟练地买好单。
　　“到饭点了，我们去食堂吧。正好带你尝尝我们央财食堂，看看合不合你胃口”尹安辰提议。
　　“嗯。”子毓赞同。
　　“丫头，”气氛逐渐缓和，路上，尹安辰想要那个答案：“你能告诉我，三年前，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我想放过自己，可又很想要这个答案。”
　　刘子毓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知道自己当时只是不喜欢他，可人家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现在，她不想说那句话：“当时我，没有调整好自己。你说过，我可以做自己的。”
　　“我知道了。那这事儿就过去了。以后要多多交流，让我等学渣多多学习学习啊。”尹安辰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但以他的情商，加上这么几年在学校的锻炼，阅读理解能力还是有提升的。他明白，当时唯一的错误就是在错误的时间点做了想做的事情。
　　吃完饭，用过甜点，尹安辰送刘子毓到站台，等她上了车，才回宿舍午休。
　　车上的刘子毓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么多年不能提的故事，今天终于正式翻篇了。以后，她在北京又多了位朋友。
　　渣男的劈腿后劲儿还是挺足的。刘子毓又是个没什么戒备心的人，加之这场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分手在班上闹得沸沸扬扬，刘子毓一连好几周都没什么胃口，吃下去的东西，少得可怜。
　　这天，正在图书馆看书的刘子毓突然感觉一阵胃疼袭来。她知道是饿得，便去学校外边的便利店买了个包子垫垫。包子下肚，症状并未减轻。子毓在图书馆熬到了午饭时间，去清真食堂打了些清淡的菜，逼着自己都吃了下去。回到宿舍，吃了药，实在难受。校医院又太远，而且已经吃了药了，兴许睡一觉就好了。
　　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又想到了尹安辰。尹安辰的过敏体质让他自己久病成医，小时候的邻居是位中医，他跟着学了好些东西。高中的时候，尹安辰就总教同学们按摩穴位，缓解症状，可刘子毓一点都没听进去。她尝试着给尹安辰发消息，想求点缓解的法子。
　　“症状多久了？”尹安辰看到消息马上回了过来。
　　“一两周吧，只是今天饿得有点胃疼而已。”刘子毓回。
　　“……”尹安辰对这个心大的丫头无言以对。
　　“你先按足三里，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吃不下饭就吃点山楂。每天饭得吃啊。”尹安辰发完消息，想出去买药给刘子毓送过去，但他犹豫了。他不想再做错一次。
　　“好，谢谢。”这会儿药效来了，刘子毓好了很多，放下手机，渐渐睡去。
　　“给你拿去那么多食材，我竟然没治好你这胃疼。”尹安辰放下手机，自说自话。
　　之后一段时间，子毓不舒服总会去问尹安辰。尹安辰也习惯了回到宿舍就找子毓聊天。
　　随着考研初试时间越来越近，刘子毓复习起来，也渐渐没再同尹安辰联系。尹安辰也全身心投入了学习当中，但手机里刘子毓的消息越来越少，他也有些疑惑。
　　考试前一天晚上，刘子毓洗漱好，准备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安心上阵嘛。尹安辰躺在床上，想在考试之前终结这场疏远，他不清楚刘子毓的想法，只能试试刘子毓还会不会搭理他：“早点休息，考试加油！”
　　“嗯，你也是，考试加油！”刘子毓平静地回了消息。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考试。
　　三年半，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考场上，两个人都沉着冷静地答着试卷，像高考那样，不慌不忙。
　　刘子毓的初试，一天就可以考完。尹安辰的，需要两天。尹安辰考完那天，从人大回了央财，又从央财来了北工商。他来找刘子毓。
　　“子毓，我在你们学校门口，方便出来一下吗？”尹安辰说完，突然觉得这句话好熟悉。
　　“好，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这次刘子毓答应得很轻快。
