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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趟天浴 ...

  •   热闹散场后,日子像老牛拉磨 —— 慢悠悠转着。
      夕阳给大枫树裹上了层金箔,吊脚楼像蘸了蜂蜜的粽子,甜腻腻地晃悠。隔着沟田,人呼狗吠,路上的喧闹能炒盘下酒菜。
      山里日头短,偏旱年景倒往往带来丰收。本不打算同去,距离八队河边至少五里路。可 "小暑大暑,上蒸下煮" ,地里刨了一天,我早已汗水湿透,玉米叶划得伤伤痕累累的胳膊,跟被辣油浇了似的。
      村民不习惯盆浴,通常用只碗口大小的木盆,拧湿毛巾仔细擦拭。
      在我黄昏盆浴时,屋后小路常有人与我搭讪;屋前,甚至有人开心敲门:"水得烧得滚开才行啊,要帮忙支杀猪凳不?"乐在其中。拿我当杀年猪去毛般戏谑。担心我天天的洗,洗坏了。应对极端高温,他们也相邀去河里泡澡,只大姑娘、老人例外。
      奔腾而来的木叶河,在不远处拐了个弯,随之消失在巨崖下。崖前,留下个绿莹莹的深潭。
      崖下生长着茂密的乔灌,名为“马桑”。切莫被它鲜嫩葱翠的外表迷惑。春天砍几枝扔河里,半天工夫,鱼就跟喝醉了似的,晕乎乎漂上来。指头长的圆滚滚的鱼儿,多脂而细腻,是难得的美味。
      刚到岸边,男人们就裹头布一甩,衣裳往石头上一扔,扑通扑通光着身子下了水。正瞅着,忽然瞥见两三丈外飘来乌黑长发 —— 一群嫂子媳妇也光溜溜下水了。天啊!
      我吓得心蹦到嗓子眼,赶紧低头拂水,可眼角余光瞅见她们像一群白花花的天鹅。
      土家人不擅游泳,站齐腰深的水里,只为洗浴和降温。幺妹哥深吸口气扎入水中,脸红腮鼓地向外游去,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显身手。只听到翻江倒海般水声“轰轰”,大圈大圈的浪往潭岸扑去,却仍原处扑腾,跟头掉了茅坑的猪似的。不甘人后,有人也以同样的丑态,奋力追赶。
      “喂——”水中有人向我挥手,他们都那么坦然。恢复感知,我红脸站着。但明显感觉,无论男女,都注视着我下面二指宽的遮羞布,像瞧一怪物。可我无论如何也跨不出天浴的一步。
      一边往水里走,一边捧水泼胸口、脸上,十分清凉。我想露一手:潜下去憋个半分钟,再唰地冒出来,来套自由式破浪前行,最后潭心仰泳看天,让大伙见识见识.
      “什么好东西,我们也试试呀。”旁边大嫂朝我喊。
      哪想刚挪去两步,就见几嫂子同时出水扑来!她们头发滴水,瞪眼咧嘴,活像一群追着虫子跑的老母鸡。我心里咯噔一下:上当了,女流氓们要扒我短裤!
      逃已来不及,我险些被撞倒。她们却打保龄球瓶般,相互碰撞地纷纷倒在了我身后——原来藏在我背后的偷窥小子,被嫂子们逮个正着!按在水里,像只扑腾的鸭子。一嫂子边拧他耳朵边骂:"让你心欠欠!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喂鱼!" 旁边嫂子更绝:"娃呀,想看明着来啊,让你看个够,免得憋出肺气肿,将来娶不上媳妇!"
      被人看光,一受害人,竟还端着肥臀斜着身子跟谁卖媚,在喊:“亲一个,给你娘好好亲一个。”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好奇害死猫。哈哈,有得苦头吃了。
      正闹得欢,邻队一壮汉扛锄来了。脱裤子跟撕糖纸似的麻利,还冲水里喊:"别跟小屁孩计较,来跟大哥比谁憋气久。" 话音刚落就扎进水里,屁股撅得跟浮出水面的王八,惹得女人们笑骂着泼水:"不要脸!那玩意还当谁没见过似的。"
      谁想这壮汉成了偷窥小子的救星,小子瞅准机会,像泥鳅似的挣脱,追着主凶嫂子跑。嫂子光屁股在水里扑腾,尖叫着,想躲到别人身后,结果人人闪躲,只剩她一人在水中央,活像只被拔了毛的鸵鸟。
      夕阳把潭水染成了橘子汁,男男女女泡在水里,像一锅煮杂烩。所有人的身份差异都被抹平。有个大爷蹲浅滩搓脚,还慢悠悠说:“这啊,光溜溜来光溜溜去,谁也别嫌谁脏。”
      我攥着湿哒哒的短裤蹲岸边,看水花里晃荡的白胳膊白腿,忽然觉得这比城里澡堂强了太多——至少没人会盯着你短裤缝看,就算被扒了裤子,也能换来一河的笑声,跟天上的星星似的,扑簌簌掉水里,漾开一圈圈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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