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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寒如水 ...

  •   我看不见你的面孔,触不到你的双手,只感觉有人在我耳边低声吟唱,那些冷漠,那些忧伤。
      ——题记
      “你好,我就是夜,欢迎你来上海。”一身黑衣的夜站在上海绚烂的灯火中对我微笑,那一刻,我喜欢上了这座城市,因为这个名叫夜的男孩。
      认识夜纯粹是因为他在网上发布的那份小提琴音频文件,旋律仿佛上海的霓虹,华丽而落拓。他照片上的笑容也是如此,苍白脸颊上的那份邪气中透出淡淡的忧伤。他问我觉得他的演奏如何,我只是说我觉得琴声很落寞。“来上海吧,我很想与了解我的人聊聊。”他发过来一个微笑表情符,邀请着。那时我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也许是为了看看那个能演奏出如此音乐的,未曾谋面的朋友,也许只是为了上海那绚丽的霓虹,也许,是为了感受另一种忧伤吧。
      夜独居的公寓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就连镜子上也贴着奇特的黑色便条,上面有白色莹彩笔的字迹,像是一段段歌词。夜说,黑色让他有种归属感。而我却偏爱那扇巨大的落地窗,给人一种明朗的感觉。落地窗旁有一架钢琴,夜轻描淡写地说那是他母亲的,他母亲是一位钢琴家,现在她在英国。对于父亲,他却只字不提,仿佛那个词埋藏了无数的忧伤。
      夜是一个冷漠而任性的人,但在我面前,他是一个温和的朋友。我看见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着肆意,每一个眼神,都是漠然的。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只是那种因为极度忧伤而产生的嘲讽与不信任的表情,让我想起了一种花——黑色的曼珠沙华,虽然冷漠而有着剧毒,却是由伤痛后的血液产生,华丽而诡异。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他只是笑。
      夜的话语有时是凌厉的,冷的彻骨;有时却是淡漠的,仿佛轻视一切。虽然他在我面前总爱露出笑容,但那笑容,也全然没有笑的意味,都是冷冷的嘲讽。夜喜欢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说他的乐曲让人有安全感。我却对他说,那是杀人的音乐,弦律让我有一种绝望的黑色心情。他笑了,笑容漂亮而落拓。
      我住在复旦,夜却住在市中心。每天下午他都要坐地铁穿越半个城市来复旦接我。看着他带着邪气笑容的脸出现在楼下,我都会以光速冲下楼,然后跟着他到那些被金属玻璃塑料木材装潢出前卫剔透可爱温暖各种风格的饮料吧,在冰激淋和咖啡中透过窗子看着这个冷色城市,看那些OL苍白但被修饰得分外精致的面孔。看在街上匆匆奔忙的人群,听着MP3里的音乐。这时忽然感觉到一种突兀的寂寞。我们就这样在暗影里坐着,倾听时间在身体里支离破碎的声音。然后仰起头,对着城市灰色的天空,莫名地微笑。
      夜似乎对这个城市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却又好像与这个城市的风格完全不同。他有着上海这个城市特有的物质气息,但却在这种金属色的气息之中加进了一些玩世不恭,一些冷漠,黯然。
      在傍晚,华灯初上时,夜总是带我远离所有灯火,让我静静坐在他家的那扇落地窗前听他拉琴,用钢琴给他伴奏。他演奏的表情很认真,也很忧伤,带着单纯。退去了平日那套冷漠邪气的外衣,现在的夜仿佛一下子脆弱了,变成了一个爱流泪的孩子。就像有一句话中说的“我们是本应生活在黑暗中的孩子,遇见阳光,就会流泪。”
      夜唯一直面天空的时间,是在午夜的时候,他带我到市中心,看那些午夜依然不肯熄灭的灯光,看街上依然拥挤的人群,我们在街上闲逛,对每一个注意我们的人笑,看他们各异的表情,笑得更肆意。然后我们就在黄浦江边坐到天亮,接着回家抱着枕头开心地睡。下午醒来,3点钟神经病一样去餐厅吃早餐。
      我开始切身感受原来那种被我称为颓废的生活方式,并深深为它着迷。
      在夜身边,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与他在一起时就变成了穿梭黑夜的精灵,在黑暗中看着尘世里那些生灵的麻木,轻蔑地微笑。因为很长时间没正经的晒到阳光,我的脸上也有了与夜一样的苍白颜色。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麻木冷漠的人群中穿梭,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看他们疲惫的神情,然后莫名其妙的微笑。我开始喜欢黑色便条纸,喜欢在上面写一些莫名奇妙的歌词,还喜欢在上面画一些碎片,弄不清是什么的碎片,只是古怪地喜欢东西破碎的样子。我购置了黑色的外套,不为别的,只是想把自己打扮得更温暖。
      夜说他在写一首曲子,他想把这首钢琴与小提琴合奏曲的名字起为《夜寒如水》,“可以把我们的名字都嵌进去。”他说这句话时笑得很灿烂。那段时间他一直喜欢在咖啡厅写谱,我则在便条纸上写一些片断,都是一些破碎的文字。华丽而黯然,像他的琴声。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光,冷漠,任性,在黑暗中生活,竟不觉得寒冷。
      夜,你觉不觉得我们很像?
