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第 26 章(修) ...
-
他知自己应是在梦里的,足下仿若踏著棉絮,轻飘飘的沿著山间一路的走。
到不知这究竟是何地方,只见远山隐隐山壁爬满藓绿,碎石间冷泉潺潺流淌而下,草木蓊郁依稀可见采药人踏出的小径。
他踩著石阶慢慢攀爬,穿过石洞,绕过山脊,疑是山穷水尽的尽头,转过弯角又是柳暗花明的豁然开朗。
眼前是片连绵的野枣林,一树树果实熟赤如朱,如拳头般大小,其树高约数丈,敷张枝条蓬如华盖,葱茏荫郁。
他走到近前仰头望去,只见一树树的果实随风招摇,红润尚沾染露水,倒似一串垂坠的红灯笼,颇有口感的样子。一时间便也饿了,於是垫著脚伸手去够果实,却连最低的枝叶都碰不著,正要撩起衣摆去爬树摘下,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嗔目结舌愣了许久──
那树就像活物似地慢慢压低一折枝叶凑到他面前,停了许久见他呆愣也不动作,便轻轻摇了摇,枝梢一扇叶片舒展开来,小手似的在他眼前左摇右晃,又“啪”的一声拍上他的脑门。
“有……有劳。”他捂著额头惶惶的说道,一手木讷摘下几个果子,用衣摆兜著走到一处阴凉地坐下,也不知恍惚了多久,方才悠悠缓过神来。
拿起一个红枣就著阳光仔细瞧了瞧,他又抬眼瞅向那棵大枣树,风中来回摇曳的枝叶倒似跟他挥手告别,活像个调皮的孩子。当下便也不惊不怕了,扬唇笑著拿起一个果子,执袖拭去露水便张口吃下。
那果肉咬在唇齿间满口生香,异於常果,润泽的香气飘散开来,带著些酒酿醉人的甜,殊不知这香气竟引来一只走兽,盘踞在对旁的岩石上,豌豆似地小眼一抹精光闪过。
其实眼角余光里早已瞟见那个小东西,他却并不惊讶,什麽活物跟那枣树一比都黯然失色,更算不上什麽惊奇。吃完果子抬头细眼一瞧,竟是条二指般粗细的小金蟒,阳光下对列云豹状的大片花斑,被耀的格外好看。
“想吃麽?”他拿起一个果子摇了摇,扬唇笑著问道,却见那小蟒蛇立起身子,随著他的动作左右摇晃,一面嘶嘶地吐出舌信,似乎馋得紧。
当下便玩兴大发,执著果子来回动,前前後後、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再绕上几圈,那小蛇便跟著摇头晃脑,最後晕乎的晃起一条波浪线。
他笑的前仰後合,捡起一枚果子便扔过去。
拳头大的果子说重也不轻,正中小蛇的脑门,那蛇哆嗦一下缩成一团,片刻後只探出脑袋泪眼巴巴的瞅著他,一面伸出蛇尾勾过地上的红枣,却只用尾尖来回拨动著果子,极委屈的模样。
“砸疼了?过来我瞅瞅。”看著小蛇委屈的模样不免有些愧疚,他冲小蛇招招手,扬起唇角浅浅笑起来。
小金蟒竟似听的懂,勾著砸伤它的红枣爬到近前,随即抬头看看他,又顺势溜进他兜著红枣的衣摆上,蛇尾一摆扫落其他的红枣,惟独留下那个砸中它的,盘在身下也不吃,睁著豌豆眼看向他,又将怀里的果子推过去。
“让我吃?”他好奇的问道。
小金蟒吐著舌信点点头,他虽是饱胀却不忍拒绝,笑著接过一口口吃下,那蛇见他吃的干净,吐出舌信晃晃脑袋,又在顷刻化成一团金光转瞬消失了。
於是所有的景物都在此刻剧烈震动,远处传来嘈杂人声,只道“偷蛇了偷蛇了”一阵高过一阵的呼喊,转瞬昏天暗地,眼前的一切都裂成碎片,哗啦啦的掉落一地又是茫茫的苍白……
“谨休……”
“谨休?”
