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树上的信女》桑下愚人

10、林玖的身世之谜

　　“林伊我想晒太阳。”

　　她听着林玖那仿佛秋天落叶般的沙哑声，心底涌起一阵荒凉。

　　她将林玖抱了起来，顺势扯起石床上的兽皮也不管地面干不干净，仔细铺上后就将林玖放了上去。

　　她很轻且这些天越来越轻，林伊知道原因，但旁观者的她无能为力。

　　“林伊真不公平，同样的处境你身上却是香的。”林玖闭上眼睛，青灰的眼底在和煦的暖阳下泛着黑。

　　“确实不公平，同样的处境我重了你却越来越轻。”

　　洞窟的顶端有个小臂长的裂缝，阳光雨露偶尔会顺着上方紫阳色的铃状花朵洒向洞内，那花很香，林伊每次出去路过树下都会沾一身香回来。

　　她们没死，被猛坦带进深渊时，林玖的随从及时抓住了她们，猛坦估计也是虚弱至极怕艾珞追上来，只能放弃她们，就这样林玖的随从带着她们在深渊中跌跌撞撞漫无目的飞了两日，最终飞出深渊时，因双翅尽断，身上无一块完整皮肤，彻底化为日兽而亡。

　　那只日兽是她挖坑掩埋的，顺便给它立了一个碑，很小，怕被人发现她们还没死，字是林玖写的，林玖没问她这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举动是从哪里学来的，只是默默的写上字，给那只日兽竖起来，后来她看了一眼，很符合林玖的性格。

　　再后来她用藤蔓编织出一个担架拖着林玖，直到她们发现适合她们隐蔽的洞窟才安心的停下来休息，也就是现在这个洞窟。

　　那日林玖哭的肝肠寸断，她问她，“她也是因为我身体里的那个灵才对我这么好的对吧？”

　　人有时明明知道答案却总是愿意一厢情愿的去自欺欺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慰藉，可偏偏每当午夜梦回时又哭的肝肠寸断难以自已。

　　“你觉得我呢？”

　　林伊没有扯断她的稻草，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林玖很可怜，别人对她好她会怀疑，对她不好她依然会怀疑，她信不了任何人，自我麻痹多了也就不去在意真假了，毕竟她也没了真假。

　　“你和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那日躺在藤蔓担架上一直看着天空的林玖，她的眼泪也同紫阳色铃花上的雨露一般清澈。

　　她以为她隐藏的很好，但在林玖眼里却处处是破绽，或许她猜不到她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人，但她一定想过她来自一个她不知道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和她一样，待人疏离，不喜交谈，不爱身外物，大都时候一副无喜无悲的表情。

　　“你知道吗？我身体里的灵是她的，她没有多大能耐，祈灵仪式上她得到了这种没有丁点战斗能力的灵后就被抛弃了。”

　　林伊给林玖身上盖了兽皮保暖，她那洁白如雪的细长双手如今遍布青紫胀黑似老妪的手。

　　林玖的每次回忆都在加速她的死亡，就像催化剂多了就快了。

　　林伊从加热的石坑里舀出热水盛进挖空的木杯中，又放了一勺蜂蜜加点甜度递给林玖。

　　林玖自然的接过，早已忘了那是虫子的口水，咳嗽声中抿了一口继续道：“辗转中她落入了小家族的手里，成了很多人的女人，他们对她并不好，任由她的身体被瘴气侵蚀，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要利用到底，生出符合他们要求的产物，就这样生啊生，她一共生出了十三个孩子，最终只留下了我，因为我的皮相最像灵族，其余十二个奇行异种被栓在家门外当牲畜一般劳役，他们没有思想完全就是野兽，放出去就再也不会回来。”

　　林玖喘了起来，胸腹处的瘴气已入肺腑，很快便咳出了黑血，林伊急忙从她手里接过木杯子，轻缓的拍打她后背，替她顺气，但并不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她快死时要求他们带我见她一次，理由是她能让我通过深渊成为信女，他们不相信也得相信，那是他们可以拥有梦寐以求生活的唯一机会，于是我十五岁之前从来没踏入过的屋子向我打开了，见她的第一眼，我皱起了眉头，但没有吐，长长的锁链将她锁在半米范围内的床旁，一切的一切也都只能在床上完成，毕竟虐待信女明面上过不去，他们不敢让她见人。”

　　“林伊你知道吗？她的肚子因为不停的生育，瘴气的侵蚀，已经烂至半腰，她怕吓到我，还不停的扯她的衣服去遮，深渊尸海的气味与那间屋子里的味道相比，我宁愿站在深渊，她哭着让我靠近些，但我不敢，我一想到那十二个奇行异种是从她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我就觉得她是怪物，那些男人也是，即使我身上有着他们的血，我同他们也不一样，这就是我可悲的地方。”

