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劫难逃》墨醉兮

5、第五章

　　这天的聚会在一种极为微妙的气氛中散了。黎琰回府的时候路过明国公府，踌躇良久，他还是跑去找了自家表弟。
　　黎琰被福伯引着来到了小花园，叶骁玹正半倚着栏杆在发呆。黎琰走到他面前他才忽然反应过来：“琰表哥，你怎么来了？”
　　看着叶骁玹脸上忽然绽开的清浅笑容，黎琰心下一酸：这个表弟太懂事也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了，若不是之前听老大和老三说起，只怕他是绝对想象不到他现在背负了多大的压力的吧？
　　“琰表哥？”叶骁玹有些诧异黎琰的沉默。
　　“骁玹……听说你想回余杭？”黎琰考虑半晌问道。
　　“琰表哥你也听说了啊……”叶骁玹似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只是因为有点想祖父，一时冲动罢了。”
　　因为之前自己一直刻意与叶骁玹保持距离，现在黎琰反而不好直接开口问他。他暗暗打量着叶骁玹，叶骁玹脸上的笑容依旧，但是仔细观察的话，还是可以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愁绪的。
　　“骁玹，表哥想告诉你，无论如何，表哥总是站在你身后支持你的。”
　　“……谢谢你，琰表哥。”叶骁玹闻言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脸上是真诚而感激的笑容。
　　黎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注意到了他放在身侧的一大一小两把剑：“表弟，你这俩把剑是……”
　　叶骁玹将轻剑执于手中，挽了个剑花：“琰表哥，切磋一把？”
　　黎琰打量了一下叶骁玹，来了兴趣：“请。”
　　黎琰师承天策府，擅用长枪，尤其是马上枪术，不过，这会子没有马，至于枪，叶骁玹这边倒是有不少。黎琰挑了一把顺手的，然后俩人就去了演武场。几番你来我往，黎琰终是略胜一筹。
　　打完一场，黎琰擦了把汗：“骁玹，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叶骁玹闻言轻笑：“还是琰表哥你比较厉害。”
　　“对了，骁玹，你那另外一把剑一直背着是干什么的？负重？”黎琰刚有看叶骁玹的两把剑，他手中的轻剑锋锐异常，一看就是把好剑，但那柄重剑却是厚重无比，且没有开锋，很是奇怪。
　　叶骁玹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太多：“我师从藏剑山庄，这是门派特色。”
　　“藏剑山庄？”黎琰记得自己的师门传承中有提到过这个门派，两派当年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不过不比天策府还偶尔会在外头露面，藏剑山庄早已隐世不出多年，印象中那派弟子最为标志性的就是身后一轻一重两把剑。
　　又是一年中秋佳节，灵武帝于宫中设宴，叶骁玹考虑良久终是决定赴宴：“福伯，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努力扭转局势。”
　　“世子，您心中有成算就好。”看着叶骁玹的马车往宫中驶去，福伯叹了口气。
　　若说没有忐忑，那是假的，不过就如叶骁玹同福伯说的，大不了就是个鱼死网破的结局。人一旦作了最坏的打算，便反而无所畏惧了。而且，叶骁玹很确定，太子再荒唐，也绝对不敢在如今这时候对自己做什么的。
　　叶骁玹刚到宫门口，就迎面遇上了燕熙晟。燕熙晟是骑马而来的，他的马后跟着一辆精致的马车。叶骁玹下了马车，伸手作揖：“镇国侯夫人，燕大哥，燕小姐。”
　　“叶世子多礼了。”镇国侯夫人微微一欠身算是还礼，她的身后，燕熙宁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叶骁玹，叶骁玹朝她微微一笑。
　　燕熙宁也笑了：“叶哥哥，我很喜欢你的画呢，还有，你长得真好看。”
　　“是么。谢谢你的夸奖。”
　　“母亲，我和骁玹一起过去了。”燕熙晟道。此时宴会还未开始，男子和女眷的临时休憩处在不同的地方。
　　燕熙晟带着叶骁玹来到休憩处时，杨陌松几人已经到了，三人看到燕熙晟和叶骁玹相携进来，心情都有些复杂。
　　叶骁玹朝三人点点头，正准备去到黎琰身边，却被燕熙晟阻止了：“燕大哥？”