      不觉得。
      我不再问。
      日子就这样流走,而只在黑暗中生活的我们依然肆无忌惮地邪笑无所顾忌地行走。
      终于。
      霓虹灯从窗中透过,滑过夜略带忧伤的脸庞,滑过黑暗沉寂的客厅,滑过这段被阳光忽略的日子。我突然意识到,时间已经流逝掉了一个月。马上,生活就要回到正轨,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了。这对于已经高二的他,更是如此。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我们坐在黄浦江边,被人流拥挤着。背着小提琴的夜忽然问我现在明不明白他在论坛上发布的曲子中的忧伤是从哪里来的。我只能摇头。“跟我来。”夜拉住我。
      我们站在步行街上,身前背后都是喧闹的人群,绚烂的灯光。只有我们一身黑色,站在这座斑斓城市的中心,冷眼看这一切。周围的人行色匆匆,却没有终点,好像在没有岸的海中漂泊。我想起了那个传说。
      没有脚的鸟,一生都在飞行,永远不能停歇。
      我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夜寒如水》完成了,想听吗?
      好吧。
      夜拿起琴弓。
      霓虹灯所发出的光线从琴上跌落,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夜寒如水。
      我们就这样,流着泪,坐到天明。仿佛两个落寞的小孩,在黑暗中互相安慰。
      在天亮前一个小时,我轻轻对他说:“谢谢,你让我体会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活。
      拿上机票,背上行李,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却分外想念那段时光。
      开学了,同学们问我暑假去了哪里,我只是笑着说去旅游了,并不愿别人触动我内心的孤独角落。也许,在经历了一个不同的假期后,我也变得不同了吧。虽然我依旧是班上成绩不错的好孩子,身上寄予了家长老师的厚望。依旧有着纯净的笑,单纯的心,和不合群的孤辟性格。但我总觉得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总是有着不想与人诉说的忧伤。可我并不明白自己的忧伤来自哪里。只是常常在太阳灿烂的时候想要流泪,这个季节的阳光,好像比平常刺眼的多。同桌说我越来越不可捉摸,我对着他健康的笑,像一个真正的好孩子。现在的我们,都在为不同的路奋斗,而我却突然迷失了方向,只是随着人流盲目地前进。我看起来好像依旧很努力,可我知道自己变了,变得与原来不同。
      九个月后
      如果故事就那样没了结尾,也许我会把夜忘得彻彻底底,可是我不能。因为在校门外,夜在对我微笑。
      江滩,咖啡厅。
      “我打算在这里住一段日子。”夜说,眼睛在灯火的照耀下闪烁着黑色的光。他手中是一所中学的校牌。
      “在高考前一学期转学?”我问。
      “对,只是想看看你的城市。”
      “好。”
      谈话匆忙结束。
      夜到了新的学校,接着学习。他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写完题目,复印几份全班传扬,却从不交作业。他月考永远是前十名,这让我多少有些羡慕。我说要是我有你这么好的成绩就好了。夜只是笑,眼中却没有笑意。他租了新的房子,还是像原来一样,黑色的装饰布满房间。墙上有两张画,一张是一个女人,弹奏着钢琴,那是他母亲。另一张是一个魔族年轻的女王,她把手割破,看着王冠在自己魔力极强的血液下溶解,黑色的眼睛里满是满足。夜喜欢这座城市,说它充满温暖,可我却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我们喜欢一起去书吧。夜总是坐在书架的阴影里,要一杯咖啡,看着我无法理解的书。我则偏爱在明净的落地窗下看那些“文学大家”的文集,面前总是喜欢摆一杯橙汁。夜说我看书的样子像“一个真正的好孩子”。我不说话,但心里突然很痛,也许是他话语里的嘲讽让我突然很怀念某些东西。我记起,自己以经很久没穿过那件黑色外套了。我的MP3现在装上了英文,我听得很认真。
      他依旧喜欢小提琴,可我却无暇为他伴奏。他不知道,我以经很久没弹琴了,手指已经僵硬得弹不了了。那架孤独的钢琴,就那么躺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上面蒙了一层细细的灰尘。我还是会去他的住所,但更多的是做作业。希望能有一所好中学愿意接纳我。既然周围的人都为此奔忙,我为什么不呢?