　　“你知道我最后为什么还是走到她身边吗？因为她让我快逃，我这样杂种血一定通不过深渊，如果被知道，也要沦落为她那般，你能想到那些人里可能还有我的亲生父亲？”

　　“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的我心底里生出来亲切感，慢慢就走到她身边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我的手，我激烈的挣脱，想从她身边离开，但她的那双手好像有千斤重怎么也甩不掉，就在我筋疲力竭的时候，她看着我凄惨的笑了，她问我可不可以带着她的心离开这里，本就烂的不成样的身体，她的手轻而易举的就从她的心窝掏出了血淋淋的心脏，再后来她让我吃掉它，不吃就告诉外面那些人，我绝对过不了深渊，倒不如再接着生，我不敢赌，屋外的那群怪物什么都干的出来，终于在又吐又呕中以及她的那句你救救我的孩子们，我吃完了她的心。”

　　“后来我才知道她用了血祭，那是那个灵的能力，它可以在信女的同意下跟着信女的心脏不断转生，它是唯一一个可以与信女交流的灵，也是唯一一个能够真实存在的灵，我在祈灵仪式上用的灵祭，也是它教给我的，它说她太可怜了，不想她的女儿也步一样的后尘。”

　　“那是灵族的魂魄吧。”林伊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里有灵魂之说。

　　“林伊，你又说出了一个奇怪的称呼。”她的语气有了丝放松。

　　“你怎么不问我，她的其他十二个孩子最后怎么样了？”

　　“你今天突然回忆起这事，就应该是还在。”

　　林伊知道林玖心里想着什么，但她无法给她承诺，干预这个世界多了，她怕她再也无法置身事外。

　　“说这么多饿了。”

　　“你要吃些什么？”

　　心照不宣的转移话题，早就成了她俩人间的默契。

　　“昨日的？”

　　“连续吃好几天了，今天换个吃吧。”

　　林伊将石坑里的热水都装进了木杯子里用小木盖轻轻阖上，接着又往底下塞上好几根木棍，石坑烧热了又刷上一层蜂蜜。

　　“林伊你早知道了是不是？”林玖勉强笑起来的样子更显苍白了。

　　“墓碑上的字是玖九之墓？”

　　林伊倒入昨晚从周边田地里拔来的青色菜，一遇热滋滋作响。

　　林玖一愣，她没想到林伊看见了，但她要说的不是这个。

　　“林玖，只是一道菜，喜欢我们就多吃几次，但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日吃夜也吃就不符合人的口腹之欲了，喜新厌旧才是本性，你不该忘了你的本性。”

　　“林伊，我的本性成了爱……什么时候的事都不记得了。”她的喟叹融进了洒落下来的温暖阳光里。

　　林伊还是做了那道林玖没吃腻的菜。

　　“再过不久就是月圆之夜了，林伊，梅衣落家族还是离得太近了，你没有随从，跳深渊九死一生。”

　　她们出深渊后，发现来到了梅衣落大家族的地界，这也是为什么她们找了个隐蔽的洞窟藏了起来，平常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艾珞为了维持表面功夫，肯定会派人来找她们的，就算是死了估计也要将骸骨带回去。

　　“林玖，累了就睡吧，等饭好了我叫你。”

　　“林伊，我不想你孤独。”阳光里的尘埃在林玖眼前翩跹起舞。

　　“林玖我不孤独的，别想了，最后的活气耗在这上不值得。”

　　“什么是值得？什么是不值得？林伊我不懂，就像我爱上了他，他也爱我，却仍然选择救别人而不救我。”

　　“如果身份对调，你会救他吗？”

　　“会。”

　　“你看看你能想都不想，也不考虑危不危险，就说救他，你还不明白？林玖，他不爱你，至少没那么爱你。”

　　林伊不想将话说的绝情令林玖断了活下去的希望。

　　“是吗？林伊，他只带过我这样资质的信女回天树，他说他对我很感兴趣，他还带我重新回到祈灵台完成最重要的祈灵仪式，除了我，他也从没陪过其他信女一起用餐。”

　　林玖一直没吃腻的那道以欢鱼兽为主品的菜，就是艾珞和她在一起时，桌上常摆的一道。

　　“他还给我戴上了装有他心头血的耳坠，媒介越强，“回”的效果越好，跟了他那么久的梅衣，也只不过是普通的血，我才初初乍到……”

　　“为什么这样的他会突然变得如此绝情，任由瘴气贯穿我胸腹？为什么他选爱着卡文王的梅衣，也不选爱着他的我？为什么他能说变就变了？”

　　“林伊，他没有心吗？他的心不会痛吗？”

　　“我小心翼翼地将我的一颗真心剥的干干净净，深怕有一点灰，洗了又洗，磨了又磨，最终赤裸裸捧给他，祈盼他能喜欢它，他收了，又不要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林伊，我好难受……伤口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