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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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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洪韬从自己的办公室出来时,看到陆安朋的办公室还亮着灯,本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陆安朋的那间办公室是临时隔出来地,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那次变故,洪韬和陆安朋都受了伤,只是他们没有像陆Sir一样殉职,该赏该罚还是在面上地,加上之前两个人的表现,特别是陆安朋做的准备,腾出一间小办公室还是可行地,何况局里私下就这次事件设立了专案组,没有避嫌地交给了他们,而替代陆Sir职位的人有其他场面上的事需要他处理。在局里,没有人多议论过陆Sir的事件,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还不回去?”洪韬敲了三下门,直接推开,就看到陆安朋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口,看着天空发呆。
“在等一个电话。”陆安朋转过身,异样镇定,看向洪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应该属于陆安朋的东西,那么一瞬间,洪韬觉得自己见到的人就是陆Sir,一个更年轻的陆Sir。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很多人曾经就因为这个在背地里说过些不客气的话,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这个孤儿院里收养来的孩子,只说他运气好,只说他跟对了一个爹,他们并不知道,那种生活上,态度上,认知上的传承,甚至比血脉的传承更可怕。
“从医院回来,你一直工作到现在,不去休息下?”洪韬倚靠在门口,抱着手臂,是真正一副对着同僚的心态在和眼前这个晚辈说话。“我知道你的伤不严重,才处理完就没再见到你的影子,不过安朋,有句老话我想你也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地,陆Sir留下的东西不是你一个人不眠不休几天就可以处理地。”
“不然呢?”陆安朋反问。“我可以找谁帮忙?现在这样的情况可以信谁?又有谁会真心想帮我?陆Sir不在了,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只没有庇护的小鸡。何况……如果不是我,陆Sir可能不会死,你也那么想的,不是吗?洪Sir?……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出来,因为被这些质疑侮辱到的人不是我。”
“在舒安旭那里碰壁了?”洪韬随手带上门,走到陆安朋面前。“我不会怀疑你的能力,安朋,因为你已经做了太多,真的是……太多。……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知道有埋伏吗?”
“最后一次,我不知道。”陆安朋微抬起下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盯着洪韬的目光死死地,没有一点活气。
沉默半响后,洪韬垂下眼眸,略重地呼出一口气,没有再抬眼看陆安朋,转身向门口走去,打开们跨出去那一刻停顿了两秒,说了句“回去时记得锁门”后便走了。警局里还有些夜班的人在,某个座位上响起电话铃声。所有的灯都亮着,照得比白天还通透,而窗外,却是昏昏暗暗,院子里的灯似乎要换灯泡了。
陆安朋依旧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始终没有松开。陆安朋知道自己太急了,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可是承认了又怎么样?陆Sir的事他心里有愧,但还不至于有多后悔,这个人抚养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温暖舒适的地方居住,给了自己体面的生活,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甚至给了他一个最耀眼明媚的蓝图,他应该感谢他的,哪怕是在知道最黑暗的那一面时,他依旧是心存感激地,只是这些感激都不足以阻止他的行动,都不足以迫使他慢下来,不足以要求他抛开过去的一切只看着前方。
所有人的行为都是带有一个最终到达目的地,陆Sir这样的人尤为如此。他对于自己的生活,对于自己生活的形式,自己生活里头的人,都有着详细周全的计划和安排,任何人的出现和离开,都不是偶然。舒安旭的父亲,葛芒,还有他自己,所有的人,都是在他的棋盘上占有特殊位置,为了所谓的绝大多数人的利益,为了自己的利益,少部分人被牺牲,是理所当然地,是无法换得他同情和迟疑地,这就是陆Sir。
当年一次行动的失误,导致了许多普通百姓受到牵连以至丧命,上头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唯一有异议的就是舒安旭的父亲,他要找到真相,后来诈死离开。陆Sir一直在找他,确保他不说出真相。而舒安旭的父亲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等着把真相公布于众,还那些无辜者的公道,结果被M国的人利用。不过在关键时刻他头脑还是清醒地,没有把关键证据交给M国的人。他是警察,自己国家的事儿,要自己的人解决。
这是隐藏在背后的真相,只是几句话的事情,却永远也说不清。
除了陆安朋,知道这件事的,现在还有洪韬,这也是他去看陆安朋,和他说话时压下语气放低态度的原因所在,只是那一刻的陆安朋已经注意不到这样的变化,他忘了洪韬和葛芒的关系,他忘了葛芒和舒爸的关系,他忘了他不是唯一一个有私人目的和私人情感的人,不管他们穿着什么衣服,里头也不过是个人。