　　“坐。”燕熙晟略带强硬地将叶骁玹拉至自己身边坐下。叶骁玹有些莫名，但也没多想。
　　“老大，你怎么和骁玹一起过来的？”柳郧阳看了看两人。
　　“宫门口遇见的。”燕熙晟淡淡开口。
　　“说到宫门口，你俩来晚了一步啊，不然还能看场好戏。”杨陌松手执折扇，语笑风流。
　　“什么好戏？”叶骁玹好奇地问道。
　　黎琰未语先笑：“噗，咳咳，骁玹，你来帝都这么久有没有听说过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他们的女儿的传闻？”
　　“吏部尚书的女儿没听说过，不过，兵部尚书的女儿？是以自身为饵斩杀了祸害弥县许久的采花贼的那一位吗？”叶骁玹问。
　　“对，就是她。至于吏部尚书的女儿，”黎琰道，“骁玹，你以后在外头遇见她一定要绕着走啊。”
　　“欸？”叶骁玹表示不明白。
　　“你长得太好了，我怕她妒忌你。”黎琰笑道。
　　叶骁玹：“…………”
　　“骁玹，我跟你说，吏部尚书家的千金白夕倾，一直自称是帝都第一美女，她见不得有比她好看的女子。兵部尚书的千金洛绯瑶之前一直生活在祖籍，也就比你早来帝都半年多。重要的是，洛绯瑶长得比白夕倾要美得多。”杨陌松笑着道，“当初俩人初见面，白夕倾就记恨上了洛绯瑶，想找麻烦，结果反被打了。自打那之后，两人就结了仇，一旦碰面就是一场风暴。”
　　“之前在宫门口，两人正好撞上了。”柳郧阳也是笑得不能自已，“白夕倾本来还想保持着庄重优雅，结果被洛绯瑶两句话激得当场发飙，偏偏她还总是不记打，忘记自己的武力值和洛绯瑶完全不在一个水平，又丢了个大脸。”
　　“洛绯瑶不简单，遇见她要小心。”燕熙晟小声地提醒叶骁玹。
　　叶骁玹侧头看向燕熙晟：“欸？”单就传言而言，叶骁玹还是挺欣赏洛绯瑶的。
　　“老大，你可不能因为有传言说洛绯瑶喜欢你而你不喜欢她就在背后说人坏话啊。”柳郧阳调侃道。
　　燕熙晟斜睨了柳郧阳一眼，然后认真地对叶骁玹解释：“别听老二瞎说，骁玹，你想，只是一个多月就能在帝都的顶级贵女圈站稳脚跟，这样的女子，会简单吗？”
　　“那确实很厉害。”叶骁玹看着燕熙晟，“不过，燕大哥，既然这么厉害又漂亮的洛姑娘可能喜欢你，你不考虑一下吗？”
　　“我有喜欢的人了，不需要考虑。”燕熙晟面上平淡，但语气十分坚定：洛绯瑶这样的女子会真的只是一面就喜欢上一个纨绔？笑话！
　　叶骁玹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燕熙晟，终究没有多问。虽然现在跟燕熙晟接触多了，但叶骁玹不认为两人已经熟到可以讨论这些私事的程度了。
　　黎琰看着自家表弟一脸懵懂无知，完全不知道身边那头大尾巴狼随时准备叼着他回窝，真是糟心极了。偏偏那头大尾巴狼还不忘时不时威胁性地看一眼自己，警告自己不能漏口风，黎琰只觉更糟心了。
　　几人没在休憩处待多久，宴会就开始了。宴会上，燕熙晟看似认真的欣赏歌舞，实则透过表演歌舞的宫女暗暗看着叶骁玹。
　　叶骁玹的礼仪被教导得很好，无论是坐姿还是用餐的动作，都十分标准，一举一动都透着真正的世家风范，优雅、高贵、带着淡淡的疏离，有那么一瞬间，燕熙晟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那九天之上的神祗，高高在上，看似近在眼前，实则遥不可攀。
　　想要抓住他，想要将他拉下神坛，想要将他紧紧锁在怀中，想要占有他的一切，让他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燕熙晟闭眼不再看，暗暗压抑住心中奔腾汹涌的欲望，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一个人生起这般强烈的渴望。
　　燕熙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已是平静无波，他心有所感，朝太子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才平复的心绪再次掀起巨浪。看着太子几乎是眼都不眨地看着叶骁玹，而叶骁玹的动作也逐渐变得有些僵硬，燕熙晟握紧了拳头，不停深呼吸，同时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冲动。
　　叶骁玹可以感觉到有视线在看着他，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就发现了视线的主人，一个是燕熙晟，而另一个，就是太子黎玦。
