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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初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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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有动静,黎一也醒了过来,慵懒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恰好对上了沈君天黝黑的双目:“你醒了?”他揉了揉模糊的眼睛和酸痛的脖颈,柔声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这是……医院?我怎么了?”沈君天打量四周,坐起身来,黎一站起来扶了他一把。
“你发烧了,到医院的时候都39度了,真不知道你昨天晚上是怎么撑过来的。”黎一温柔的语气中饱含担忧,还带了些许控诉:“医生说你空腹喝酒,伤了胃,又受了寒,才会烧得这么厉害。”
沈君天想起昨晚的所作所为,一时有些心虚,不敢直视黎一。
黎一见他不说话,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沈君天嘴边:“先喝点水。”
沈君天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这才抬头问道:“现在几点了?”嗓音说不出来的沙哑和性感。
“晚上九点,你快睡了一天一夜了。”黎一放下杯子,按了床头专用的呼叫铃,又问沈君天:“想吃点什么吗?我去给你买,这里现在只有粥。”
沈君天摇头,看了一眼摆放在床头的保温盒:“就喝点粥吧,没什么胃口。”他猜这粥一定是黎一熬的,没有证据,仅凭直觉。
值班医生来得很快,他帮沈君天做了一下简单的检查,又让护士量了体温,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体温降下来了,晚上再观察一下,不再发烧、胃也不疼的话,明早就可以出院了。”然后又叮嘱了一些饮食注意事项,就离开了病房。
黎一把粥盛好,递给沈君天,沈君天眼眸一垂,望着碗里的银耳百合莲子粥,没有伸手去接。黎一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我没有力气,你能喂我吗?”
黎一马上担忧起来:“嗯?刚刚怎么不说,我再让医生……”
沈君天却打断他:“不用!”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以后,又降低声音冷酷地说:“我就是刚醒过来饿的,吃点东西就好了。”
黎一不疑有他,坐到床边,舀起一勺粥,嘟起嘴轻轻吹了两下,递到沈君天嘴边:“张嘴。”
沈君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黎一,慢慢地张开了嘴巴,轻轻含住了勺头,吮吸,咀嚼,吞咽,一气呵成,嘴唇离开时还不忘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勺沿。
他的小心思全都放在了黎一身上,仿佛黎一喂他的是毒药,他也会甘之如饴地吞下去。
但黎一没有心思关注别的什么,只是奇怪吃东西一向狼吞虎咽的沈君天,此刻怎么变得温温吞吞,只当他是生病比较虚弱。
他一丝不苟地伺候着沈君天,还细心地用纸巾帮沈君天擦了擦不小心掉落在嘴边的粥渍,俨然把沈君天当做孩子一样照顾。
直到一碗粥见底,他才将目光上移,对上沈君天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问道:“你这什么眼神?怎么这样看我?”
难道是粥放久了不好喝?不对啊,明明还是烫的。
“昨晚……”沈君天缓缓吐出两个字。
“昨晚你喝醉了,做了什么都不奇怪,我不会放心上的,放心!”黎一抢先说,心领神会地扬起一个“我懂”的笑容。
醉汉行为而已,不必当真。
他这么想,沈君天未必接受:“……不会……放心上吗?”他低声呢喃。
“当然了,我知道暗恋一个人很苦的,你哥哥我也是过来人,能理解。我还以为你会忘记昨晚的事呢,居然没断片,难得。”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介意沈君天亲了他。
“怎么会?”沈君天眼神黯淡下来,自嘲道,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黎一听出他不高兴了,不知他又抽的哪门子风,只当他亲了男人不开心,这搁谁谁开心啊,又不是变态!
“不会是你的初吻吧?哈哈哈!”黎一故意逗他开心,“哦,不对,是初唇!”
沈君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
“还真是啊?沈君天?”黎一放下碗,靠近了他,盯着他的脸看,还不忘摸上一把:“哈哈哈,你也太纯情了!都二十岁的人了,初唇都还在呢!我可要真对你刮目相看了!”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竖起了大拇指。
沈君天推开他,别过头,不服气道:“难道你不是?”
