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福》孙小鞘

3、第 3 章

　　孟喜福公司养了一批网红，专门做电商直播，去年就有了合作艺人的打算，目前正在考察当中，只是就这方面的宣传策划没定好，是用公司自己的团队，还是合作第三方，找专业的广告策划公司。

　　孟喜福只是有这个意向，就有好多广告策划公司找上门来求合作。

　　且孟喜福也有进军影视行业的打算，这些年穆迟昕的商业版图辐射领域很广，但影视这方面一直没有涉足过，所以孟喜福打算试试，让电商部约了几个意向公司上门谈谈。

　　约来的几个广告公司其中有一家隶属于崇丰传媒。

　　崇丰传媒是一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传媒公司，旗下有不到十个一、二线艺人，前两年因为投资拍摄了两部很卖座的电影而传出了一定知名度。

　　而策划这方面，一直是他们自己的广告公司在做。

　　孟喜福看过他们投递过来的策划案，挺感兴趣，因此电商部约人来谈的时候，孟喜福也出面了。

　　上午十点，广告公司的人到了公司，双方一见面，均是一阵面红心热。

　　徐依然依旧是那副职业女性打扮，大波浪披在背上，黑丝包裹出一双笔直修长的美腿。

　　“呦，孟总，又见面了！”徐依然面不改色地朝孟喜福伸出手。

　　孟喜福也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轻轻捏了下徐依然的手指。

　　“徐大记者什么时候改行做广告了。”

　　“孟总有所不知，广告策划才是我的主业。”徐依然展示了一下胸前的名牌，上面写着策划一部，主任徐依然。

　　“原来是徐大主任，失敬失敬。”

　　徐依然哈哈笑起来，“孟总，你太有意思了。”

　　双方坐下来详谈，徐依然首先展示了他们公司策划公关的经典案例，孟喜福发现崇丰传媒好几次艺人出事，都是徐依然将其扭转局面的。

　　这个女人，不止于看到的那么优秀。

　　合作交谈结束后，徐依然主动给孟喜福留了联系方式。

　　孟喜福却不着急联系徐依然，纵然两人上一次的情不自禁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印象，但他也不是把工作和感情混为一谈的人，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更何况，他和徐依然之间，还谈不上感情。

　　这天孟喜福难得晚上没有应酬，本打算去放松放松，刚出停车场，就看见前面一个大人领着一个小孩儿，两人贴着路边蹦蹦跳跳，看起来格外快乐。

　　孟喜福放慢车速跟上去，他的童年，也有快乐，但是快乐得很有限，他小的时候，他奶奶的儿子还在，只不过他儿子小脑萎缩，不能上学，也不能上班，每天在家待着，整天大吵大叫。

　　他奶奶那时候在当环卫工，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都拿着一把竹编的笤帚，一个编织袋，身上套着一件荧光黄马甲，一个人换来一家子的生活费用。

　　为了供他上学，奶奶不得不在空闲时间捡破烂卖废品，她那时候每天都能往废品站跑好几次，她的一双手，不仅要供他上学，还要供儿子和老公公吃饭。

　　孟喜福每天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奶奶，就会帮奶奶一起去扫大街，或者去捡破烂，经常被路过的汽车按喇叭，有时候还会因为一个空瓶子跟其他捡废品的老人吵起来。

　　人们一想到童年，大概都会想到美好，天真等词汇，可是他的童年，是由无数的废品堆积起来的，他上初中的那两年，因为老公公和儿子的相继去世，孟奶奶得到了一笔抚恤金，她用这笔钱加上一笔贷款兑下了一个小废品站，他还记得奶奶用手里剩下的钱，给他买了一双鞋，对他说：“俺们往后的生活，肯定会越过越红火的。”

　　然而那些年，废品行业也不景气，只能算勉强过活，好在，孟奶奶靠着自己的勤劳把债都还清了。

　　孟喜福小的时候，也许也曾拉着奶奶的手在路边蹦蹦跳跳，可能只是为了一颗糖，或者奶奶亲手给他做的一顿手擀面。

　　裴清回头看了两次，那辆黑车一直跟着自己，她认识那辆车，曾经，孟喜福开着这辆车，在大雨夜里，送她们母子俩回家。

　　就在裴清第三次回头的时候，孟喜福踩了一脚油门，随后停在了二人身边，降下副驾驶的车窗。

　　炎炎看到孟喜福，兴奋地跳起来：“是大哥哥！”

　　“孟总。”

　　“去哪，上来吧，我送你们。”

　　“不了，我们走回去，不远，你知道我们住在哪里的。”

