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 ME》抱不动春寒

2、Chapter 2

　　我有点不忿。

　　季有欢有点无辜。

　　她看着我，终于说起：“你怎么穿着病号服啊？”

　　我垂了垂眼睛，“因为我生病了。”

　　“什么病？好治吗？”

　　“抑郁症，不好治吧。”

　　“什么？”季有欢都惊呆了，“抑郁症？！”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惊讶。

　　但我很快就懂了。

　　季有欢就像不懂狗为什么爱吃屎一样，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我破口大骂。

　　“你居然得了抑郁症！天呐，有什么好想不开的啊？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有那么多好看的风景，有那么多可爱的小动物，有那么多的艺术和美，还有那么多的爱着我们的存在！你居然忽视了这一切，得了抑郁症？！”

　　她好像真的很生气，胸脯不停地起伏着，嘴也撇起来了。

　　我很无奈。

　　姐妹，那是你看到的世界啊。

　　不过，得了抑郁症之后，我只想通了一件事。

　　不要乞求别人的理解。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理解，除非她能感同身受。

　　可世界上又不存在感同身受。

　　就目前这趋势来看，季有欢怕是这一生都没办法和我感同身受了。

　　季有欢顶着和我一样的脸，却对我眼下的惨状毫不理解，就像是连我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了似的。

　　我垂着头，丧极了。

　　季有欢喷完了，意识到我的低落，又开始设身处地替我着想了。

　　“啊，对不起啊季冉，我有点激动，一下子忘了你还是个病人了。抱歉，因为咱俩很像是一个人，所以我总会把你当成我自己，要是想到我自己得了抑郁症，我大概就会这么生气。”

　　“可是你毕竟是你，我应该理解你的。”

　　她这么说完，在我身边跪了下来，用和我一样软乎乎的手臂抱住了我的身体。

　　我一下僵住。

　　老天，救命。

　　她不仅这么美好善良地理解了我，她还给了我拥抱。

　　我从未被人拥抱过，所以此刻，这具和我一模一样的身体传来熟悉的热意，暖得我浑身一颤。

　　在我眼里，哪怕季有欢有着和我一样的脸与身体，可是她和我又如此不同。对我来说，此刻拥抱我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突然就一点也不可怕了。

　　抱了两下，她又收紧了手臂，“季冉啊，我喜欢别人紧紧地抱着我，不知道你是不是。”

　　我眼眶一下酸胀起来。

　　是，我也是。

　　我渴求这样的拥抱。

　　在那个有我的世界里，我曾渴求了整整二十五年，可从未有人怜悯我，给过我。

　　季有欢，你是第一个这么紧紧拥抱我的人。

　　我抬起手臂，也环住了季有欢。这一刻，我闭着眼，像是抽离了身体，借着别人的躯壳拥抱着我自己。

　　我也紧紧地抱着季有欢，想象着我抱着我自己，那么紧，那么用力，生怕她破碎，又生怕她落泪，还生怕她飞走了。

　　我……

　　我爱她啊。

　　这个字一涌现出来，我心里像是霎时被一股暖流冲刷了。我一直在渴求别人爱我，却未曾想过，原来我也可以爱我自己。

　　想通了这个，我甚至觉得，季有欢或许就是一场梦，她的出现就是为了让我想通这个吧。

　　但是睁开眼，季有欢还在，她跪在地上抱着我，手掌轻拍着我的背。

　　我快要落下泪来。

　　突然间，季有欢的手在我背后摸了两下，好奇道：“啊，你没穿内衣啊？”

　　眼泪又收了回去。

　　季有欢，你怎么这么能破坏气氛？

　　我还是抱着她，不愿松手，“都住院了，还穿什么内衣，管它下垂不下垂。”

　　季有欢被我说服，“有道理，我也不爱穿。”

　　哪个女生爱穿内衣。

　　“季冉，你看外面，落日多好看啊。”

　　季有欢拍了拍我的脑袋，示意我转头，“我当初租房子的时候，特意租了朝西的高层，这样晚上下班回来就能刚好看见日落。”

　　我望着天边像颗蛋黄的太阳，还有旁边五彩的云，问道：“你几点下班？”

　　季有欢说：“五点啊。”

　　该死的创业公司，不给够钱就罢了，竟然还收走了我的落日，让我每天都踏着月光出写字楼。

　　季有欢真幸福。

　　不过，这一刻的季冉也很幸福。

　　季有欢到底没有我那么渴望拥抱，抱了没多久，她松开了手，近距离看到我的脸，还是被惊得往后退了退。

　　适应了两秒，她扭回脸来，“我饿了，要饿死了，饭点到了，季冉，先吃饭吧。”

　　我愣愣点头，眼睛追着她的脸不肯移开，“好。”

