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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得而复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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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那天,谭易有个重要会议实在走不开,林潸正好一个人去了。
坐在小唐车里,远远看到那座山,真是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上个月,四人还一起去爬山吃饭,现在孙阿姨却已经不在了。
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但那座山拔地而起,像怎么也甩不掉似的,一个劲儿地往林潸眼里钻。
平坦的山道,木质的餐桌,湖心的小亭,雨夜的山洞……
雨夜的山洞,就是在那里,有了这个小生命。
孙阿姨知道的话会不会有一丝安慰呢?
可是,他哪敢让她知道呢?
到了目的地,发现刘盈不在,林潸松了一口气。
那天在医院的那段路,是她陪孙锦阑走的;今天,就让他陪着吧。
以前去吃白席,他不明白为什么上一秒还哭得极不体面的人下一秒就能在席间谈笑风生。
今天,孙锦阑让他明白了。
林妈妈去世时,他才十岁,能懂什么?一切都是谭易操办的。而孙锦阑作为家中独子,在这种场合只能一人勉力应对。
他面色平静地对前来吊唁的人鞠躬,在家里婆姨的戳弄下放声大哭,摆席时却又笑着让这个多吃一点儿那个多喝几杯。
可后来,林潸去找他时,只看到他藏在楼角缩成一团,把脸埋进双手掌心呜呜哭泣。
林潸没有走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
明明很高的一个人,蹲在那里显得异常渺小,好像广阔天地间只剩他一人。
在看似闹剧的情绪转换中,只有嚎啕大哭是真的吧。
不谈笑风生又要怎样呢?
难道还要拉着一桌桌的人让大家陪你哭吗?
对很多人来说,今天只是来吃顿饭罢了。
孩子的事……
等一切尘埃落定孙锦阑回去了再说吧,他没资格偷偷杀死这条和孙锦阑有血缘联结的小生命。
晚上八点多,小唐来接人。
这次,林潸没有反胃了,另一种折磨牢牢占据了他的身体。
一开始,只是细细密密的刺痛,林潸只当是一天都在室外着了凉。
结果痛感越来越明显,逐渐变成了坠痛。
他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按上腹部,额头很快起了一层细密的汗。
等小唐从不正常的喘气声中听出不对劲儿时,后视镜里林潸的脸已经惨白如纸了。
“去哪儿,都行,就是不要去**私立,还有,和谭易说……说,说我住下了。”
昏迷前,林潸硬撑着把话交代完了。
第二天,在病床上醒来后,又是看到坐在一旁的小唐。
这次,小唐从脖子到脸都红透了,张了半天嘴不知道该怎么说,呆傻如鹌鹑。
“孩子没事吧?”
听到“孩子”两个字,小唐的脸快红成猪肝色了,结结巴巴地说: “没,没事。”
“别跟——”
“我保证!我保证不说,肯定,肯定让您亲口告诉谭先生这个好消息。”
“……”
好消息吗?
孙锦阑知道了会怎样呢?
盯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林潸不得不承认,在车上疼得快死过去的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千万不要有事。”
一周后,孙锦阑终于调整好心情和他联系了。
孙锦阑晚上八点的车,问十点去找他方不方便。
林潸立马答应了,说自己就在家里呢。
结果到了九点半,才要出门正好赶上谭易回来。
下周就做手术了,谭易变得越发小孩子气,非要林潸陪着吃饭。
谭易就坐在旁边,林潸不敢拿出手机来和孙锦阑发消息,毕竟三人会面的场景有烧烤之夜那一次就够了。
还好近期谭易一直在调整作息,十点多就睡着了,林潸赶紧偷偷摸摸地往那个家赶去。
孙锦阑在楼下从十点一直等到十一点,才见林潸匆匆赶来。
林潸心虚得很,赶紧拉人上楼了。
到家后,孙锦阑的脸色更难看了。
林潸十点多才在路上给他发短信说临时出去有事,他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
现在进来了,他一眼就看出家里好久没住人了。
顺着孙锦阑的视线,林潸看见茶几上有薄薄的一层灰……
拖延症真是害人不浅啊,不踩着点出门也不会被谭易撞个正着,不被撞个正着也不会被孙锦阑发现他好久没回来。
“你最近都住在哪儿?”
“……”
“谭易家?”
林潸的心跳得跟打鼓似的。不住这儿,除了谭易家他还能住哪儿?
孙锦阑双眼失神地盯着茶几看了好久,说了句“还有事”就要走,林潸连忙伸手去拉。
孙锦阑没有甩开他,也没有发脾气,只是静静地背对着林潸站在那里。
“林潸……其实,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你还是和谭易在一起比较好。”孙锦阑苦笑一声,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当面和你说这个的,也想了好久你不同意的话我要怎么说。但现在,发现你和他一直没断,心里也是真的不好受。不过这样也好,省得麻烦了。”
林潸本来想在今天告诉孙锦阑孩子的事,听到这番话,他慌了。
而且,还要怎么说出口呢?
说一直和谭易在一起的他,就因为山洞那次和孙锦阑有了孩子?
然后让他做个选择题,是接受这个血缘可疑的孩子还是在母亲去世后紧接着杀死这个可能属于自己的孩子?
孙锦阑轻轻把手抽了出来,背影落寞地往电梯走去。
电梯门开了。
“孙锦阑!”
孙锦阑停在了那里。
林潸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腕, “我”了半天,最后小声说, “对不起,但我实在没地方去。我妈就是在这个家跳……走的。”
孙锦阑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但很快就被隐藏起来。用力睁了睁眼睛,把泪水逼回去,他转身面向林潸。
“嗯。”他的声音颤抖起来, “不过林潸,说真的,我们彻底结束吧。房子我在卖了,卖出去后我会立刻把那十三万还给谭易。我先走了,你也赶快回……赶快回去吧。”
林潸傻傻地杵在那里,看着孙锦阑走进电梯。
在电梯门关上之前,他还是快步跟了进去。
“别卖。我卡里有足够的钱,我,我……”
我什么呢?我要在你接受了谭易恩惠后再替你还钱让你觉得自己无用至极吗?
深吸了一口气,孙锦阑盯着电梯面板里自己的眼睛说: “刘盈,我真的很感激她。我和她,我决定……”
林潸只觉头晕目眩。
在他以为孙锦阑和刘盈已经结婚后,孙锦阑说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现在,孙锦阑决定和这个全程陪他走过痛苦的恩人在一起了。
恩爱恩爱,有了恩,爱也慢慢会有的吧?
一把刀捅在那里,不拔出来慢慢变成一根刺也就好了。可孙锦阑帮他把刀拔出来了,在伤口快要愈合后,又把刀在同一位置捅进去更深。
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对他来说,是折磨。对刘盈来说,算是苦尽甘来了吧?
一个疲惫的爱人,是再也不会走的了。
“林潸。”
电梯门开了。
“我恨你。”林潸站在电梯里,望着楼前的灌木丛说。
“嗯。”孙锦阑走了出去。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林潸几乎是咆哮起来。
孙锦阑没有回头。
电梯门关上了。
“我爱你。”
“我爱你啊。”
林潸抱住双臂蹲在电梯里,小声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