　　孟喜福自然知道她们住在哪里，离这里确实不远，可是最近有些路禁行，她们回家得绕路，这一绕路就远了，他招了招手，“上来吧，孩子走不远路，走一会儿就走不动了，我反正也没事。”

　　裴清还想拒绝，炎炎拉拉裴清的手，眼里露出渴望，这会儿功夫，孟喜福已经下了车，亲自把车门给她们打开了，“还得我亲自给你开门才能上吗？”

　　炎炎嘻笑一声，松开妈妈的手，快速钻进了座位里。

　　裴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忙上车了。

　　“大哥哥，你要去哪里啊？”

　　“我？”孟喜福自然是不能说实话，“我回家呀。”

　　炎炎扶着孟喜福身后的座位，笑得可开心了，“妈妈说今天给我做鱼吃，你想吃鱼吗？”

　　“好吃吗？”

　　“可好吃了，我最喜欢妈妈做的糖醋鱼了，我们要去市场买鱼，妈妈说新鲜的活鱼做菜才好吃。”

　　孟喜福立马改变了行车目的地，先往他知道的某个大型超市去了。

　　炎炎不依不饶地向孟喜福安利妈妈的糖醋鱼，扒着座椅问道：“哥哥，你想吃妈妈做的糖醋鱼吗？”

　　“炎炎，你坐好，不许站起来！”裴清把炎炎按回座位，以为能打断炎炎的话，谁料炎炎坐下也不安分，喊道：“哥哥，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呀？”

　　孟喜福在后视镜里看了裴清一眼，笑了一下，“不太方便。”

　　炎炎懵懂无知，问道：“为什么不方便啊？”她去拉了拉裴清的手，道：“妈妈，让大哥哥来我家吃饭好不好，我喜欢哥哥，我想让哥哥来家里吃饭。”

　　裴清又偷偷去看孟喜福，两人都没说话，炎炎叹了口气，大概也觉得自己无能为力了。

　　孟喜福开到超市门口停好车，裴清拉着炎炎下来，跟孟喜福摆了摆手。

　　下班时间超市里人特别多，裴清怕挤到炎炎，把她抱起来，两人顺着人流挤进商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她想找一辆推车，好把炎炎放在里面，谁知道推车已经全被抢光了，只剩下拖拉的购物篮了。

　　裴清一手抱着炎炎，另一手想去拿一个购物篮，蹲下的时候，挂在肩膀上的包还掉了，她不得不先去捡包，刚把包捡起来，就觉怀里一轻，她吓了一跳，一抬头，看见了本应该走了的孟喜福。

　　孟喜福把炎炎抱过来，对裴清道：“人太多了，我抱她吧。”

　　炎炎高兴地抱住孟喜福的脖子，喊道：“哥哥，你又回来啦？”

　　裴清惊讶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拿了一个购物筐，跟在孟喜福身后进了超市。

　　超市里面的人果然很多，人挤着人，炎炎想要吃鱼，裴清答应她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糖醋鱼，因此目的明确，直接去了生鲜区。

　　买完了鱼，她一回头，愕然发现炎炎骑在了孟喜福的脖子上，裴清大惊失色，“炎炎！你怎么能……赶快下来！”

　　孟喜福把着炎炎两条小腿，说道：“没事，人多，抱着她不方便，这样多好。”

　　炎炎抱着孟喜福的脑袋，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清笑道：“妈妈，你好矮啊！”

　　裴清哭笑不得，她看了眼孟喜福，攥着装鱼的袋子，忽然问道：“孟总，你晚上有时间，去我家里吃饭吗？”她顿了一下，连忙又说：“炎炎很想让你来家里吃饭。”

　　炎炎连忙说：“对啊对啊，哥哥，你晚上来我家里吃饭好不好？”

　　孟喜福低头看了裴清一眼，沉默片刻后，点了下头，“好。”

　　裴清又去蔬菜区买了些菜，回头那俩人就不见了，裴清还没有孟喜福的联系方式，干着急不知道怎么办，她站在结账区等，等了许久才看见孟喜福顶着炎炎，提着大包小裹走出来。

　　结完了账，三人一起出门，孟喜福开车载两人回家。

　　进了门，裴清就拎着菜去厨房忙活了。

　　炎炎拉着孟喜福去吃零食，间或给孟喜福展示自己的玩具和小宝贝，孟喜福挺大的个子盘腿坐在地上，像个小山包一样。

　　炎炎小小年纪就会臭美，用妈妈的口红给自己画了个红嘴唇，问孟喜福她好不好看。

　　裴清一直埋头在菜板和灶台上，她不敢回头，她不知道为什么孟喜福一次又一次帮她们，她不敢往别的地方想，毕竟孟喜福是一个大公司的总经理，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职员，还离异带个孩子。

