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远境》碎辛

6、到头来，像梦一场

　　几天的忙碌让许遥遥暂时忘记了梁境远的事，在稍微闲暇的周五下午，何思思提着两杯咖啡，一杯搁在许遥遥桌上，“师父，尝尝，新品哦，秋冬限定桂花味的。”
　　许遥遥正在写报告，拿起来尝了一口，默默点了点头，还不错。
　　何思思看许遥遥奋笔疾书，凑过去一撇，挑着眉点头，“嗷，欢乐KTV，涉黄案件？这不是三个月之前的事儿吗，师父你这报告稍微迟了点吧？”
　　许遥遥撇她一眼，看着报告，往椅子上一靠，把手一摊。
　　“你师父我是那么拖拉的人吗？涉黄的报告早就交了，这是昨天晚上，两个涉黑团伙在欢乐KTV斗殴，被群众举报了。”
　　何思思一笑，啧啧啧的摇头，“果然还是群众力量大，我听说上次涉黄也是被平安区群众举报的是不是。”
　　许遥遥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何思思的大腿，“诶，上次平安初中女生失踪那件事，刑支队那边有消息吗？”
　　何思思端着咖啡想了一会，叹了口气，“没有啊，听说刑警把平安区翻了个底朝天，警犬都出动了，人却跟消失了一样。”
　　许遥遥叹了口气，初中啊，花一样的年纪，失踪不过是受害者家属的心里安慰，其实这些女孩子，多半凶多吉少了。
　　把报告一搁，许遥遥撑着头在桌上，“思思，让平安初中的巡警队多注意点，尤其是晚自习放学之后，孩子可是一个家庭的希望。”
　　何思思点点头，看着许遥遥的样子便知道她打算下班了，伸了个懒腰，“师父，周末有什么计划？”
　　许遥遥挑了挑眉，抿着嘴看何思思，何思思被她看的打了个抖，有些心虚的偏过了头。
　　“思思啊，”许遥遥看了眼表，提着包站起来，“别再帮你哥打听我了，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何思思叹了口气，还是被发现了，乖巧的点点头，许遥遥一笑，摆摆手，“走啦，下班了。”
　　看着换衣间里的衣服，许遥遥深吸了一口气，套上了收腰的连衣裙，穿上打底裤，套上驼色的大衣，放下头发，坐在凳子上自嘲的笑笑，许遥遥，你真是个没出息的。
　　许遥遥站在分局门口，看着平城市平安区公安局几个大字，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喂，梁境远，有时间吗？我想去江边走走。”
　　黑色的越野车停在分局前，许遥遥莫名咋舌，高中的时候她怎么不知道梁境远这么有钱，车窗慢慢降下来，白净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如既往带着标准的微笑。
　　“遥遥，好久不见。”
　　许遥遥礼貌的点点头，“好久不见，何儒清。”
　　何儒清推开车门，站到许遥遥旁边，何儒清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下班的警员频频回头看着两人，许遥遥有点不自在，往旁边挪了一步，何儒清似乎也感觉到了，主动拉开了距离。
　　“思思没有很麻烦你吧。”
　　许遥遥摇摇头，回头一看，何思思像个小鹰一样向何儒清跑来。
　　“怎么会，思思很不错的。”
　　何思思蹦到何儒清旁边，笑嘻嘻的看着许遥遥，“师父，你们俩怎么碰一起了。”
　　许遥遥拉了拉连衣裙的下摆，不知道怎么回答，何儒清摸了摸何思思的头，笑了一下，“我这不是来接你吗，刚好碰到许组长了。”
　　何思思嗷了一声，何儒清对许遥遥笑了笑，拍了拍何思思的头，“好了，上车吧，爸已经先到了。”
　　何儒清对许遥遥点了点头，便驱车离开，警局面对着一个漂亮的公园，许遥遥看着公园中心的那棵树，那是一颗栾树。
　　深秋的天气，栾树的叶子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树干上零星的挂着黄叶子，没有人愿意在深秋进入光秃秃的公园，也没有人愿意去欣赏凋落的树木。
　　一辆黑色的机车靠在了路边，许遥遥瞥了一眼，很快转过视线，什么精神小伙，把机车停到分局门口来了。
　　许遥遥低头看表，暗自诽腹，这里也不远啊，梁境远怎么还没来。
　　机车男摘下了头盔，洋溢的笑容越在脸上，“阿遥！这！”
　　许遥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梁境远，本质其实是个精神小伙？
　　梁境远把车停住，抱着两个头盔，笑着走到许遥遥旁边，递了一个给她，“走吧，我请你吃饭。”
　　许遥遥颤颤巍巍的接过头盔，梁境远今天穿了一身灰绿色的工装，让许遥遥想到楼下早上扫地的大爷，只可惜大爷不是寸头。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我今天穿了什么，我穿着裙子，跟你一起骑机车！？”
　　许遥遥恼的头发都要立起来，都忘了手上还提着头盔，转头就往反方向走，梁境远诶诶诶了几声，抓住了许遥遥的手腕，“诶，阿遥，阿遥…我，想到之前…你说过想在江边骑骑车，我以为你现在还会喜欢…”
　　许遥遥一愣，这句话是她七年前写给梁境远的信里提过的，完整的话许遥遥已经记不清了，大概的意思是劝梁境远，高考失利也没关系，升本也就多读一年，如果可以，我想和你在江边骑骑车。
　　许遥遥慢慢的转过头，歪着头，那些信，梁境远都收到了。
　　“梁境远，你都收到了信对吗？那三年的信，你全收到了，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呢，为什么啊。”
