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远境》碎辛

1、何以忘忧

　　平城市平安区内，平安区分局坐落于此，公安局的口号被用大大的横幅挂在正中间：为人民服务，做人民公仆。许遥遥入职四年，非常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上午刚解决了王大妈家的果树伸到李大爷的家里，被李大爷拿了几个果子，下午何大叔在楼道里堆积垃圾引发对门于大姐不满又报了警。临近下班，许遥遥帮何大叔处理完垃圾，进行一番思想教育后，身心俱疲的回到警局，倚在椅子上默念：“我是人民公仆，为人民服务是我的职责，我是人民公仆…”
　　坐在对面的何思思看着许遥遥的样子大笑了两声，为调岗申请书画上句号后，走到了许遥遥面前，说：“诶，人民公仆，今天怎么为人民服务了？”
　　许遥遥撑起脑袋，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早上替李大爷赔了十块钱给王大妈，中午回来的路上帮一个小孩找到了妈，下午给王大叔清理了垃圾，”许遥遥仰天长叹，“这都什么事儿…”
　　何思思哈哈哈哈的笑，这时许遥遥的手机发出振动，何思思一瞟，狭隘的笑道：“遥，手机响了，你的寒寒小宝贝给你打电话了，要不是尹寒孩子都有了，我都怀疑你搞百合。”
　　许遥遥瞟了眼手机，踢了何思思一脚说：“滚滚滚，我要是搞百合第一个搞你。”
　　何思思笑着连连说不要，拎起工位上的提包，看到调岗申请书，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到了许遥遥桌上，说：“那个…交给你了哈，师父。”
　　许遥遥沉默的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接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尹寒的声音：“许大警官，今晚有时间跟人民吃个饭吗？”
　　许遥遥笑了一笑，回答道：“尹大工程师邀请，哪有没时间的道理。”
　　尹寒在电话那头嘻嘻了一下，就听见她不到两岁的女儿呀呀的说：“干妈，饭，棠棠，去…”
　　尹寒放下电话哄着女儿说：“棠棠乖，跟着外婆在家里看电视好不好呀，下次再带你去。”
　　又哄了半天才重新拿过电话说：“遥，还在吗？”
　　许遥遥嗯了一声，尹寒才继续说：“那就那家日料店哦，好久没去了，等会是你来接我还是我去接你呀？”
　　许遥遥想了一下，说：“我去你家接你吧，好久没见棠棠了。”
　　尹寒哼了一下说：“你可别，你一来她肯定更要去，不让去就哭，你又心软。”
　　许遥遥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尹寒便挂了电话，此时办公室里只有寥寥几人，灯光昏暗下，许遥遥拿起那张何思思的调岗申请书，沉默了一会，拿起笔在组长那一栏签下了同意，想起前几天爸爸说的话，许遥遥长呼了一口气，也许是该考虑调去一个文职岗位，结婚生子，想到这许遥遥烦躁的捏了捏眉心，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的结婚，父母也越来越着急，频繁的相亲，就算推掉九次，也总得去一次。
　　此时脑子里又想起那个人的话：“遥遥，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晃了晃头，拿起储物间的钥匙，打开自己的柜子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把警服放进去的瞬间，又想起那个人的话：“清醒一点许遥遥，我们是朋友啊！”
　　许遥遥叹了一口气，锁上门走了出来，加班的人看见许遥遥的神情不好，关心的问：“许组长，没事吧，你的脸色很不好。”
　　许遥遥回过神，笑着说没事，出了警局走到低下车库，找到自己的车开了出去，不到一刻钟到了尹寒家楼下，给尹寒发了个信息说自己到了，便掐灭了手机，正想休息会，一个穿着军装的敲了敲她的车窗，许遥遥摁下车窗，那人礼貌的问了七栋的位置，许遥遥想了一会，尹寒家在九栋，七栋应该是在出口的方向，指了指出口，那人笑着道谢便离开了，此时正是深秋，冷风从窗户灌进来，冷的许遥遥打了个哆嗦，想起来曾经的一个误会，高中毕业跟喜欢的人表白失败，喝的烂醉，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那时候的风，好像也是这么冷…
　　裹紧了了身上的风衣，就看见尹寒蹦蹦跳跳的从楼道里出来，许遥遥打了个双闪，尹寒招了招手走了过来，拉开副驾驶的门笑嘻嘻的坐进来，许遥遥看着她拉好了安全带才启动，一路上尹寒笑着跟她吐槽，棠棠会说话了之后经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又不知道什么意思，经常是小孩大人一起着急。
　　许遥遥在旁边边听边开车，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日料店，这家日料店是许遥遥和尹寒高中常去的，尹寒一下车便感叹道：“又装修了呀，诶，遥，”说着拿胳膊肘顶了顶许遥遥，“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这还只是个小门店。”