　　又或许，孟喜福只是喜欢小孩子，所以他才这么喜欢炎炎。

　　裴清一边做菜一边胡思乱想，忽然听见一阵笑声，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炎炎给孟喜福画了一张大花脸。

　　“炎炎！”

　　裴清拿着锅铲跑过来，炎炎用她的化妆品给孟喜福画了满脸，就算孟喜福不是总经理，她也不能这么干啊！

　　炎炎见妈妈真生气了，连忙站起来背过小手，绷着脸不敢说话了。

　　“别说她，”孟喜福擦了把脸，笑道：“难得找到一个活人模特让她画。”

　　炎炎忍俊不禁地露出了一口小豁牙。

　　裴清想笑又不敢笑，没好气地瞪了炎炎一眼，说道：“你快来洗一下吧，菜好了，马上吃饭了。”

　　孟喜福站起来，跟裴清去了卫生间，彩妆用清水洗不掉，裴清给他挤了些卸妆油和洗面奶让他洗。

　　孟喜福存在感太强了，他个子高，又很壮，一进卫生间，这小小的地方简直有点撑爆的趋势，裴清拿着毛巾，感觉自己连呼吸都不敢。

　　孟喜福洗好脸，接过毛巾擦了一把，他往镜子里看了一眼，忽然低下头问裴清，“你这么害怕我干什么？”

　　卫生间的灯光被孟喜福遮了一大半，那副粗眉利目在灯光的阴影下越发浓重，气氛徒然热了起来，裴清的心脏怦怦跳起来。

　　裴清原本只是觉得不好意思，她离异带着孩子，已经很久不曾和哪个男人单独待在一个屋檐下了，上次孟喜福来家里，还是因为外面下大雨走不了，这次却是来家里吃饭，这么像……

　　“没……”

　　“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现在就走。”

　　“不是，”裴清摇摇头，“我就是，挺不好意思的，炎炎这么捉弄你，你也不生气。”

　　孟喜福把毛巾还给她，道：“小孩子嘛。”他又看了裴清一眼，“出来吃饭吧。”

　　裴清松了口气，把毛巾挂在挂钩上，她把最后一道菜盛进盘子里，孟喜福已经在炎炎的指示下放好了桌子。

　　她家里只有一个茶几一样的折叠小桌，也没有凳子，三个人只能坐在地毯上吃。

　　裴清见孟喜福挺大个个子蜷在地上，颇为不好意思，她把筷子放到孟喜福面前，眼神示意炎炎不可以先动筷子。

　　孟喜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了炎炎面前的碗里，“你不是最喜欢吃糖醋鱼吗？快吃吧，”他看了眼裴清，“一起吃吧。”

　　“孟总，这糖醋鲤鱼，芙蓉鸡片，糖醋樱桃，都是按你们山东人的口味做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孟喜福愣了一下，笑道：“我是东北人，我奶奶家祖上才是山东人，不过你这几道菜，做得味道不错，跟外面鲁菜差不多。”

　　裴清本来还因为记错了孟喜福的祖籍口味而有些局促，听了孟喜福后面的话，才轻松起来。

　　炎炎大概真的很喜欢这道糖醋鱼，吃了一大块肉，但是她食量小，吃完这一大块鱼肉，就吃不下去别的了。

　　裴清没吃多少，吃得也很快，似乎因为和孟喜福同桌，而让她有些食不下咽。

　　孟喜福是一贯的大胃口，裴清手艺也不错，菜品味道很好，他吃了两大碗饭，还把菜全都光盘了。

　　裴清切完水果拿过来，看着满桌的空盘子，顿时有种饱胀的满足感。

　　炎炎一双眼睛瞪溜圆，大声道：“哥哥你也太能吃了吧！”

　　“炎炎！”

　　孟喜福打了个嗝，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每天下班都会换衣服，把西装留在办公室，换上一身宽松的衣服回来，要不然，他今天穿着西裤，坐都坐不下来。

　　炎炎爬到孟喜福身边，想要去摸孟喜福的肚子，她还趴到孟喜福肚子上听声音，抬头问孟喜福：“哥哥，你还能吃吗？”

　　“能啊，”孟喜福道：“我还能把你吃了。”

　　“啊！不要啊！”炎炎跳起来，一下子抱住了妈妈的腿，“妈妈！哥哥要吃了我！”

　　“哥哥跟你开玩笑呢。”裴清把炎炎扯开，把吃完的盘子一一捡到厨房水池里。

　　孟喜福和炎炎玩了一会儿，见裴清已经把碗筷洗干净了，这才起身告辞。

　　裴清送他到楼下，一直目送他的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