　　刘子毓从宿舍楼跑下来，经过食堂，走过教学楼，穿过图书馆，来到校门口。尹安辰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拿着两个袋子，在风里冻得直跺脚。航天桥路灯下的尹安辰，除了穿得比三年半以前多点，似乎还是老样子。
　　“尹安辰，我们去旁边咖啡厅吧，太冷了。”刘子毓跑过来，揪着尹安辰的袖口，把他往学校门口的咖啡厅里带。
　　“不用，我就给你点东西，马上就得回学校，一会儿宿舍该关门了。”尹安辰解释。
　　“可现在才9点，哪个学校这么早关宿舍啊？”刘子毓不满意尹安辰的推辞。
　　“我还得收拾东西去别的地方。”其实尹安辰回央财的时候已经收拾好了，他只是怕又做错。
　　“好吧。”刘子毓只能接受。
　　“这个给你。两盒草莓，我们学校门口买的。上次看你经过，好像挺感兴趣的样子。还有多酶片、布洛芬，还有一些小零食，不舒服的时候可以吃点。”尹安辰一一展示着袋子里的东西。
　　“你过来，就为了送这些？”刘子毓问。
　　“是啊，你不是容易胃疼吗？杜仲要我做到的，我没做好，只能来弥补啦。”尹安辰回答。
　　刘子毓跑过来的路上，看见那堆东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又得被迫收下礼物了。可这次，她并没有抵触情绪，反而，有点开心。可听到杜仲，刘子毓就不解了：
　　“杜仲？他什么时候要求你做事的啊？”
　　“三年半以前。”尹安辰回答。
　　“就那次？”子毓问。
　　“就那次。”尹安辰回答。
　　“你们到底聊啥了，怎么还扯上我胃疼？”刘子毓很好奇。
　　“都说了你不用知道过程啦。挺冷的，快回去吧，我也得回学校了。”尹安辰摸了摸刘子毓的头，他觉得摸到帽子上，不算身体接触。刘子毓也乖巧地接受。
　　“好。你路上注意安全啊，到了跟我讲一声。”子毓和尹安辰挥手告别。
　　“呵……小丫头还会照顾人了。”尹安辰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看着刘子毓的背影，露出老父亲般欣慰的笑容。
　　没过两天，刘子毓联系过了导师就回了老家。尹安辰也到了太原，待在父母身边。
　　在家的日子，两个人因为准备复试，也会经常在微信上聊聊专业问题，互相请教不懂的部分。
　　过年那天，刘子毓早上出门和蒋初南见了一面。这俩人凑一块儿，不是聊别人的八卦，就是聊自己的。蒋初南吐槽着被她拒绝了的陈诚的表白，刘子毓也说着和尹安辰的重逢。刘子毓虽然对陈诚和蒋初南这样的CP组合很感兴趣，但也提醒着蒋初南，陈诚这几年换了好几个女朋友。蒋初南点头应着，告诉子毓自己会注意的。晚上的时候，蒋初南让刘子毓一定要等到十二点，看看尹安辰会不会准时送上跨年祝福。刘子毓嘴上说着不在乎，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
　　十二点的时候，手机里没有尹安辰的任何消息。可过年的气氛那么欢乐，这点小失落算得上什么呢？倒霉的尹安辰，刘子毓这会儿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大年三十的晚上，还在高速上飞奔。因为他，在老家又过敏了。
　　第二天，尹安辰缓过劲来，才看到刘子毓发来的新年祝福，赶紧给子毓发去新年祝福。
　　“睡醒啦？”子毓回了消息。
　　“睡醒了。”尹安辰还是那个性子，没有解释什么。
　　“初试成绩快出来了，紧张吗？”子毓接着问。
　　“还行吧，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但又没有那么紧张。”尹安辰回答。
　　“很有自信嘛。”子毓回。
　　“什么时候回北京？”尹安辰问。
　　“等出了成绩吧。有事吗？”子毓问。
　　“怕你一个人从机场回学校不安全，我去接机呗。”尹安辰答。
　　“我看起来那么不靠谱吗？好歹在北京待了好几年了。”子毓傲娇地问。
　　“你很靠谱，只是我会担心。”尹安辰不想隐瞒自己的感情。这几个月的相处，让两个人之间已经比高考结束那个暑假更像是好朋友的关系。可两个人都清楚，他们之间，一定不是单纯的好朋友的关系。
　　刘子毓没说话，咬着嘴唇，思考着什么。半天才回了消息：
　　“冷静点，再冷静点，太热情容易出事故。”
　　“好。我在你抬头即见的远方。”尹安辰终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露出这个代表幸福的笑容了。这次，是真的“胜利在望”了。