依稀间是朦朦人影,男子温柔的嗓音从远处飘来,带著空旷的回声。清酌眨眼愣了愣,视线凝聚看清面庞就扬唇笑起来:“早。”
“早。”尉俊迟侧躺著,支起手臂撑在脸侧,唇角一抹上扬的弧度,“做了什麽好梦,笑了半晌。”
早起未开的嗓音略微沙哑,轻轻柔柔的,拂过耳边好似锺磬的余音,舒服的直叫人想再浸入睡梦里。
尉俊迟低头看向昏昏欲睡的清酌,轻轻笑着,随即伸手拉好衾被,一手轻轻拍上男子的背脊。
“……方才梦到枣林,数丈高,果子很大,还有蛇……”清酌窝在男子的颈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著,眼皮沈重不时的耷拉下来,话语断断续续,“是……金色的,怪可爱的。”
“只是……什麽偷蛇,明明是枣……”
含糊的嘟囔完最後一句,清酌便进入了梦乡。尉俊迟侧耳仔细的听,也只听到蛇啊枣啊什麽的,究竟说些什麽到底不清楚,心下思忖睡醒了再问,便俯身在男子额上印下一吻,抱著一齐闭眼小憩。
直到起身用完早膳,两人顾不上多谈。瞿冉差人请尉俊迟过去详谈生意买卖的事,酒坊也有些事物处理,二人笑著一齐出门,乘上小轿一南一北的各自走了。
待到尉俊迟回府,已是晚膳前的事。走到屋前只见仆役搬著隔板往来,室内用花格窗隔出一间外室,外室两侧各放一个橱床,两个小童来回收拾东西。
“南方的房屋倒是有趣,门板窗格都是活动的。”尉俊迟走来一路细细打量,来到桌前靠著清酌坐下,又吩咐安置窗棱的仆役道:“窗户留大些,莫太小了。”
“这边冬季湿冷,虽是光线暗了些,也比冻伤筋骨好。”清酌听尉俊迟的那句吩咐,只道是嫌室内暗淡,却见尉俊迟摇头笑著,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我不妨事,冷就多加些炭火,榻上放个熏笼尚可。倒是你,听母亲说你五感敏感冬季闷不得,还是开大些好。”
清酌抬眼看向尉俊迟,抿唇浅浅一笑,只叫小童将屋内的帘幔换上厚实挡风些的,便牵著尉俊迟到厅前用膳。
尉俊迟嚼著饭菜想起今早那个梦,便开口问道:“今早那梦究竟是什麽,只听蛇啊枣的,也没听明白你就睡了。”
“就是个梦也没什麽,”清酌听罢笑了笑,停下筷子开口说道,“不过也挺怪的,梦里有片枣林……”
清酌一边回忆娓娓道来,尉俊迟听到那枣树活物似的动作不由出声闷笑,片刻後又转为沈思,听到那条小金蟒时狭长的双眼精光一闪,唇角弯起似笑非笑。
清酌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端起瓷碗扒几口饭菜,见那人还盯著自己,只得问道,“……看什麽?”
“啧,”尉俊迟置下碗筷,一手摸著下巴望向清酌,又是嘿嘿的一笑,“肯定是……胎梦,绝对是!”
“我大哥的契弟有孕时就是做了个胎梦,也是蟒蛇,你这个肯定错不了。”
一旁清酌听罢一口饭菜没咽下,愣是呛在气管里,涨红脸颊一阵猛咳。尉俊迟连忙递去茶水,伸手拍上背脊,“莫急,莫急,慢慢吃。”
“……咳咳,谁要……谁要你乱说……”
抱著孜孜不倦求学的精神,二人用过晚膳便去书房翻找解梦的书籍。沿著书柜一排一排的翻找,终於扒出本泛黄的解梦批注。
尉俊迟搂过清酌在烛火下一页一页的翻看,片刻後在某页左下脚看到一行小字──梦蟒蛇者,近日会遭蛇虫伤害,小心避之。
“……这个不准。”尉俊迟拿过书页又看了看,向後翻看几页也没见得其余解释,讪讪笑过又窝在清酌颈窝耍无赖,“不管!我要小肉包,你给我个!”
“自己生!”拿起书册照著脑袋就要打去,却被男子机警的反手握住,又转手一绕将清酌箍在怀里。
“我就是那蛇虫,让小爷我好好咬你口……”
夜深人静,烛火昏黄,那泛黄的书册孤零零的躺与地面,又被夜风唰唰地吹的凌乱,只见停著的那页上,有行蝇头小字──龙蛇入怀,主生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