　　季有欢笑了，“这么看着我干嘛？觉得我比你好看？”

　　我想了想，“你跟我一样好看。”

　　行吧，自恋劲儿一个赛一个。

　　季有欢笑着翻了我一个白眼，“快换身衣服吧，我做饭去了。”

　　两秒后，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季冉，你吃辣吗？”

　　我回她，“你吃我就吃。”

　　季有欢嘿嘿笑了两声，“我就知道。”

　　我闭了闭眼，忽然觉得此刻好舒服。生病以来，我从未如此舒服过，我总觉得活着这件事，不管是对我还是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一种负担了。

　　我不想活下去，其实也没有什么人希望我活下去。

　　但我又生病了，有医生管我，还有护士长时不时来看我两眼，对他们而言，不可能看着病人去死的。

　　这么一点点关切像个钩子，钩住了我的半条命，让我得以苟延残喘下去。

　　不过嘛，也没钩住我，不然我怎么会来到季有欢面前呢。

　　生命真是个奇迹。

　　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在给我做饭，我们口味一定非常一致，爱吃辣，爱喝汤，喜欢吃炒得油腻腻的青菜，还喜欢吃五分钟就能出锅的番茄炒蛋。

　　季有欢应该经常做饭，外面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起来，有模有样的。

　　她说让我换个衣服，病号服到底看着过于难看，那就还是换一个吧。

　　我站起来，朝着衣柜走过去，途中经过镜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

　　我还是觉得不太真实，我确实活着吗？或者说，我确实穿越到了平行世界吗？

　　可镜子里的女生，确实是我没错，甚至我现在在镜子里看到的一切，我刚刚都在季有欢脸上和身上看到过。

　　再也想不下去了，我不太适合有压力，因为我抗压能力很差，所以赶紧到此打住。

　　衣柜里的衣服颜色很丰富，但不是那种过于鲜艳的丰富，而是很柔和的、搭配得很适宜的和谐与协调。

　　淡粉色、浅黄色、米白色、天蓝色、深绿色、棕色……齐整地摞在一起，我像是看到了自己梦中的衣柜。

　　因为职业要求（我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行政会有这种要求），我每天都必须要穿职业装。虽然它扼杀了我爱美的心，可是也省去了我花在购买衣服化妆品上的钱，让我得以有了些储蓄。

　　我的衣柜拉开，满满的黑白灰，不像个花季少女，倒像是个中年男人似的。

　　起初我还会穿一些西装裙，后来实在不喜欢那种紧绷的感觉，将裙子一律换成了裤子，舒服是舒服了，再也没人男生看过我也是事实。

　　想了这么多，再看季有欢的衣柜，我真是羡慕死了。

　　想到她做饭也许还要一会儿，我将试衣镜搬到了衣柜旁边，开始一件一件地试穿季有欢的衣服。

　　她买的衣服都好好看啊，可爱性感的都有，风格多样，但是并不冲突。看了她的衣柜，我都能大概猜出来，她一定是一个很有自己风格的、古灵精怪的可爱女孩。

　　季有欢也确实如此。

　　我试了大概七八套衣服之后，季有欢穿着围裙举着铲子进来了，看见满床的衣服，一下就笑开了，“你怎么跟我一样臭美啊！”

　　我满脸无辜，“啊。”

　　“啊什么啊，挑到喜欢的了吗？”季有欢抱起手臂靠在门口，脸上有着骄傲，“我买的衣服可都很好看，街上都没有装款的。”

　　我如实回答：“每一件我都很喜欢。”

　　季有欢怔了一下，“也是，咱们俩肯定很像，我喜欢的你也会喜欢。”

　　我点点头，问她，“我穿这套可以吗？”

　　鹅黄色的毛衣短袖，胸口有可爱的刺绣图案，配一条米白色的针织长裤，料子很舒服，风格也很淡雅。

　　季有欢看了我两眼，最后一扭头，“救命，真的好像看到了我自己，我还是有点害怕。”

　　“别怕了。”我提醒她，“有什么烧焦了。”

　　季有欢这才回过神，“啊，我的鸡翅！！”

　　她飞快跑了出去，屋子里又安静下来，我扭过身照了会儿镜子。衣服很衬气色，比病号服好看多了，穿在我身上，显得我都有了点活人模样。

　　小时候吧，虽然没人欺负我，却有人骂我。

　　他们都叫我死人脸。

　　说我不会笑，不会哭，成天只会板着一张脸。

　　可他们懂什么啊，没有开心的事，也没有悲伤的事，我为什么要笑要哭呢，我又不是疯子。

　　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没人理解我。

　　希望季有欢能理解我吧。

　　如果一个和我这么相像的人都不能理解我，那我就真的要失去全部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