洪韬一直在等葛芒和自己联系,这可以说是他的一个信仰,他可能帮不上什么,却依旧想知道对方过得怎么样,那是我们对待朋友的一种方式,我们渴望知道关于他的事情,想要参与其中,不想去听说与他有关的事情,即便不能经常见面,即便大家有各自的生活,依旧在对方的世界里留有一席之地。
葛芒的消息是通过陈文磊传过去地,这次,洪韬对这个中间人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想想也是,当初可以成功黑进警局的电脑,和葛芒的联系自然紧密,现在如此非常时期还是这样,可见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以说同葛芒与洪韬之间的关系比起来也一点不逊色。洪韬是可以理解像陈文磊这样的人,他需要有人认识到他的才华,不仅仅认识,还需要被证实,而警局本身,太过于死板生硬,牵绊住一个葛芒就够了,再来一个陈文磊,怕是他们自己也不愿意,所以也就默许葛芒的这种实则有违他原则和身份的行为。
洪韬依旧选择在现在的位置上继续下去,不只是说职位,还有自己的处境,他不强求葛芒回来和自己一起实现他们在警校时关于“警界双雄”的梦想,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有了新的寄托,即使这个寄托同自己的比起来一样有些虚无缥缈,至少在那里,没有人逼迫他,没有太多的伪装,至少他在醒着的时候,依旧可以忠于自己的想法。葛芒也没有提过要洪韬离开,哪里都会有黑暗的角落,找到自己喜欢的工作不容易。当两个个体成熟到一定程度时,就知道无论如何,尊重对方,哪怕是错的,也可以和你一起改过来。
陆Sir的事,还没有最终定案,有太多枝节要处理。祝一涵那里是被盯得最紧地,有一部分原因是警方需要有枪头鸟来分散注意力,再加上他们的成分,自然首当其冲。而另一部分原因也确实和陆安朋有关,这就是为什么袁深那里目前没有动静的缘故。而陆安朋的这条原因,本身也有很大问题,年轻人有能力有冲劲下手狠,是好事,也是坏事。陆Sir在位的那么些年,确实做了很多事,也产生了不少秘密,培养了几个现在确实可以独当一面的人,这些人对于陆Sir,对于他的养子,心里头有不同的帐。而警局不比帮派的存在,上头有更为复杂的关系层,有更高的人压着你,当它要宣扬光明时,周围目之所及之处不会有一处是暗的,但当它背过身时,你就会发现整个世界每一处都黑得辨不出一丝轮廓,连方向都会失掉。
洪韬坐在自己的车里,看着前方的路面,就那么安静地坐着,偶尔看眼反光镜里警局的大门。葛芒让陈文磊跟他联系,自然不可能是叙旧和报平安那么简单,他和舒爸在一起,手里自然也握有要紧资料,选择一部分让洪韬知道也有他特殊的用意,至于是否使用,怎么使用,就全看洪韬自己了。
“我已经离开了,所以……很抱歉地,把这个难题交给了你。……虽然旭旭不说,我也知道他并不会真的不想给陆安朋生路,对于他来说,这个人也是很重要的,或者对于舒安旭来说,重要的人太多。……我和他父亲,还是希望可以自私地替他去掉一部分,让他心里的负担再少一些。洪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老是想着旭旭,可是我做不到,从我第一天遇到他起,我就已经把他当作了我的一种责任。那个时候起,他就是我的天使,漂亮,安静,乖巧,懂事……也许你无法理解,但你认识我,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收起一些对旭旭的偏见。……相信我,就如同我们还在警校时那样,我也是如此。”
这个电话对于洪韬来说显得太短,根本没有时间去讲述私人的情感,比如你最近好吗,过得怎么样,但是葛芒总是可以在任何一句话里断开,连接到舒安旭的事情上,然后就是一片。开始洪韬心里还有些不满总是会把葛芒拉回主题,后来也就再不去辩驳,因为知道没有意义。爱就是这样无理而又深刻。
手里舒安旭现在的号码,洪韬没有拨过,两个人之前一次见面谈话是在什么时候,已经记不得了,但应该不会是什么太好的回忆,好像记得还就舒爸的事情威胁过他,给过他一个光盘或者U盘或者别的什么。洪韬都觉得没有记住的必要,因为那些都是假的,他不知道真相,他的级别还不足以知道那些事。
陆安朋从警局出来时,洪韬的车还在原处,车门外已经扔了两三个烟头。洪韬没有故意隐藏,陆安朋还是挺有警觉,两个人就那么打了个照面,点头微笑。陆安朋做了一个自己先离开的手势后就没有回头,而洪韬只看了眼他的背影后就不再理睬,到像是受到了某种鼓舞,拨通了手里的那个号码,响到快要挂时才被接起。回答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显然是被自己吵醒了。电话里头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应该是袁深。
听到自己是洪韬后,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再次开口时已经完全清醒了,两个人约了时间,也没有多言就挂断了。如同完成了这一天的重要任务,洪韬挂了电话,呼出一口气,发动车,开走了。
电话另一头,舒安旭趴在床上,拿着手机发呆,袁深就在背后,环着他的肩头,蹭了两下他鬓角的头发后又吻了下他光滑圆润的肩头,似乎味道不错,或者睡得有些饿了,还张开嘴啃了两下。
“我去打个电话。”舒安旭推开袁深,披了件睡袍直接走向阳台。
袁深眯着眼睛侧卧在床上,只看着舒安旭的背影,没有追问,也没有跟过去,就是那么趴着,打着哈欠等着。床头的时间显示是凌晨两点,好容易才睡着一会儿,就又被吵醒了。现在M国差不多是傍晚,那个电话舒安旭会打给谁,袁深心里多少有几分把握。睡前舒安旭上了一次网,回来时脸色有些异常,只说了一句是陈文磊地,就没有再多解释。上床睡觉前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袁深知道,他是在等电话。
隔了有近半个多钟头,舒安旭才重新回来,脸色有些发白,钻进被窝的脚冰冰凉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掌心还带着些汗,手背却依旧微凉。袁深坐起身,将被子拉高,抬手抚过舒安旭的眉梢,对着他那双水润的眸子,挤出一丝还算没有什么杂念的笑容,低头吻了下对方的鼻尖,如预想中的,也是凉凉的。
“你怎么还不睡?”
