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树上的信女》桑下愚人

6、圣树浇水的差事

　　出发的太早，长桥上下还是一片云雾缭绕，浓的像乳液，她要是没踩稳被风吹下去，肯定尸骨无存。

　　长桥是用某种兽类的脊骨混合月石搭建而成，充当围栏的是脊骨处向上拢起的包骨，那缝大的能塞下三个她，想要活命指定不能寄希望于它。

　　林伊不偏不倚的估模着走在桥的最中间，只有界风吹来时才会偏点方向。

　　这么长的长桥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跌跌撞撞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桥上总是雾蒙蒙的，界风太大时，她就停下脚步扒着兽骨，最孤独的那段长桥她已经走过来了。

　　当她在途中发现好几个岔口时，林伊就知道她已经走到了骨朵儿满脸自豪与敬崇讲述的那个被现在王所杀死的瘴兽王脊骨铺成地主桥上了，不得不说，这桥面是她目前为止走过最宽的桥面了，看样子离主殿不远了，林伊深深地吸了口气，缓解胸闷，风太大吹的她寸步难行。

　　早上骨朵儿给她穿戴好的衣饰早已凌乱不堪，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在考虑要不要将身上披着的用来保暖的兽皮丢掉，她太累了，这颇有重量的兽皮显然成了她的负担。

　　“前面的是哪位信女？”

　　有人了？林伊不解的回头看去，并没有直接答话。

　　“不说话？难不成那林玖就是你？”

　　语气这么不善，也不知林玖到底做了什么，惹的对方没见过她就已经开始讨厌起她了。

　　“不是，我就是新来的要去浇树。”

　　又是一阵猛烈的界风迎面撕扯而来，林伊紧紧抱住“围栏”，那被云雾遮掩的面容渐渐清晰。

　　先是一对白玉色泽的水滴耳坠映入眼帘，随后轻轻晃出她流畅的面部轮廓，再然后便是那象征纯净的一头白发被一根经过精美雕琢的兽骨簪挽起。

　　对方在见到林伊的那刻明显一愣，接着又恢复平常，“与其指望锦兽皮能挡住界风的撕扯，倒不如干脆让你的随从载你过去。”

　　“随从？”林伊不解的摸了摸身上的兽皮，原来今早骨朵儿执意让她带着的兽皮是可以挡界风的锦兽皮，她还以为是骨朵儿怕她冷才让她带着的。

　　“你的皮相不错，王留下你莫非是为了剥皮？可你那头毛发也太肮脏不堪了，剥的时候可得扔掉。”

　　这个世界里的人可真讨厌黑色，对于信女来说这是不纯净注定得不到灵认可的象征，对于以外的人来说也是不受欢迎的颜色，倒是特别钟爱白色，无论是那个牢笼还是天树上的此地，入眼多数是白。

　　“王身上的那件黑袍可不像你说的这般碍眼，我觉得和我这发色般配极了。”

　　看对方走个长桥还同她一样缓慢难受，林伊就猜测对方也不会有什么太高的身份，不是其他大家族塞进来的，就也同她一样是“带一附一”强塞来的。

　　“呵！难怪，原来你是让梅衣大人伤心的那位信女带上来的人。”

　　林伊有点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猜到她的身份，面露疑色。

　　“现在才知道怕？王最不喜黑色，那天会穿黑色降临你眼前，不过是王族的礼仪需要，今后你就会知道，不过可惜你不一定有今后，裹紧你的锦兽皮吧，小心王动手之前被这界风先剥了皮。”

　　林伊的疑惑得到了解释，原来那黑袍他只在重要仪式上穿，有点危险，以后还是尽量少在他眼前出现。

　　“梅零，你在同谁说话。”很清冷的声音，如同夜间明月清照山涧溪水流过泉石。

　　“梅衣大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那副耳坠晃动的幅度稍大了点。

　　同样戴了副水滴状的耳坠，只不过是从没见过的红色，细细看去竟像活物，鲜艳如血，衬的她那白如冬雪的皮肤略显红润，不是很惊艳的面貌但也令人忘不掉。

　　“好一副皮相。”她的眼睛却落在林伊的耳朵上，那里什么都没有，被风吹的微红的耳垂嫩尖尖的莹润。

　　“她那般无用，过个长桥还要裹着锦兽皮，王带她回来无非是想剥……”

　　“梅零，那不过是塔利王吓你的言词，他不会的。”她的声音依然平平稳稳像在说着今早吃了什么。

　　林伊可不认为绝对是假的，尤其她还听过他们的对话，也就眼前这位被两个王保护起来的女子相信着压根不存在的童话世界。

　　欲言又止的梅零，林伊看在眼里，卡文说的那位女子她今天也见到了，能让王惦记的女人本身就是一种危险，何况还是两个王，无论是哪方面的她都得尽量远离。

　　“你叫林伊？”

　　她知道她的名字也不奇怪，林伊大方的点了点头。

　　“我叫梅衣。”

　　林伊她想说她知道，但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僵硬，脸色渐渐苍白了起来。

　　梅衣继续道：“林玖信女搬了宫殿，你怎么还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太危险了，王的气息笼罩到那儿也要被削弱一层又一层，要是瘴兽从那突破，你几乎没有生还的余地。”

