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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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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罕与松支在南蛮中部的草野平原开战。这里是一处古战场遗迹,名为草野,却寸草不生。
许闻莺被留在北岭,在尤罕带兵出发三日后的清晨,她孤身轻装出行,连个包袱也没带。
刘缅在南蛮设的驿站共十四个,商业据点共二十七个。当时许闻莺被按着脑袋背地图,也没想到自己用上的时候会是这么个情况。
离北岭最近,同时又要在尤罕的势力范围内,可选的驿站少说也有七八个。只是她离开的当晚未归,必然有人传信给尤罕,并且派人来找她。凭许闻莺的隐匿身法,能让追查的人找不着北。但考虑到不能把动静闹得太大,她最好选择三天以内可以赶到的驿站。
符合条件的驿站所在地仅剩三个:桃观,河宿和赤鉴。
其中河宿到百二城最快,桃观地处深山往来不便,赤鉴与百二城隔水相望。天险难渡,实在想不通刘缅当初是出于什么目的选的址。
许闻莺没有过多地考虑尤罕从战场回来找她的可能。毕竟再怎么速战速决,光是来回就要半个月,战争没有回头路,在没有打下王宫之前,尤罕是不会勒马回身的。
保守估计,也得三个月才能结束。
有这个时间,她都能在南蛮和中原的边界纵马几个来回。
尤罕收到消息时,正是许闻莺出逃第二日。按当前的行军速度,次日午时前便可到达战场。
男人坐在马背上,看一眼风尘仆仆的前来报信的士兵,扔了个水壶给他:“你即刻赶回,率北岭护卫搜寻自河宿到百二城的所有民居和客栈酒肆……人迹所至,都不要放过。”
士兵领命而去。
帑伊走进神色晦暗的男人,迟疑地请示道:“王,那我们……”
尤罕漠然看向他:“全力进军,准备迎战。”
许闻莺此时正在赤鉴驿站。
桃观正是先前音书所在的驿站,既然曲流来过南蛮,自然把音书带走了。竹楼现在是人去楼空。尤罕去过那里,总会想到要搜查。
河宿便利,然而正因为便利,所以繁华,是那一地域最大的城池。尤罕在河宿留下的守备军只多不少,只怕她还在驿站就已经封城。更何况,当初刘缅回中原走的就是河宿这条路,尤罕如果不知道那才奇怪。
许闻莺在赤鉴遇到了老熟人。
主事人端着和善的笑接待她。
许闻莺把刘缅的信拍在桌上,吩咐:“帮我准备一套赤鉴商人服饰,安排人手穿着与我类似的衣裳赶往桃观和河宿,再按主家给的路线前往百二城。”
她来时穿着的是当下最常见的南蛮服饰,在南蛮各地随处可见。
主事人应下,看过信,从怀中取出通关文牒,与一个包袱一起交给她,笑道:“主家已经安排妥当了,姑娘请随她前去渡河。”
主事人招呼一声,一个娇娥装扮的南蛮姑娘就掀了帘子走过来。
“马车已在小门候着了,”南蛮姑娘用熟练的中原话说道,“姑娘,请随我来。”
许闻莺在马车上换上了跟南蛮姑娘一样的衣裳。
她有点恍惚。
当时她被送到尤罕面前时,在他眼里她何尝不是娇娥呢?
刘缅不会爱惜一枚棋子,难道尤罕就会吗?
