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树上的信女》桑下愚人

1、被圈禁了的少女

　　林伊的眼前是一片雾，浓的仿佛其间挂满了捕猎的蜘蛛网，看不到尽头，或许也没有尽头，她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层层斑驳状的雾，凝聚成坑洼的所谓的铺天盖地的云，低沉沉的压入她的眼帘，禁锢的窒息感由此瞬间沿着林伊瘦弱身躯的脊髓，细密密的爬上她的四肢躯干，僵硬的麻木感渐渐涌上心头，她犹如沥干了的海绵，大口大口喘着气，汲取着空气里为数不多不知从哪吹来的风里夹带着的水汽，一阵猛咳后她的额头上布满冷汗。

　　她蜷着身躯，眼睛直直的看着下面那段深渊，宛如天井似的裂缝里，在倾倒着雾，雾如流水，一泻而下，不见深浅。

　　“林伊？”强压惊恐的声音初起而尖，语尾而轻，“快过来，好好的坐那里干什么？看着怪慎人的。”

　　伊尾扣住林伊的胳膊，一下将她扯离道：“吹了那里的风对你能有什么好处，总归是垫底的排名，被它剥了你这身皮，你就更什么也不是，有了这身皮，你才有活在这里的价值，这些你明明比我更知厉害。”

　　伊尾的紧张不是空穴来风，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林伊，她负责她所有的事情，包括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这里死了太多未成型的信女了，有熬不住日日深渊瘴气洗礼的，一层又一层蜕掉人皮，最终变成怪物枯骨被丢下深渊喂瘴兽滋补深渊，也有在沐浴净水净化身躯以求趋于灵躯引灵降临时被净水洗化，更甚的是就像刚才林伊那般吹了界风，从而导致被界风里的空间界力撕扯碎了人皮丢出这里自生自灭。

　　“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没有你想的那些心思，这里什么都有，我没什么不知足的。”旋转的裙摆，白花似的绽放，轻飘飘的就离开了伊尾的手。

　　这里的空间是一片的白，白云倾倒，冷雾飘绕，入目之处白的令人发慌，发慌是应当的，哪有什么无缘无故这么彻底纯粹的白，无非是因为瘴气侵蚀了所有的生命，吞噬了所有的物质的精华，若不是这里聚集着信女和净水的缘故，合该是极致的黑，不过都是被净化了，最终归于纯洁之色的白罢了。

　　瘴兽产瘴气，在兽潮时信女祈灵净化瘴气，为接下来的厮杀减少伤亡以及奠定胜利的基础，这就是信女的重要作用，可惜百年前，那一场空前绝后的大兽潮，令上了战场的信女死伤无数，最终存活下来的也仅仅不过百人，随后又因为伤病年龄等原因最终全部归入尘土，至此这世间再无能成功祈灵的信女，好在经过那次大兽潮后，瘴兽也元气大伤，休顿百年再未来犯。

　　林伊不知道信女是什么，她也不是什么所谓的信女，她只是连续漂泊了两次的可怜之人罢了。

　　第一世她是一名孤儿，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活到了20岁，死于一场雨夜，第二世她是一名养在深闺的小姐，古代的父母对她呵护有加，她还有一个同样疼爱她的兄长，就在她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时，她感染上了风寒，夜间高烧不退人也烧糊涂了，请来的郎中们不仅束手无策还断言她活不过今晚，父亲一怒之下就将所有郎中都撵了去。

　　她虽然烧的浑浑噩噩，但隐约间还是断断续续有听到过身边的丫鬟小声低语，道是去宫里求了太医的，她的病也不是什么风寒，而是瘟疫，但由于宫里娘娘身体不愈，太医全都去了坤宁宫候着，无奈母亲只能带着她去广济寺碰碰运气，广济寺的弘一法师颇擅医术，可明明要去的是寺庙，为什么再睁眼时，她却来了这里？

　　现在想想当初在这个世界醒来时是个怎样的场景呢？断肢残骸，似人非人的枯骨遍地，入眼之处满目疮痍，明明是被搅碎的肉糜，却白的像煮过了成千上百次。

　　她被这里的掌管者捡了回去，与她一同从尸海里捡回来的还有九人，她们来自不同的荒域，但无疑都属于这个世界，且有目的性的出现在那里。

　　这里的掌管者之所以会去那里捡她们，是因为大部分的信女都是从深渊的上面下来的，经过界风、瘴气的初步洗礼，合格的自然活命，至于一同下来的有多少人，林伊不知道，想来永恒不变的只有无数死亡沾染过的零一这个数字会永存并且仍然会不断延续下去前仆后继。

　　她的名字取自她的考核排名，成绩越好数字越大，零一代表倒数第一。

　　这里时间的消逝是无法感知的，天空是没有黑夜的永昼，掌管者白魁说该睡了，她们就闭上眼睛睡去，她说她们该吃饭了，她们就张开嘴巴开始吞咽，一切的一切都在井然有序的往前走，唯有她像个傀儡被白魁手上的那根线拖着往前奔，可是背对着她们的她，即使被迫所谓的往前在走，她看着的地方却总是与她们相反，过去也在过去但却也未过去。