“哥当然不是了。”黎一自信地说,“哥可是交过女朋友的人,跟你这种纯情小处男可不一样。”
“是么?交过多少啊?”沈君天不咸不淡地问,他知道黎一不可能单身二十几年,但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他的感情史,一来怕自己嫉妒,二来怕黎一念念不忘。
“凭什么告诉你啊,想查户口啊,小朋友?先叫声哥来听听我就告诉你。”
“当我没问。”沈君天冷冷道,反正都是过去式了。
这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两人的对话,黎一接起来,就像变了个人,礼貌道:“小雨,你好,嗯,醒了,好。”说完把手机递给沈君天:“你助理。”
沈君天接过来,放到耳边,说:“是我,怎么了?”沈君天一直没有说话,都是何小雨在说,直到最后,他才说:“好的,我知道了。”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黎一问。
“邱梦要过来,可能已经到楼下了。”
“那我去接点水。”沈君天的家人要来,他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他刚拿了烧水壶,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呼啦啦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黑灰色职业套裙的漂亮女人,头发齐肩,五官立体,妆容精致,她踩着一双恨天高,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沈君天床边,又是摸头又是嘘寒问暖的,还让跟着来的两个家庭医生给他把脉,量体温,得到医生“没事”的回答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又张罗着后面的人把各种补品、水果摆开。
小小的普通病房瞬间显得拥挤不堪。
她打量了一下病房的环境,轻轻皱了皱眉:“房间太小了,没有空调,没有热水,也没有陪护。”她转身对身边一个高高瘦瘦、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子说:“去办一下转院手续。”
男子应了一声,刚要退开,沈君天无奈地揉着太阳穴,冷声阻止道:“够了,我不转院,明天就能出院了!还有,你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不需要!”
男子停下了脚步,看向邱梦,邱梦示意他等一下。
她向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都昏迷一天一夜了,不需要?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她的语气不容置喙,还似是一点也没看见沈君天拉得老长的臭脸,开始数落他:“发生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打个电话告诉我一声,我都是从别人嘴里才知道的!你说这像话吗?”
“你每次都搞得这么兴师动众,我告诉你合适吗?”沈君天说话声音比邱梦还要大,完全不像一个病人。
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过时都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两眼。
“兴师动众?我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邱梦一听他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连夜乘机从外地赶过来,公司里多少事情等着我定夺,一个重要的会议都被我推了,你不感恩就算了,居然是这种态度?”
沈君天不领情:“我什么态度?是我让你来的吗?”
邱梦气笑了:“呵,倒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就不该管你!让你在外面自生自灭。”
沈君天嘲讽地哼了一声:“我本来就是自生自灭长大的。”
“你……”邱梦被他气得说不话来。
“骗子。”沈君天又补充了一句。
邱梦眉头皱得更深:“你非要这么记仇吗?好啊,我今晚就不该出现在这,我走还不行吗?”说着扭头就要离开,随行人员自动让出一条道。
“您别激动,他一直昏睡,也没带手机,他不是故意不说的。”黎一忙上前阻止。
终于见到传说中这位沈君天的“小妈”,样貌倒是比黎一想象中的年轻。
邱梦这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她平静下来,打量了一下黎一,放缓声音:“您是黎一,黎老师吧?您好,我是邱梦。”她愤怒的脸上换上了职业笑容,大方地伸出了手,“让您见笑了。”
黎一回握,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邱总,您好,我是黎一,也是沈君天的朋友。”
“朋友?他这性格还能交到朋友,真是天下红雨!”邱梦说这话时,却是看向一脸怒气的沈君天,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
黎一有点尴尬,本来刚开始他是想出去的,但是人这么多,他被挡住了去路,只好抱着烧水壶站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后来眼看邱梦就要愤然离开,再怎么说她也是沈君天的老板和后妈,闹翻了对沈君天不利,于是他没法再袖手旁观下去。
说到底,邱梦也是担心沈君天,才火急火燎地赶来,亲人之间哪有这么不欢而散的。
“我交不交朋友、交什么朋友,关你什么事?黎老师,你别理她,她脾气就这样,见人就怼。”沈君天与邱梦争锋相对。
看来这对母子果然像传言中说得一般,关系不和。
邱梦这才意识到自己对黎一口气不好,忙声道:“不好意思,您别见怪,我不是说你,我只是一时被他气到了。”她剜了一眼沈君天,口气不善:“我不是见人就怼,我只怼贱人!”
“你……”这下轮到沈君天哑口无言了。
“没关系,我知道您是为了沈君天好,你们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一聊,没什么解不开的结。”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黎一连忙插话,他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沈君天身边,隐隐与邱梦形成对立之势。
“要是他也像黎老师您这么善解人意就好了,我也能少操点心。”邱梦一脸恨铁不成钢。
沈君天把头扭朝一边,懒得与邱梦对视。
“沈老师也很好的,只是您没发现,要多给他一些时间和空间,多信任他,有些事情,他一个人也能处理得很好。”黎一拍拍沈君天的肩膀,安抚了一下他。
“我也不是不信任他,是他也要让人信任啊,他从小娇生惯养,心思单纯,做什么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自从那年出事……”邱梦话到嘴边,才意识到现在的场合不合适谈论那些事,声音戛然而止。
正有些尴尬的时候,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她望了沈君天一眼,当着众人的面接起来,语气尊敬地说:“看到了,没事,您放心吧,发烧和胃疼,烧现在已经退了,有力气跟我吵架了。这么晚了就别过来了,真没事,我会让他给您报平安的,好的,我这就把电话给他。”
说完她把电话递到沈君天面前,沈君天看都不看一眼:“不接。”
眼看邱梦就要发火,黎一说:“沈老师,接下电话呗,万一有什么重要的事。”
沈君天是看在黎一的面子上,才不情愿地接过电话,附在耳边,极不耐烦地说:“说吧,我没事,嗯,说了不用,你要是现在过来,我现在就出院,好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他突然就挂掉了电话,又把手机扔给邱梦:“行了,你看也看了,电话也接了,你们可以走了,不要打扰我休息。”他躺下把被子一卷,捂住了头。
邱梦见状,无比糟心地叹了一口气,又礼貌地和黎一道别,临走前不放心地说:“那小天,就麻烦您照顾了。这是我的电话,有什么事记得打给我。”她掏出一张私人名片,递给黎一。
黎一妥善收下,把她送出了病房。
其实他很想问邱梦那年出了什么事,但他一个外人,既不合时宜,也没有立场,只能把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下。
回来时,沈君天还捂在被子里,他走过去,拽了拽被子:“人都走了,还捂着呢?是想当蘑菇吗?”