      学校因事放假,我突然想起那架钢琴。我邀上夜,想弹弹《夜寒如水》。手放上琴键,我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了按下的勇气。那些黑白的琴键,像是一天天黑白的年华。我在其中摇摆不定,迷惘恍惚,却使终记不起自己想要什么。我好像只是在固定的空间,做固定的事,以至于完全想不起自己的目地。我终于还是颤抖地按下琴键,可手却僵硬得毫无知觉。我向前倒去,一只手托住了我。我看见夜的微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弱地说“对不起。”然后感觉眼泪流下的滋味,咸咸苦苦。夜一直握着我的手,没有松开。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一上午都觉得手脚冰凉,不停地流泪。夜的双手一反常态的温暖,让我有一种依赖感。窗外,灿烂的阳光下有飞鸟飞过,它们在凌厉地鸣叫,叫声血淋淋的,寒冷的毫发毕现。
      我渐渐习惯了每天晚上必然的哭泣。好像只要在夜身边哭过一场,就更有勇气面对第二天刺眼的阳光。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正在对着天空流泪,夜突然问我,为什么要哭。我摇摇头,告诉他,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流泪的原因,也许只是想让自己的眼睛更明亮,更纯粹吧。他说,水,其实你并没有想象中的坚强。你也会伤心,为了自己的生活。你并不会为了所谓的追求一无反顾的。你一直都在徘徊,你总是试图做一个好孩子,可却奇怪的为自己的选择伤心。我说不会的,你看我这么优秀,我不去考试,不去争抢,谁去啊!我听见他低声说,我为什么要用冷漠保护自己?只是逃避某种东西罢了,而我到底在逃避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人在压抑地哭泣。我不知道那是他还是我。
      我一直不知所措地在人流中前行,被人流拥着来到考试门前。我注定还是要往前走的,我一直觉得夜也是这样。
      所以,认真地学,努力的拼。在无奈之中,可以看见父母老师的微笑。我去夜那里的次数越来越少,茫然之中可以看见自己的乖巧。长辈们称赞我温文而雅,祝贺我的父母培养出了这么一个没有叛逆期的好女儿。老师说我很有天赋,应该可以去一所不错的中学。我也在这些东西中茫茫然地旋转。穿着黑衣站在绚烂中哭泣的自己好像是很遥远的风景,华美而抽像。
      高考那天,我在考场外等了他很久,他一直没有来。我去他的公寓,看见他在收拾行李。为什么不去考试?我的声音,没来由的有恶狠狠的味道。只是不想去罢了。夜神情淡漠地说。你有什么资格拒绝?你成绩那么好!凭什么不去?我质问。水,你也没有权利决定我的生活。你觉得自己是个适合在黑暗中生活的孩子,其实你比谁都脆弱,你只是喜欢那种空旷的空间罢了。夜的声音,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么忧伤,可他的嘴边还是有一缕邪气的笑。而我,我在这种环境里无法生存,所以我选择离开。那么,你要去哪儿?我的嗓音也恢复沉静。英国。我母亲给我办了签证。他拿出机票给我看。
      我无语。
      只是,请你答应我,再穿一次黑色的外套,好吗?你穿着黑色时真的很好看。他的声音,竟有了莫名的颤抖。
      那一夜,我们相拥在一起,好像在互相取暖。这次,真的是离别了。天亮时,我第一次,完整地弹出了《夜寒如水》。可以看见,夜的眼睛里有笑意。
      夜是在第二天中午走的,可我却固执地睡午觉到2点。大人们什么也没问,因为我进了中学,需要好好在假期休息休息。
      黄昏,我独自坐着看夕阳,感觉到孤独如潮水般涌来,赤裸裸血淋淋的摆在我面前,不再像以前那么含蓄。我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这样脆弱,这样不堪一击。血色的夕阳仿佛在嘲笑我,艳得那么讥俏。
      夜一直没有和我联系。
      我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去了云南,在香格里拉一个名字复杂得让人记不住的湖泊旁,我看见了好大一群乌鸦,它们在大声地鸣叫,嘶哑的叫声像声嘶力竭的哭泣。据说这里曾经死过许多人,乌鸦被死亡的气味吸引,整日在这里鸣叫。同行的旅客说乌鸦是不祥的鸟,可我却觉得乌鸦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动物。它们对死亡,没有过多的挣扎,有的只是哭泣与飞翔。
      我很认真地去书店看书,在电视上看新闻。好得那么纯粹。我上了中学,这么快。一切好像都在按照预定的轨道运行,再正常不过了。可我为什么变得这么爱哭呢?