　　燕熙晟的视线很快就移开了，但是太子黎玦……感受到越来越火热的视线，叶骁玹很不自在，偏偏没有任何办法可想，这种被完全束缚压制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恼火啊。
　　宴会结束后，叶骁玹循着人群往宫外走去，却在殿门口被太子拦住了：“太子表哥。”
　　黎玦的态度十分亲切：“表弟，回去路上小心。”
　　“谢太子表哥关心。”
　　在叶骁玹同太子擦肩而过的时候，燕熙晟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及至上马车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
　　“表弟，你是个聪明人，听说你想回余杭，那聪明的你告诉我，待我登基，你还能逃到哪儿去？”叶骁玹自睡梦中惊醒，额际已是一头冷汗。太子黎玦在耳边说的这句话如同邪恶的诅咒缠绕着他，让他食不安寝，夜不能寐。伸手抓住置于床头的西天聆雪和弱水，叶骁玹将其紧紧抱在怀中，闭上眼的同时，一滴泪自眼角滑下。
　　“哥哥，很晚了，你怎么还有心情练武啊？”燕熙宁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看着自家大哥大晚上不睡觉在练武场里举着盾刀对着木人一阵猛砍。
　　“仙仙乖，你先去睡，我再练会儿。”
　　“哥，发生什么事了吗？”燕熙宁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出自己打个此时一招一式都带着莫名的发泄意味。
　　“没事，我就是一时睡不着，去睡吧，乖。”燕熙晟停下动作，走到燕熙宁身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晚安？”
　　“晚安。”
　　“陆柯，你有没有觉得哥哥最近很不对劲啊？”回房的路上，燕熙宁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说道。
　　“世子最近很关注明国公的世子。”声音凭空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
　　“陆柯，和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出来啊，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在跟空气说话。”
　　一身明显异于中原服饰的明教教众打扮的陆柯在燕熙宁面前缓缓显出身形，一头红发微微卷曲，一双弯刀寒光湛湛，一金一蓝的异色双瞳此时正温柔地注视着燕熙宁。陆柯的表情有些无奈：“小姐，我是隐卫。”
　　“我知道你是我的隐卫啊。”燕熙宁挑眉，“但那又如何，隐卫就一定要隐身吗？”
　　“……”陆柯沉默半晌，“小姐你开心就好。”
　　燕熙宁满意地笑了：“你刚刚说哥哥最近很关注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叶世子？”
　　“嗯，这段时间世子派隐卫收集了不少叶世子的消息，还让人去查了叶世子的生平。”陆柯犹豫了一瞬又开口，“据说之前世子同叶世子在七夕灯会相遇同游后，回来脸色很不好。”
　　“昨天在门口遇见的时候，看着哥哥跟叶世子关系不错啊，除了柳哥哥他们三人，叶世子还是哥哥头一次主动要求同行的人呢。”
　　“我觉得，世子和叶世子之间应该是没什么龃龉的。”
　　“你的意思是，有问题的是其他人？”燕熙宁摸了摸下巴，“算了，哥哥不说我也不瞎猜了，不过，陆柯你有空稍稍帮着注意一下这方面的消息吧。”
　　“是，小姐。”
　　临进屋，燕熙宁忽然开口：“陆柯，知道最近我为何不怎么让阿玥侍候吗？”
　　“小姐你必有自己的考量。”
　　“是的，我确实有考量，”燕熙宁的表情有点严肃，“陆柯，我知道阿玥喜欢哥哥，但是你也知道，哥哥并没有收她的意思，她最近的情绪有些不稳。”
　　“……小姐放心，我会好好规劝玥儿的。”
　　“陆柯，我不是不想帮阿玥，只不过，你也该知道的，感情之事，最是不可强求。哥哥不喜欢，再怎样也是没办法的。”
　　“劳小姐为玥儿费心了。”陆柯看着燕熙宁，心中苦涩：小姐，你说得对，感情之事最忌强求，不过于我而言，能一直看着你就足够了，我不会造成你的困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