沈君天没动,捂得严严实实的。
黎一自讨没趣,兀自研究起邱梦送来的东西。
他以为会是常见的东西,没想到除了人参、灵芝、鹿茸等补品外,还有做好的饭菜,而且每一道都贴心地放在昂贵的保温盒里,剥好不带丝的桔子、去皮的葡萄、切好去籽的西瓜、洗好的车厘子、切好的榴莲、切块的苹果、去黑点的草莓……几乎常见的、不常见的水果都齐全了,每种都用特制的低温保鲜盒装好,简直夸张到极致。
看着从门口摆到病房尽头的吃穿用品,黎一总算知道沈君天为什么会发火,也怕家里人来看他了。
他这只是发个烧,就这么大张旗鼓,要是伤筋动骨,那还不得把整个家都给搬过来。
他不禁想到之前不小心用道具伤到沈君天的脸,他们家没有来找他算账,已经是他的幸运了。
有钱人的世界真是离谱到家!
“哇,好香!还是热的!”黎一打开一盒美食,赞叹道,“沈老师,你真的不起来吃点?要是不吃明天可全都浪费了,浪费粮食可是会有损福报,以后难以达成心愿的。”
喝粥固然好,但不管饱,适当吃点主食有利于身体恢复。
沈君天身形微动:“真的?”
“我骗你干嘛?”黎一面不改色地忽悠他。
“那要是我把它吃完呢?”沈君天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说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唯物主义者,可只要是黎一的话,他就会相信。
黎一摇着狼尾巴:“吃完了就会积福,积多了自然就会达成心愿了。”
沈君天似信非信:“那我不是故意浪费,是真的吃不完,会不会有影响?”
“这可不好说,再说你吃都没吃,怎么知道浪不浪费。”黎一并不认为他骗人的把戏天衣无缝。
果然,沈君天眼明心亮,一下就看穿了黎一的目的。不过他没有生气,反而假装上当,从床上爬了起来,弯腰和黎一一起研究起邱梦带来的东西。
他从中众多物品找到一张折叠桌椅,把饭菜搬到桌上放好,说:“这些菜太多了,我们吃不完,你挑两个留下,我们把其他的分给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吧,还有水果什么的也都一起分了。”
“看你处理的样子很熟练啊?难道经常住院?”黎一问,同时也惊讶于邱梦居然连桌椅都准备好了。
这可真是开了眼!
“没有,但是只要我一生病,或者磕着碰着,他们就经常这样干,我说多少次都没有用,实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黎一咂嘴:“他们也是关心你。”
“这算哪门子的关心,从小到大,就知道拿东西搪塞我,现在我长大了,不需要他们这样。再说,一个发烧的病人,吃这种不是热性就是寒性的水果,还能好吗?”他指着榴莲和西瓜,十分鄙夷地说,“他们就是只会做表面功夫,不会用心。”
黎一没有和他争辩,拿起手边的东西:“走吧,去送温暖。”
“等等。”沈君天叫住他,把他手里草莓留了下来,“草莓我们留着自己吃。”
“你胃还没好全,不能吃这个。”
“你可以。”沈君天不顾黎一反对,从他手中扣下了草莓。
他们花了半个小时,才来来回回把那些东西分完,有些还分给了其他病房的人。
“饿死我了。”黎一打开仅留下的两份菜,就着饭吃了一口。
沈君天:“你没吃晚饭?”
黎一:“没吃。”一下戏就赶过来了。
沈君天了然,心里一股暖流升起:“谢谢。”
黎一笑笑:“客气什么,我们是室友也是朋友,应该的。”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完饭和水果,又消完食,也差不多到了睡觉时间。
黎一累了一天,也懒得回酒店,就在医院空着的病床上打发了一晚。沈君天白天睡得多了,晚上就有些睡不着,他借着窗外投进来的月光,悄悄打量睡梦中的黎一。
他想起和邱梦吵架时,黎一主动站到了他身旁,就如同狮子划分领地,守护自己的地盘,他眉眼染上了笑意,总觉得怎么看黎一都看不够,心里别提有多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