她早该走了。
两人一下马车,便有船夫来接引。许闻莺拎着裙摆上船,抬头便看见满船舱的娇娥。
南蛮姑娘挽上她的手臂,径直往船舱深处走。她找了个铺了竹席的角落,拉着许闻莺坐下。
过了一会儿,临到开船的时辰了,来了一位其貌不扬的青衣女子,她面无表情:“都安静点,来我这儿记名,主家费心把你们送到贵人那里,别在路上就丢掉规矩。”
娇娥们显然都经过训练,听了话便排着队轮流上报名字,船舱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轮到许闻莺,她垂眼:“妾名莺歌。”
南蛮姑娘报上的名字是桑拾。
船开了。
桑拾挨着许闻莺坐下,从身上摸出一把木梳,一边理顺头发一边说:“你身上玉器也太多了,一看就是受宠的,搭这身翠屏正正好。主家果真下了血本,将你送出来。”
翠屏是碧色娇娥服饰的名称,正是刘缅为她准备的衣裳。
因为出来的时候带包袱太显眼,许闻莺无可奈何,只能尽力把能带上的玉器都往上戴。方才在马车上换衣裳的时候已经卸下一大半塞在原本放翠屏的包袱里,只是比起其他娇娥,她的装扮还是算得上华贵。
玉镯玉佩玉钗便罢了,偏她脚腕上也戴玉环,娇娥的服饰并不繁重,行走间隐隐约约就能看见。
然而这玉环是尤罕命匠人打造,亲手扣上,除非断裂,否则无法取下。
许闻莺也学桑拾笑:“既然受宠,更要好好做事,才对得起主家。”
“说得不错,”桑拾随口附和她,又说,“现下马上是用晚膳的时辰,吃过饭管事的就要给我们分地方待好,明日一早船就能靠岸。”
许闻莺敛了笑。这江河是天险,却也水流迅猛,可谓“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真要算起来,行程也不比河宿慢。
“你啊,”桑拾打量了她一会儿,“肯定得去二层船舱。”
该给的信息都给得差不多了,桑拾就此缄口不言。
给娇娥们的晚膳是一碗青菜粥。
收完碗一刻钟后,青衣女子再次走进船舱,她身后跟着七个侍女装扮的姑娘。
青衣女子叫一个名字,就有一位娇娥走出来跟着其中一个侍女上楼。
七个侍女都走了,原地只剩青衣女子,她又念道:“莺歌。”
许闻莺走上前去:“妾在。”
青衣女子收起手中的名单,扔下一句:“你随我来。”
许闻莺被引到二层船舱靠近船尾的隔间。
“你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青衣女子说完转身便走,许闻莺伸手握住她腰间挂着的竹牌,两股力道一拉扯,竹牌轻易脱落到了许闻莺手里。青衣女子面色不改,若无所觉地走了。
许闻莺收好竹牌,关上隔间门,躺上软塌阖眼。
许闻莺向来浅眠,水上行船又晃晃悠悠,她半梦半醒地睡了一晚,次日天还没亮便起身穿衣洗漱。
天亮了没一会儿,传来敲门声,有人声问询:“姑娘可起了?早膳现在用吗?”
许闻莺打开门,昨日的青衣女子捧着餐匣站在门口。
“姑娘既起了,便尽快用膳吧,”青衣女子低眉敛目,“再过半个时辰船就靠岸了。”
许闻莺接过餐匣,关上门。
打开餐匣,还是和昨晚一样的青菜粥。除却餐具,另有一只红封口的白瓷瓶。
那是刘缅的手下出任务的随身物品之一。
鹤顶红。
许闻莺把瓷瓶揣进怀里,端起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大抵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她实在没什么胃口,最终只好搁下碗。
一炷香后,许闻莺走出隔间下楼。青衣女子去收餐匣,碗里的粥还剩下大半。
船很快靠岸,桑拾穿过一众娇娥来找到许闻莺,抬手给她理了理头巾,挽住她手臂一同下船。
一下船,娇娥们就被送上不同的马车。桑拾没能继续陪同,她是要跟别的娇娥一同被送往权贵府上的。而许闻莺与其他七位娇娥各有一驾单独的马车,她们的侍女与之同行。
青衣女子扶许闻莺上了马车后,过了一会儿也掀了帘子坐进来。她手里端了一碟红糖发糕,放在马车中间的小桌案上。
许闻莺视线扫过青衣女子腰间长剑,隔着手帕拿了一块发糕吃。
她喜辣嗜甜,是在南蛮的时候才发现的。刘缅实在算得上是个好师父,教她不辨六味,不露喜恶。
青衣女子贯彻沉默,见她吃着糕点,便为她斟茶。
许闻莺吃饱喝足,青衣女子递过来一个包袱。
“姑娘将要过百二城,须得换上这身。”
许闻莺接过,青衣女子叫停马车,掀了布帘一跃而下。随即马车又开始行进。
马车在城门口被拦下,守门的士兵要求查验文牒。
一身素白的女子头戴帷帽,腰间一柄青铜色长剑,素手递出通关文牒。
“可看过了?”
士兵把文牒看过,恭敬交还退开:“恭迎使者归。”
许闻莺收好文牒,放下布帘坐回。马车无阻通过。
她靠上车壁,长叹一口气。
刘缅如今既然还有能耐替她造个无中生有的使者文牒,过得总归比她好。此番将她召回,也不知有何必要。
经此大变,刘缅若还有气力折腾,她也敬他是个人杰。
进了百二城,就是皇帝的地盘,任尤罕还是南蛮王的时候,也难进寸步。况且他如今疲于征战,根基不稳,哪怕夺回王位,也不得不休养生息。
许闻莺撩起后窗的布帘看一眼缓缓闭合的城门,取下腰间长剑环臂而坐。
身后万重山,轻易过眼。
一个月后,许闻莺到达京城。
第一件事是去把包袱里的玉器给当了。
等许闻莺从当铺出来,她身上的首饰只剩下脚腕的一对玉环和发间一支白玉簪。她掀起一半帷帘,看着久违的车水马龙。
第二件事,去护国寺见刘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