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共渡双归去》寒山一捧雪

2、辞行

　　两日前——

　　潮生阁外，柳纤云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色，提着裙摆快步穿过长廊，钻进潮生阁内。

　　慕如风本钻在酒柜后面清点整理着他那些陈年佳酿，忽听有客来访，从酒柜后面探出个头来。

　　“原来是小纤云啊，有些日子未见了，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柳纤云并未回答，一边整理裙摆一边漫不经心向屋内道：“慕如风，要下雨了。”

　　“夏时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不必担忧。”

　　见她来，慕如风从那描有槐花纹样的阁中取出一小坛酒，其上槐花洁白素雅，栩栩如生。

　　柳纤云自顾自走到在窗边落坐，回头时就看见慕如风捧着粉白小坛缓步向她走来。

　　“喏，来的正好，去年酿的槐花酒，今日正好开坛。”

　　说这话时慕如风已将粉白小坛递过来，柳纤云也丝毫不客气，一手接过，顺势往桌上的白玉小盏倒去，一瞬间，酒香四溢，闻之皆醉。

　　慕如风又从屋内端出一壶茶来，与柳纤云相对而坐。

　　一茶一酒，举杯对酌，柳纤云小酌一口后，突然叹息，“唉，可惜啊可惜，酿酒之人却从不喝酒，着实可惜。”

　　屋外狂风忽起，吹的院中槐花簌簌而落，留下一地纯白。

　　不多时，雨水便一滴滴落下，地面渐湿，大雨滂沱而至。

　　她听见慕如风轻轻笑了笑，“你尝过，我也算喝过了，如何？可还满意？”

　　“甚是满意。”

　　“就知道你嘴馋，定是会来的，特意给你留了一坛。”

　　慕如风向来是宠爱她的，待她也极好。

　　两人虽然相差五岁，柳纤云却从未叫过他一声哥哥，整日直呼其名，他也不计较。

　　去年她对着院中槐花随口说了一句，“也不知这槐花酿酒好不好喝。”

　　今年，便喝到了。

　　窗外雨声潺潺，柳纤云突然生出丝惆怅来，她已是豆蔻之年，前几日家中来信，要她归家去，她是愿意回去的，她很想念家中父母兄长，可她在尘意山生活近七年了，她也很是不舍。

　　但她知道，纵然难舍，却终须一别。

　　坛中酒不知不觉已经见了底，慕如风看着她眉间笼起的忧愁，轻声道：“可是有事？”

　　柳纤云抬眼看他，眼中已有醉意，“慕如风，今日我来，是来向你辞行的，过两日，我便要回家去了。”

　　慕如风端茶的手滞了滞，故作轻松道：“嗯，以后若是想喝我酿的酒，传信给我，我托人给你送去。”

　　“好。”

　　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以表心意。

　　倒完最后一杯酒后，柳纤云一饮而尽。

　　少女脸上因饮酒的缘故染上一抹红，眉梢含笑醉眼朦胧看向他，“慕如风，你来尘意山许久了，这尘意山中景色你可厌倦了？若是厌倦了，你便到京城来寻我，我带你看看繁华的上京城。”

　　慕如风按下心头悸动，笑应道：“好。”

　　窗外槐花开的正盛，满屋满院的槐花香混着雨后泥土的芬芳钻进鼻中。

　　柳纤云长吸一口，花香沁人心脾，人也跟着清醒了几分。

　　又偏头看了一眼院中的古槐树，“雨停了，我该走了。”

　　那日少年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雨地湿滑，你又饮了酒，我送你。”

　　由于柳纤云扭伤了脚，归家之日不得不延期，这两日便只能在床上躺着。

　　那日慕如风带着柳纤云从断肠崖回来时，白如霜恰巧睡醒从房中出来，刚好看见慕如风将她抱下马来，于是一脸调笑道：“哟，小师妹这是怎么了？”

　　柳纤云将声音拖的很长回道：“全是托师姐的福。”

　　白如霜站在廊下一脸纳闷，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我可什么都没干，我不过是房中睡了一觉，你别赖我。”

　　远远的，慕如风向白如霜客气道：“劳烦师姐搬张椅子来。”

　　白如霜转身进了屋，很快便搬了张躺椅出来，将手撑着背椅处，跟慕如风打招呼道：“慕师弟好啊，近日有没有新开坛的好酒，改日让师姐品品。”

　　说起来，柳纤云好酒，也是跟白如霜学的，只是白如霜更嗜酒些。

　　慕如风板正道：“师姐，师父说了，不许请你喝酒。”

　　“不让请，我买便是。”

　　“……”

　　柳纤云坐进躺椅里，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椅身随之轻轻摇晃了起来，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看着两人轻笑出声，挑眉问道：“师姐今日是什么都没干，那前两日呢？这寻仇的人都寻到尘意山来了，师姐还说什么都没干？”

　　白如霜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老实道：“我真的什么都没干。”