　　一字一句都像扎进梁境远的心，高考失利，身边的朋友都进入大学生活，只有他，在专科里沉沉浮浮，那个时候梁境远最期待的，只有许遥遥一月一封的信。
　　三年，梁境远的箱子里整整齐齐的码着三十六封信，从前到后，攒着梁境远整整八年的希望。
　　梁境远点了点头，左手还捏着许遥遥的手腕，下一秒，就被许遥遥重重的甩开，许遥遥靠近了一步，脚尖相抵，许遥遥矮些，却不显得弱小，站在梁境远面前一时分不出谁的气势更弱。
　　许遥遥没拿头盔的那只手拽着梁境远的衣领，她想不通，如果梁境远爱她，这么多年，为什么音信全无，如果梁境远不爱她，为什么把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记七年，许遥遥像是掉进了一个长方形的箱子，往前走不通，往后也走不通。
　　“梁境远，十年，十年在你眼里就是放屁吗？高中毕业那次表白，你说把我当妹妹，你会记你妹妹一句话七年吗？”
　　许遥遥像是发泄完的气球，颤抖的松开梁境远的衣领，许遥遥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泪流满面，梁境远总是这样，沉默或者点头，高中最开始那段时间，许遥遥甚至觉得梁境远是个哑巴。
　　许遥遥摇摇头，边摇头边转过身，纤细白净的手捂住眼，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呜咽。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梁境远把手心掐的发紫，颤抖着就要抚上许遥遥的头，许遥遥的头发不短，散散的垂下来，梁境远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垂下了手。
　　许遥遥把难过压进喉咙，转身扯出一丝笑，着看着梁境远，“抱歉梁境远，我情绪有些不好，这么多年第一面，不该这样，我们去江边兜兜风吧。”
　　说着就把头盔戴上，往机车的方向走，梁境远站在原地，看着许遥遥的裙子，“阿遥，你的裙子…”
　　许遥遥笑了一下，拍了拍驼色的大衣，“没事的，我穿了大衣，走吧。”
　　许遥遥看着像三角形的后座，忽然有些后悔了，这一小片地方，真的能坐两个人吗？
　　硬着头皮坐上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危险，梁境远拧开了锁，从第一次见面，许遥遥就很喜欢梁境远的手，修长又有力，所以许遥遥很喜欢看这双手拧点什么，矿泉水，金银花露，小罐头，但凡能拧的，许遥遥都要拜托梁境远。
　　梁境远抿着嘴，迟迟未动，许遥遥伸了伸头，“想什么呢，不走吗。”
　　“你抱着我吧。”
　　梁境远的声音不大，许遥遥的神情恍惚，这句话，一定是出于危险因素的考虑吧。
　　许遥遥犹豫的抓着梁境远腰侧的衣服，这是高中毕业之后，他们第一次正式的见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只认识了三年，后面的八年，都是许遥遥一厢情愿的单相思，可是梁境远说，你抱着我吧。
　　车骑的很慢，甚至被一辆双人电动车给超了，许遥遥抽了抽鼻子，笑了一下，梁境远或许，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吧
　　江边并不远，夕阳洒在波澜的江面上，透着金光。
　　许遥遥立马忘了刚才的委屈和不快，蹦下车，站在江边的围栏边，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大型的货船发出长长的笛声，低沉而悠长。
　　江边有许多小商小贩，叫卖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梁境远掏钱买了两瓶水，也走到了围栏边。
　　拧开递了一瓶给许遥遥，两个人沉默的看着夕阳，人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许遥遥揉了揉眼睛，抓住眼前的无限好便好，至于黄不黄昏，那是下一秒再考虑的事。
　　梁境远的手挡在了许遥遥眼前，夕阳被手指切割成长长的细条，更多了一点破碎的美。
　　许遥遥疑惑的转头，这是什么意思，不让她看夕阳？
　　“别直视太久，对眼睛不好。”梁境远的话像是河边禁止捕鱼的告示牌，声音却是清朗的调子，夕阳把梁境远的脸衬得闪闪发亮，连带着看向他的许遥遥，眼里都是星光。
　　许遥遥局促的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两条手臂抵在栏杆上，许遥遥回头看了看江景，视线又飘到了身旁的梁境远，这条江离他们曾经的学校不远，平城一中，那个靠江靠湖的学校里，藏着许遥遥最珍贵的记忆。
　　傍晚的晚霞正好，两个人面对夕阳，温暖而柔和，两个人的影子被拉的长长的，像是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许遥遥忽然想到高中有一天放学，也是这样美的夕阳，也是站在身旁的檀郎，模糊的轮廓打在墙上，树影轻摇，风吹过许遥遥的身侧，拽着许遥遥飞起来。
　　　许遥遥低着头，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梁境远在她的身边，无论是檀郎还是挚友，至少不只是夜夜思念的一个名字。
　　举起手上的矿泉水，许遥遥眯着眼笑起来，梁境远也笑，抬起手，两个人的矿泉水瓶碰在一起，是三年的挚友，是十年明晃晃的暗恋，是俞伯牙和钟子期，是到头来，十年就像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