　　“林伊信女，刚刚是我急昏了头，白园到处找不到你人，白魁大人为此大发雷霆，还请……”

　　“白魁大人为何这时寻我？”

　　“从其他尾处得来的消息是蓝霜晶果成熟了，需要各位信女前去采摘。”

　　有伊尾自然就有乙尾、叁尾、司尾……不过都是监视在信女旁传达天魁意思的傀儡，林伊知道她们都不是纯粹意义上的人，而是所谓的灵与怪物结合而来的类人，灵的血越纯，他们的后代就越接近人。

　　至于拥有人身灵血，精纯净化能力的灵族，为何会与怪物结合，已无法知晓，毕竟灵这一种族早就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何种的灭族之灾能让整个种族消失只能靠祈灵重新入世，也未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谜。

　　蓝霜晶果林伊知道，她采过几次，刚到这里时，白魁就让她们进霜晶窟采摘过，她对那里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这次是几个？”采摘蓝霜晶果不是小事，每次除了白园的十位信女参加外，还有其他园的信女也都会赶来参加，每次采摘的数量不等，往年是逐年递增，今年不知是个什么光景，毕竟听说今年上头的那几大家族对蓝霜晶果的需求增多了，这也和瘴兽的蠢蠢欲动不无关系。

　　“今年说是信女自己认领晶果数量，最后根据所得的晶果数量重新排序。”

　　伊尾小心翼翼地抬眼瞥了一下林伊，眼前的女子无疑是极美的，白若晶花一触即留痕的雪肤在一挽到尾柔顺至极的乌黑头发衬托下更显白皙，唇不点而红，眼不绘而媚，单单是就这么看你一眼，就仿若种下了无限风情。

　　只可惜她的排名太低，长的再好看也得不到大人物的亲赖，如果幸运被小家族选去，离了白园还能重新有个容身之处。

　　信女是无法独自一人在外生活的，先不说她们必须在月圆之日进行净浴的净水圣域都被各家族控制了，单单是外面的瘴兽就不可能放过她们这样的拥有灵族纯血度如此之高的美味，落单就意味着被捕食，信女克制瘴兽，同样的瘴兽吃了信女也有助于它们成长，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的克制呢？

　　这个虚假的牢笼只负责圈养她们到二十岁，是的林伊用的是圈养，细细想来也是这么回事，吃的喝的全是定时定点透过天井用一根白丝荆棘状的篮子给她们送下来，之所以是荆棘状，大概是怕有人借助那根绳子逃跑。

　　信女固然珍贵，但是别忘了排名太低的去了兽潮战场也是无用，净化能力不显，还要额外派人保护的累赘谁会需要呢？

　　二十岁时她们如果还不能成功祈灵，好点的就基本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暗无天日的霜晶窟采摘蓝霜晶果，去换取使用圣域里的净水资格了，不好的就要沦为外面小家族中待价而沽的生育机器，毕竟只有和信女结合，后代成为信女的可能性才会提高，族中有能祈灵成功的信女，地位自然不同往日，这里面的好处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

　　“采摘蓝霜晶果的时间打算和祈灵仪式一起？”

　　按照白魁所说今年她们正好二十岁，再加上重新排序意义非同小可，不可能只以采摘晶果数量为评判标准，肯定还有其他原因，除了同祈灵仪式一起林伊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白魁大人只是派人来白园传话，其余话未多说。”

　　那就是其他人也不知道了，林伊紧抿着唇，黛眉微蹙，她至今都还未成功祈灵降身过，若是同祈灵仪式一起，那就意味着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要还是不成功，她就只能另想他法逃离这里了，布满纤细柔白掌心里的指甲印越趋红紫。

　　她成功的几率有吗？她的身体里压根就没有灵族人的血，她之所以能被认作信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里的瘴气、净水、界风压根伤不到她，她也没有所谓的净化能力，瘴气只会让她呼吸困难，根本腐蚀不了她的身躯，净水只会让她感到异常寒冷，每次沐浴完身体除了又白皙嫩滑几分，根本洗化不了她身体里的任何东西，界风的撕扯身体深处的灵魂感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每次横穿界风时，她都会因为被风吹倒爬起艰难而最终导致费时过长排名倒数。

　　白园有园字无园样，里边一朵花都没有，甚至一根草都遍寻不到踪迹，断垣残壁一片荒凉，硕大的远古巨石爬满白色的冰晶模样的丝，横圆扁平。

　　巨石下隐着数个洞窟，最左边最小的那个白窟是林伊的。

　　“易翎你最受白魁大人喜爱，知道此次白魁大人召见我们的缘由吗？”

　　窟外九人齐聚，问话的人叫林爱，与易翎来自同一个家族，看差距就知道她们的关系好不到哪里去，但好歹是同族比林伊她们更容易插上话。

　　“白魁大人对所有人都是不假辞色的，我哪里又能特殊？此次召见也不难猜，无非就是祈灵仪式同蓝霜晶果的采摘时间撞了，索性就放一起举行，届时所有的信女都会前往祈灵圣域，当然也包括我们。”

　　果然没有猜错，林伊恍了神，看来她再怎么怕霜晶窟，这次也要尽最大努力摘得最多的蓝霜晶果了，否则无法祈灵的她将再无自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