　　许遥遥笑着点了点头，说：“是啊，变化真大。”
　　进了店，老板正在做寿司，看见二人进来笑着招呼：“两位来的真巧，新到的鳗鱼，尝尝吗？”
　　她们是这家店的常客，跟老板都很熟悉，尹寒指了指许遥遥说：“给她来一份鳗鱼饭，”又指了指自己，“给我来一份omakase套餐。”
　　老板点点头准备进后厨，却被许遥遥叫住：“老板，再上一壶清酒。”
　　老板笑笑点点头，尹寒有些诧异的看着许遥遥，因为自从五年前许遥遥开始备考，就再没沾过酒，想了想今天把许遥遥拉出来吃饭的目的，尹寒笑着说：“怎么了，许大警官有什么喜事儿，还要恰点小酒？”
　　许遥遥拿起一个酒杯，听到也笑笑说：“滚蛋，”下巴扬了扬，“你喝不喝？”
　　尹寒挑了挑眉，拿起一个杯子在手里转，想了想又放下了，说：“我就算了，凌宋要是知道，怕是要跟我吵架。”
　　说着老板就送上了清酒和鳗鱼饭，和尹寒说omakase正在准备，许遥遥倒了一杯酒，先抿了一下，一如既往的难喝，但还是扛着那股生味一饮而尽，尹寒看着许遥遥的表情，就知道这清酒是许遥遥一贯不喜欢的，看来不是喜事。
　　尹寒摁住许遥遥准备接着倒第二杯的右手，歪了歪头，许遥遥笑笑，换了只手倒，倒完举起来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说罢又是一杯下肚，尹寒觉得有些奇怪，干脆把手搭在酒壶上，开口问：“你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许遥遥拿手撑着头，答非所问道：“寒寒，我爸是不是找你了？”
　　尹寒犹豫了一下，诚实的点点头，说：“许伯父说你终于肯去相亲了，让我问问怎么样。”
　　抬头看着月亮，许遥遥想起相亲的场面，两个人彬彬有礼的坐着，友好的介绍自己，客气的为对方夹菜，用的都是公筷，完美的简直挑不出毛病，可是…
　　许遥遥说：“很完美，可是这样的完美，像一盆虚假的泡沫，当挥开这些泡沫，什么都没有，没有感情，没有爱，只有肥皂水，满地的肥皂水…”
　　尹寒抿了抿嘴，说：“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遥，你二十六了。”
　　许遥遥自嘲道：“是啊，我二十六了，你只比我大七天，你都已经有一个两岁的棠棠的了，”仰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寒寒，我最近总是想起他，他快回来了…”
　　多年的朋友，尹寒当然知道许遥遥说的是谁，占满了许遥遥十年青春的人，尹寒深吸了一口气，说：“可是遥遥，他拒绝你了，十年，你们认识十年啊，前三年你一封信一封信的写，这五年他更是杳无音讯，你知道他在哪吗，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孩子，你要这样等一辈子吗？”
　　说到激动时，尹寒恨不得把许遥遥打一顿，许遥遥自然明白好友的愤怒来自何处，她把八年青春耽误在了一个不爱她的人身上，可是如果他有什么苦衷呢，如果他有什么难处呢，如果…他也曾经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呢。
　　许遥遥仰着头，眼前却还是模糊了，她想到他们最好的那一年，是分班后那一年，好到两个班的班主任都认为他们在恋爱，他笑着摘去她发丝上的落叶，她笑着跟他介绍外婆家的栾树。
　　许遥遥用手遮着眼睛，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选我。”
　　尹寒听到这话气的喝了一口酒，辣的舌头发麻，恶狠狠的说：“因为他把你当妹妹，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沉默寡言，感觉整个人都是灰的，你以前呢？”
　　说着从钱包里里翻出一张照片，两个女孩手挽着手站在花园里，两个男孩各站在一旁，天真的笑着，那是十七岁的许遥遥和十七岁的尹寒，站在尹寒身旁的，是尹寒的前男友，而站在许遥遥身旁的，是她爱而不得多年的人。
　　尹寒指着照片上的许遥遥说：“许遥遥，你以前多阳光，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因为他不爱你，许遥遥，梁境远**不喜欢你！”
　　许遥遥身子抖了一下，却还是保持仰着的姿势，把手从眼睛上拿开，定定的望着天花板，想着尹寒的话，她又哪里不明白，梁境远是不喜欢她的，这么多年也从未祈求过他爱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许遥遥不明白，为什么曾经他们那样的好，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此时遥远的喀喇昆仑雪域上，许遥遥思念多年的人正在收拾东西，梁境远看着手中的照片，那是一个女孩的证件照，短发被拢在耳后，灿烂的笑容像太阳一样耀眼，这是许遥遥十六岁上高中拍的，曾几何时，学校里流行和好友交换证件照，这张照片才到了他的手里，也成为他这五年雪山生活里，唯一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