　　林伊觉得她说的几乎没有生还的余地，是颇有良善之心的高位者在怜悯即将要死去注定挡在前方的炮灰。

　　“这里是王的领地，王怎么安排都是正确的。”

　　原来瘴兽在天树的更高一层，同时王族之所以拥有崇高无上的地位是因为他们是挡在兽潮前的第一道防线，艾珞带她回来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或许确实对林玖感兴趣，但愿意带上她绝对不会是因为林玖的请求，以前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她或许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的林伊没有不甘，被作为梅衣的替身放在那里当做诱饵也符合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若有机会活命她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束手就擒，毕竟谁知道她还能不能有第四世，未知才最可怕，与其指望披着人皮的混血怪物大发慈悲，倒不如早点认清事实，早做打算。

　　梅零本以为对方在听到兽潮可能会从她那里寻求突破口时，对方会吓得立马去找那个讨厌的女人寻求帮助，从而导致王的厌恶，没成想她竟然云淡风轻的说出了句王的安排都是对的。

　　梅衣显然也是没能想到对方会这样坦然接受，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你能成为梅衣大人的牺牲品也是无上光荣，她活着能救万万人，而你不过是个……”

　　“梅零信女！”从主殿方向走来的林玖，耳戴红色水滴状的坠子缓步朝着林伊走来。

　　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梅衣在看到林玖耳朵上的那对红色耳坠时，脸色也变得微妙起来，就连之前一直跋扈的梅零，此刻也不再嚣张，恭敬的叫了声：“林玖大人。”

　　“林伊是我带上来的人，安排她来浇圣树的人也是我。”林玖自然的拉起林伊的手。

　　“你就是梅衣？我听王提起过你，今后你不用再孤军奋战了，王帮助我完成了祈灵仪式，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掌握了“回”。”

　　林伊看着她们耳朵上的红耳坠，在云雾缭绕下的阳光里散着柔和的血光。

　　比“悔”更高一阶的是“回”，使用悔需要耗费信女的寿命，但“回”却不同，它不但能救更多的人，而且还不影响寿命，只需要王的血作为媒介施术即可。

　　骨朵儿同她讲过，不到万不得已王的血她千万不能触碰，一来她是个半吊子信女承受不住王血里的灵气，二来王血里还充斥着另一样东西，那就是暴虐剧毒的瘴气。

　　喝了王血的信女会因为血液里充沛的灵气而上瘾，但同时又会因为瘴气的过度侵蚀而返祖。

　　上瘾林伊明白，没有比信女更渴望灵气的存在了，但返祖林伊不是很明白，以前伊尾见她靠近深渊，说过界风会一层一层剥了她的皮，再没价值之类的话，但从没说过返祖，难不成返祖是变回曾经与灵族结合的怪物模样？

　　王的血里有瘴气也不难理解，长期与瘴兽王厮杀沾染到也理所应当，但能让身体里灵族血液占比极高的信女返祖，那对这个世上的人来说将是多么可怕的存在，轻而易举就能让他人堕入地狱。

　　“那恭喜你了。”梅衣淡淡的错过身带着梅零朝主殿走去，界风下的她步伐如同踏过水面而不带起任何波纹般轻灵。

　　“我的新耳坠怎么样？他送的。”

　　林玖眼里含着笑，这一刻她或许是真心不带一点目的，与她在分享喜悦。

　　“虽然属于王的人都有一对耳坠作为凭证，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心，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傻。”

　　“只是他麾下出生入死的信女。”林伊提醒道。

　　“不同的，我知道。”林玖没说清楚的话，林伊明白，但林伊说清楚的话，林玖原则不明白。

　　“还是要谢谢你。”

　　林玖知道林伊不会因为她地位的上升而疏远她，她一直都是那样，不卑不亢，这里的信女因为她是下面来的不待见她，她除了每天呆在宫殿里等王外，无他事可做，好在因王看她实在无聊的份上，给林伊安排了份正当差事。

　　“客气什么，以后我俩就能常常见面了。”

　　林伊很想对她说还是别了，但转眼又看到那对红色耳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林玖不可能不知道她现在住的宫殿有多危险，她的目标性一直很强，她能因为孤独给她安排份差事，也能因为哪天的不顺眼就忘至脑后。

　　每隔七天给圣树浇一次水，又何尝不是在给她机会，那人可真恶趣味，绝望是他给的，希望也是他抛来的，一念之间便是生死。

　　他让她替梅衣去死，本来是死局，可接着又给了她生机，难不成真是林玖影响了他？毕竟靠近林玖的人都不受控制的亲近她，生不出伤害她的心。

　　对于将来她还是虔诚些，外一兽潮来临的当天，她去给圣树浇水了呢？

　　又是未知啊，林伊讨厌未知，也不知她何时何地得罪了他，让他有了斗蛐蛐的兴致，难道真是因为她的黑发碍了他的眼？

　　林伊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被骨朵儿挽起的长发，剪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剪的，她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过有人剪发，她可不想那么扎眼，但她也不是不能换个同款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