“等你一起啊。”袁深将舒安旭的手机放到自己那一头。“好好睡吧,天马上就要亮了。”
“刚刚是哥哥。”
“我知道。他……和伯父还好吧?那里的正常生活还适应吧?”
“我不知道。”舒安旭侧过头,将脸半埋在枕头里。“他给了我一个地址,说等我愿意了,有时间了可以去那里看看他们,他说有我的房间,是阳光最好最大的一间,就在他和……他之间。”
“啊,挺好啊,那……”袁深坏坏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一定也是最大的双人床,这样我们一起回去的话,可以睡在一起,呵呵,一定是这样……Eric,我开玩笑地,就是想……你怎么了?”
“他说……”舒安旭咬了下唇,抬起眼皮,那眼睛红红地,带着些兴奋,又藏了些惊慌,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感觉。“他说家,哥哥说……他和爸爸很好,随时等着我回家,说只要有他们有我,那个房子就是家。”
“看不出,葛芒这个人,那么矫情啊。”袁深又往舒安旭那里挤了挤,将他整个圈进自己的怀抱。“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房子和家的区别在于,被称为家的房子里,有我们关心和期待的人在等着我们。不管你信不信,Eric,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天亮后会怎么样,谁也不清楚,但它亮之前,我希望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是美好地,回忆很重要,特别是那些美好的回忆,它会给你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你怎么突然说话那么奇怪了?嘿嘿,患得患失的人,换成谁,都有些那么些个……酸味儿。”
“笑话我是吗?”袁深重重吻了下舒安旭的额头。“睡吧,别多想,反正躺床上,想再多,也就在床上。”
两个人都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没有动,是不是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着地,连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当舒安旭第二天快近中午的时候醒来时,袁深已经不在身边。床头放着一杯水,温度正合适。没有便条,手机里也没有新的信息。那件袁深送的礼物就放在一旁的柜子上,在这天异常明媚的阳光下看着有些刺眼。
葛芒除了告诉他住址外,也给他传递了一个信息,这就是他在接到洪韬电话后会回打过去的原因。现在唯一可以牵制陆安朋的人就是洪韬,而这也是他可以为葛芒做的最后一件实在的事。这个葛芒在最危难最紧要关头永远会第一个想到的人,虽然曾经用假信息威胁过自己,现在也都没有可以记恨的了。
所有的人互相影响,最后互相牵绊,互相制约,对于所有人来说,都不算是一件太糟糕的事。过去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一次次证明了,谁都没有能力控制住一切,人或事。所有人都不过是一个大盘里或重或轻的角色。每个人各司其职,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儿,那些可以称之为被命运安排了的事,才可以使整个命盘转动起来,将每个人不同的命运最真实的呈现出来。你接受还是拒绝,甘愿还是不满,那都是属于你的。
舒安旭洗漱完毕,简单换了身便服,出了卧室走到客厅那一刻,看到沙发上那个久违的人,还有茶几上那眼熟的蛋糕盒子。可能是最后一次了吧,在这里的最后一次,这个人,还有那份入口即化的香醇。
“阿深有事出去了,所以我来看看你。早啊,安旭。”唐远放下晨报,转过身,半趴在沙发靠背上,对舒安旭露出了一个看似很浅却意味很浓的笑容。“他和你说了吧?那也算是我来告别,当然……暂时地,只不过不知道要暂时多久而已。……其实,安旭,我有些小不甘心,你不该那么快就原谅深的,你不该就那么轻易接受他,为什么对于一些人来说,原谅是那么简单的事?是因为另外一部分人心胸太过于狭窄吗?”
“我和深的事,你最清楚了,我们之间,开始的时候,最多也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舒安旭收起腹中无数要对唐远说的话,最后只转为了最为生疏也最为实在的一句,自然地坐到对面,打开蛋糕盒子。
“也是,现在……怎么样,想要利用一辈子了?”
“你来告别,不会是为了说我和深吧?你自己呢?”舒安旭铲了一口蛋糕放入口中,不知道是不是天气有些热了,买了有些时候,没有细心地保存,味道有一些些不同。“都安排好了吗?”
“嗯,都好了,所以才有空过来看看你。”唐远拿起桌上另一把叉子。“不介意吧?”
“不介意,一起。”舒安旭将蛋糕往中间推了推。“味道好像成熟了。……唐远,这几天一定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