　　柳纤云眉头微蹙，“真是奇怪，可那人指名道姓，问我是不是白如霜，他们出手极其狠辣，师姐，你日后定要小心。”

　　白如霜弯腰捏了捏柳纤云尚且稚气的脸蛋，“知道啦，小师妹。”

　　两人说话间，慕如风蹲下身去，怕她难为情，解释道：“穿着鞋子会挤压患处。”

　　随后为柳纤云脱下右脚的鞋子，又为她搬来张矮椅，上面铺上软垫，将她右脚放在上面。

　　少年沐浴在午后日光里，眉目被渡上一层金黄，墨蓝色衣袍垂在地上，边缘沾了些许尘土，柳纤云低眉看去，他的衣襟还是皱巴巴的，看着慕如风忙忙碌碌，又想起崖底情形，想起他琥珀色眼睛温柔注视着她。

　　“待你日后及笄，若是不弃，可以嫁给我。”

　　白如霜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打趣道：“没想到慕师弟是个如此体贴的人。”

　　白色软靴褪去，白如霜才看见柳纤云高高肿起的脚踝，紧张道：“你脚怎么了？”

　　柳纤云道：“避让时一不小心跌入断肠崖下，无碍，休息几日就好了。”

　　白如霜突然间想起什么来，看了看她的脚，问道：“对了，我记得前几日爹爹告诉我，今日是你归家的日子，嘱咐我送你回程，可你这般模样，还能回去吗？”

　　“阿爹阿娘见我受了伤，定是要担心的，还是待我休养好再回不迟。”

　　白如霜点头应道：“也好，也不知找上门来的是何许人也，你可还记得设伏杀你之人有何特征？”

　　问完后白如霜又想了想，觉得这话似乎哪里不对，歉意道：“哦，不对，那些人原本是要来杀我的，是师姐让你无辜受累了。”

　　见白如霜难得正经的模样，柳纤云不禁笑道：“师姐哪里话，我与师姐情同姐妹，杀你与杀我何异？”

　　将记忆仔细搜寻一遍后，唯一有印象的，便是那柄折扇，柳纤云道：“我记得那为首之人手摇一把墨色折扇，其上有金粉所绘的山水图。”

　　白如霜道：“世人多用白扇故作高雅，这用黑扇的倒是少之又少，下次若是让我碰见了，定为小师妹报今日之仇。”

　　这两日慕如风时常过来看她，陪她逗趣解闷，倒也不算无聊。

　　第一天来时，慕如风手中拎着红木食盒，柳纤云老远便注意到了，眉眼弯弯，恨不得即刻起身，却因脚伤被束，只能迫不及待道：“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她从前是吃过慕如风做的吃食的，味道很是鲜美，很合她的口味。

　　结果打开之后，却另她大失所望，里面装着的是佐料丰富的芸豆猪蹄莲藕汤。

　　柳纤云看着碗中猪蹄沉默不语，慕如风笑眯眯道：“吃哪补哪。”

　　慕如风本是要喂她的，汤勺已至嘴边，柳纤云却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接过，“我自己来吧，我只是脚扭了，手还是能动的。”

　　猪蹄被炖的极其软糯，轻轻一咬便化在口中，她本不喜吃过于肥腻的东西，所以从前并不喜吃猪蹄这类食物。

　　今日一吃，突然觉得，好像也不错，并没有想象中肥腻，想来他定是费了不少功夫的。

　　几日后，脚伤终于渐好，已能行走如常，靠着慕如风这几日的喂养，柳纤云总觉得自己圆润了许多。

　　慕如风来时便看见她有些懊恼的站在廊下，一身粉衣如桃花般娇艳，掐着腰肢自量。

　　不禁弯起唇角，“怎么起身了？”

　　柳纤云有些许尴尬，顺势伸了伸懒腰，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躺了好几日，出来活动活动。”

　　慕如风放下手中食盒，想要过来掺着她，柳纤云蹦蹦跳跳示意道：“我如今已大好了，多亏了你这几日的照料，我才能恢复的如此之快。”

　　两人正说话时，白如霜从外走来，见柳纤云终于能行走如常，高兴的不得了，兴冲冲道：“小师妹，过两日江湖各大门派将齐聚莲华道比武过招，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柳纤云本对江湖中事没什么兴趣，也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却架不住白如霜一阵左摇右晃的忽悠。

　　“小师妹，日后你回了府，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这江湖啊可比上京城有趣多了，师姐带你去见见世面！”

　　“小师妹，自你来了尘意山后，还从未下过山呢，之前你身子骨不好，爹爹也不许我带你出去玩，如今你大了身体也好了些，我们终于可以一起下山了，看完比武后，我便顺道送你回府，如何？”

　　在白如霜的满眼期待中，柳纤云最终还是应下了，“好。”

　　白如霜又拍了拍慕如风的肩膀道：“不如慕师弟也随我们同去吧，人多热闹些。”

　　少年半晌后点了点头，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