      我在每个暗色的夜晚对着天空流泪。我只是想让眼睛再纯净一些,除了黑色没有别的色彩。我开始努力学习,希望用忙碌来填充内心的苍白。在白昼下明媚的笑容只是为了掩饰心底无限泛滥的孤寂。
      我还是会去书吧,当我在落地窗透进的温暖阳光下看书时,我可以听见寂寞在心底厮杀,一片狼藉。秋天真的来了,让人悲伤。看着湛蓝的天空,我会想起心里大片的荒芜。
      十一月,我的生日。也是我收到来自夜的第一封信的日子。说这封信是他写的也许言过其实,因为上面分明是他母亲秀丽的字迹。她说很抱歉没有把夜因车祸逝世的消息尽早告诉我,只是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这个写在通讯录上的唯一的地址和姓名,随信附了夜墓地的照片和医院的死亡证明复印件。我的邮箱里还有一张包裹领取通知单。我去了邮局,得到的是一件黑色风衣和那架漂亮钢琴。包裹中有夜的信,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他的信里满是忧伤,冷色的文字让我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我看着照片上那片墓地,灰色的阴郁大片占据我的心,在心里疯狂地喊叫,我有一种头痛欲裂的感觉。我仰起头,安静地看着死灰色的天空,有一大群飞鸟从那上面飞过,它们声嘶力竭的鸣叫让我手脚冰凉。
      秋天来了,候鸟全都向温暖的地方迁徙。唯有我,满身寒冷,不知所措。
      十一月的风,冷得像冰。我在生日当天的午夜,对着早已没有月亮的天空,奇怪地微笑。我穿上了黑色外套,这种让我有归属感的颜色,我很喜欢。因为它让我想起,我的那朵,曼珠沙华。
      我不敢入睡,因为一睡着就会开始做梦,梦见漂亮的大提琴,上海绚丽的霓虹,夜忧伤的面孔,邪气的笑。还有一首曲子,是我从没有和夜合奏过的《夜寒如水》。我可以听见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的声音,在梦境里一遍遍萦绕。我醒来时,看见自己的泪水打湿了枕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那样的绝境的。
      那段时间,我会在午夜出门游荡,脸色苍白得像幽灵。我会在黑夜里放肆地流泪,我相信黑暗可以包容我的脆弱,夜不也是一样吗?我会在满脸泪痕的时候安静地听树枝上乌鸦的鸣叫,它们的声音像美丽的歌,让我着迷。乌鸦是生活在墓地的鸟,也许它可以听到夜的声音。我在夜晚露台上弹钢琴,是那首《夜寒如水》。没有小提琴声的钢琴伴奏,在午夜显得分外孤单。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纪念一个人。也许仅仅是为了他忧伤的小提琴声,仅仅为了曾经和他的相处吧。
      有时候我会在电脑上写一些文字,在手指不断敲击键盘的时候,我觉得全身都凉透了,连指尖也是冰凉的。这个冬季,真的很寒冷。窗外,远处的霓虹辉映着大学里独有的安静,我听见不远处,乌鸦开始叫了,叫声混合着我的微笑,在午夜显得很恐怖。我现在自信我的体温可以与夜相比。夜寒如水,与死亡一样的冰冷,在13岁的冬季,降临到我的身上。
      我想要温暖你,可我连温暖自己都无能为力。你在我梦中歌唱,唱着你的忧伤,歌声让我彷惶。你听,乌鸦嘶哑地唱,唱你,暗色的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夜寒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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