　　“给你看个MV，看看你能不能看懂。”尹安辰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是一首歌的动画MV，主角是个女孩子，卧室、pad、草原、冰川、没人的街道，还有飞船，画面变化很快，子毓一时看不明白。不过，旋律很好听，虽然画面是浓浓的日漫风格，歌曲也是她不常听的电音，但Shelter这个名字，确实让她很好奇这是个什么故事。刚想看第二遍，尹安辰发来消息：
　　“虽然这首曲子节奏好像很欢快，但讲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讲的是一位17岁的女孩凛，生活在她自己虚拟出来的世界里。每天，凛都在虚拟现实中醒来，通过自己的平板来构建不同的世界,某天她突然拥有了控制虚拟世界的能力,并且发现了关于她自己的秘密：在世界末日之前凛的父亲用类似太空沉睡舱之类的东西将凛送入太空。MV的内容就是讲女孩凛在沉睡舱中梦境的回忆。”
　　“你看，刚开始她在pad上画画，外面的建筑就会变化，她在各种风景里穿梭，都没有气候的困扰。还有……”
　　“你怎么发现这首歌的？”子毓好奇，一个从前几乎只听纯音乐的人，怎么会给她分享这样曲风的歌。
　　“那时候太难受了，在网上找到的。”尹安辰本来想告诉刘子毓真相，但他打好字又删除了：
　　“在网上碰见的。”尹安辰回。
　　“好听，故事也很好。”子毓回。
　　……

　　之后的日子，两个人每天保持联络。子毓一个人回了北京，没让尹安辰来接机。子毓借口学习，也没给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他们都通过了初试，准备复试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直到，尹安辰复试结束。
　　这天，复试结束的尹安辰终于完成了所有考研的考试，便想找刘子毓放松放松，哪怕只是一起走走。尹安辰打给子毓：
　　“丫头，你在哪儿呀？”
　　子毓：“在你们学校外面的麦当劳。”
　　尹安辰：“怎么在那儿？”
　　子毓：“学姐帮我复习复试呢，一会儿结束了找你。”
　　尹安辰：“好。”
　　两小时后，子毓结束了复习，同帮她复习的央财学姐一同回了学校。在龙马前面，跟学姐作别。子毓拨通了尹安辰的电话：
　　“尹安辰，我在龙马这儿，你哪儿呀？”
　　尹安辰：“我马上过来。”
　　刘子毓：“嗯。待会儿见。”
　　刘子毓在龙马下面端着两杯热可可东张西望。
　　“小丫头看什么呢？”尹安辰从子毓身后钻出来。
　　“吓我一跳。”子毓吓得一激灵，一只拿着热巧克力的手轻轻捂在胸口，安慰着自己的小心脏。
　　“吓着啦？那我以后温柔点。”尹安辰整个人都是温柔的。
　　“你考完啦？刚找我什么事儿啊？”子毓递给尹安辰一杯热可可。
　　“谢谢。我的战斗结束啦，现在就等成绩了。没人陪我放松放松。能不能辛苦你一下，陪我走走呗？”尹安辰对刘子毓提的要求，越来越大胆。
　　“行，我也学累了，也想走一走，活动活动。”子毓欣然接受。
　　两个人围着央财的操场一圈一圈地转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两个人从大学的学习情况聊到毕业论文的进度，又从军训的奇遇聊到了那次子毓被跟踪。
　　尹安辰：“那天晚上，我一直睡不着。”
　　刘子毓：“那你在想什么？”
　　“你啊。”尹安辰很想这么回答，但克制住了，换成了：“在想，我能为保护女性做点什么。”
　　“所以你就去泡拳馆？”子毓问。
　　“嗯，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拳击，不仅是武力运动，更是脑力运动。学拳击，让我自信了很多。”尹安辰解释。
　　“你本来就应该有自信啊，你那么优秀。”刘子毓不太理解尹安辰的不自信。
　　“人的优秀是别人可以定义的，但人的不自信，只能自己承担。”尹安辰难得跟刘子毓说出这么沉闷的话。
　　“你在我眼里就没有不自信的理由啊，我都羡慕你。”子毓继续说。
　　“我也很羡慕你的。”尹安辰摸了摸子毓的脑袋，这是目前为止，他唯一被允许的亲密动作。
　　“羡慕我什么都做不好？还是羡慕我没心没肺啊？”刘子毓问。
　　“小丫头，羡慕你有很多很多的爱，可以吗？”尹安辰的宠溺已经溢于言表。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子毓停下来看着尹安辰温柔到极致的眼睛。
　　“有！”尹安辰坚定地回答：“好啦，很晚啦，我也不耽误你了，你该回去啦。我送你去车站。”
　　“哦，又只说一半。”刘子毓悻悻地往站台的方向走去。
　　央财的复试时间差不多比人大晚一个月。这天，尹安辰得到消息，自己已经通过了人大的复试，告诉父母之后，立刻给子毓发了消息。
　　“恭喜你啊，我的战斗还没结束呢。”子毓回了消息。
　　“我等你，不着急。”尹安辰回答。
　　“对了，今天下午，你在学校吧？”子毓问。
　　“应该在，怎么啦？”尹安辰问。
　　“还人情。”子毓只回了三个字。
　　尹安辰不知道这个小丫头的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迫接受刘子毓的安排。
　　下午4点多，尹安辰接到外卖小哥的电话，说是有个蛋糕，需要他本人签收一下。
　　尹安辰猜到这是子毓订的。这个时间点，她得复习，不能陪他庆祝，一个评价不错的蛋糕，是她的最优选择。不过，她也是有小心思的。
　　“她是怕我跑了吗？整这一出。”尹安辰脸上，幸福得开了花。
　　男生宿舍里，传出一群人的惊讶声：
　　“尹安辰，你这冰山也有融化的一天啊？”
　　“你这不声不响的，合着憋大招呢？”
　　“啧啧啧，能让人女孩子主动送，挺行啊！”
　　“我也不知道她会送这个。”尹安辰看着室友，嘴角克制不住往上翘。
　　“看你笑那样儿！说，是哪位大神，能搬动你这个万年冰山？”
　　“就是！送蛋糕倒也正常，这玫瑰蛋糕，傻子都知道什么意思吧？”
　　“我说了我不知道，她让我和你们一起吃。”尹安辰对刘子毓这个小丫头，是越来越着迷。
　　“呦呦呦，到哪一步啦，都这么听话了啊？”
　　“赶紧吃吧，这么好吃的蛋糕都堵不上你的嘴！没看尹安辰的脸都要红到顶了吗？”
　　……
　　在室友的起哄声里，尹安辰收到了刘子毓的消息：
　　“蛋糕收到了吧？我有特意让店家不要放芒果和菠萝，吃得开心。恭喜你啊，研究生。”
　　“收到了，正和大家吃着呢。安心复习吧，我等你。”尹安辰对这份感情的克制，已经快见底了。
　　很快，子毓结束了央财的复试。在等成绩的这段时间，尹安辰也一直没有提起“交往”这件事。他觉得现在就很满足，子毓现在的状态也很不错，是他当初希望子毓活出自己的样子。
　　他们去了距离子毓学校不远的玉渊潭公园。现在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北京湛蓝的天空衬得满园子的樱花像少女般灵动纯洁。公园里的人也并不比花少。樱花的花期很短。今天周末，大家难得休息，便都聚在玉渊潭里。两个人走走停停。看公园里的孩子自由奔跑，看摄影爱好者扛着长枪短炮抢占最佳拍摄位，看朋友们三三两两互相拍照，看小情侣们牵着手，在这粉红的世界里不克制地表达。聊天中，子毓得知尹安辰的父母已经在北京购置了房产，几年前也摇到了北京牌照，再过一段时间，尹爸爸尹妈妈也会从太原调到北京定居。尹安辰说这些，只是想让子毓知道，他可以照顾好她。
　　樱花树下的石板路上，尹安辰试探着，碰了碰子毓的手，子毓没有拒绝。他索性一把抓住，子毓没有任何挣扎。突然，子毓停下了脚步。尹安辰不知道子毓脑袋里又在想些什么，只好转身松开了手，摸摸子毓的脑袋：
　　“怎么啦？”
　　“对不起，我……想要再冷静一下。我没想好。”子毓回答。
　　尹安辰脸上的温柔僵住了。他害怕，他怕他以为的“胜利在望”又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自作多情。一时之间，他像三年多以来一样，想不明白为什么，但他也无法问出自己的困惑，只得悻悻地说：
　　“好，我等你。”
　　子毓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想再一次不负责任地开启一段新的感情，哪怕这段感情对尹安辰而言并不新。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留在北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跟一个在北京安了家的人开始一段感情呢？她不能再伤害尹安辰了，也得对自己负责。
　　日子过得很快，两个人结束了考试，开始忙活毕业论文。虽然两个人都算是学霸堆里的人，可毕竟都当过学渣。虽然这年还没有“天临”事件，但选题太独特，让这俩人为毕业论文忙得焦头烂额。子毓的论文倒不需要太多理论资料，但是她的导师要求她获取更多的市场数据，用于研究理论的实践，她只得在国家图书馆和学校图书馆之间反复奔走。而尹安辰的论文，是直接撞在了指导老师的研究方向上。老师的要求很严格，再加上老师知道他是人大的准研究生，更是对他“严加管教”。有时，两人见面闲聊，都会因为讨论专业问题争论起来。当然了，尹安辰总是先没脾气那个。因为，他可太喜欢这个从没这么认真跟他争论过什么的丫头了。

　　恋爱啊，总是从有意无意地暧昧不清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