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什么都知道》午肆

12、第 12 章

　　耳边聒噪的蝉鸣短暂消停了一会儿。
　　宋故予还是停了下来。
　　可她不敢回头。
　　是沉默良久，夏礼走到身边，伸出手，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里，躺着一颗糖。
　　“吃颗糖吧。”
　　当然了，夏礼一直从来就没有什么同理心，只是会莫名不想看到她眼底的光灭掉的样子。
　　夏礼只能看到她低着头，光线在她细软的发梢处移动，像染上了一层金色，他也很有耐心地一直举着，直到——
　　一颗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心。
　　很重，藏着很多心事的重量，带成温热的温度连带着他的心也跟着空了一拍。
　　他没忍住也眨了下眼睛，手指不自觉颤了一下。
　　面前的宋故予低着头哑着嗓子:“我不喜欢吃糖。”
　　“阿……”夏礼也没生气，手心慢慢合拢。
　　只是下一秒，宋故予非常没有骨气地从他干燥温暖的手心里抓过那颗糖。
　　速度太快，让夏礼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牵住了宋故予的手，他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心跳又漏了一拍。
　　“谢谢。”
　　宋故予没吃，而是放到了校服裤的口袋里。
　　走廊里早就没有了学生，只有树叶间落下的光斑，疏疏落落地打在宋故予的身上，伴着蝉鸣，她忽然发觉方才在办公室里摸不到的光，现在就落在此刻她暗淡无光的岁月里。
　　每次情绪到达一个高潮之后，宋故予就会陷入一个很长的疲惫状态，像是脱力一般，抬手都要耗尽全部力气。
　　课堂上，宋故予趴在桌子上，昏昏沉沉地想着，幸好这节课不是数学课。
　　好想回去阿……
　　去哪都行，最好是回到五年前。
　　忽然背被轻轻推了一下，宋故予眉头微皱，半耷拉着眼，回头望去，却见到郑清凑近了些，用口型问道
　　——刚刚老师叫你去干什么呀？
　　……
　　眼前的脸，莫名模糊成一张看好戏的脸。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只能够感觉到眼睛干涩极了，大概有些肿，反正好看不到哪去。
　　宋故予觉得烦躁，忍着没发作，满脸写着“关你屁事”四个字，头转了回去，余光看到夏礼好想低头画些什么。
　　所以为什么呢，有的人缺课又不听讲，还能当个好学生。
　　宋故予分心地想。
　　后座的郑清没得到回应，有些尴尬地缩回了脑袋，同桌偷偷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郑清耸耸肩:“谁知道呢。”
　　“莫名其妙的……”
　　课堂上很安静，后排的声音被宋故予很容易听到。
　　宋故予越想越觉得烦躁，为什么会有人总是喜欢用别人能听到的声音背后议论，而又觉得无辜。
　　但比起讨厌别人，宋故予更讨厌自己。
　　有时候宋故予常常把不同状态下的自己，分成两个不同的人，“她们”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虚与委蛇从来都是另一个“宋故予”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是的，宋故予从来都觉得自己虚伪，她明明不在意这些人，却必须要扯出一张让她作呕的笑脸，她就是这样厌恶着每一刻的自己。
　　这时，手肘又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一下，宋故予忍不住“啧”了一声，满眼不耐烦的神色看了过去，看到之后又怔住了。
　　一只修长的手递过来一张纸，纸上面一个Q版的小人儿，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座位上，脸上的肉被夸张的画得很圆润，但蓝白校服，短发，白色帆布鞋，包括因为一时兴起，别在衣领上的蓝色发卡，让宋故予无比确定是自己。
　　小人旁边画着一个小气泡，上面写着
　　——中午吃什么呢？
　　他大概没安慰过别人，笨拙地想要让她开心些。
　　好蠢。
　　宋故予接过画纸，眉头却皱得更深了，像一只刺猬，可畏惧的是其他人递过来的好意。
　　没有看他，因为她无法用这样的自己面对那个温柔的少年。
　　她重新趴在桌上，不知道为什么思绪就被带偏，忽然就开始思考中午到底吃什么这件事。
　　——
　　时间很快来到最后一节课，郑清一直没再找宋故予说话。
　　不找就不找吧。
　　宋故予满不在意地想着。
　　当然，郑清不是这样想的，她绞尽脑汁想了好久，新同学到底为什么不高兴，纠结了一个上午要不要去找她，可偏偏当事人一个劲儿打哈欠，昏昏欲睡的样子。
　　等到了上课，郑清低头写了又涂，鼓鼓囊囊五六分钟才把一张纸写得满满当当，刚想找个机会给宋故予，偏偏这时数学老师正在找人回答问题。
　　郑清只好先作罢，一边老老实实低着头看例题，一边求助同桌。
　　“老师让我们干什么来着？”
　　“回答16页的第五道题。”同桌翻了个白眼，无奈道。
　　“宋故予。”数学老师大概扫了一眼名单。
　　宋故予抿嘴，和数学老师对视了一眼，才站了起来。
　　好在这道题不算难，昨天夜里宋故予有做到过类似思路的题。
　　她清了清嗓，正要回答，却又被数学老师打断。
　　“是你阿。”她冷笑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转头对一个女生说道:“马丽丽，你来回答。”
　　这样明显地针对，班上大部分人都察觉到了，视线纷纷落在她身上。
　　宋故予顿在原地，原本张开嘴变得有些多余，只好尴尬地闭上，而此时的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只好站在座位上，将那个女生的回答听完。
　　夏礼抬头看了数学老师一眼，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
　　提完问，数学老师继续讲例题，好像全然忘记了站着的宋故予。
　　宋故予努力摒弃投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目光，学生时代，无论是被老师喜欢的还是被老师讨厌的，都容易轻易挑起一场不小的“战争”，她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广阔的天空。
　　记得之前赵梨说，真希望之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宋故予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低头看着乱七八糟的桌面。
　　哪有什么机会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过去的一切附着在她的身上，好像一辈子也甩不干净。
　　暴躁的情绪就出现，宋故予忽然想把桌上的东西全部砸烂，想尖叫，想把眼前的一切通通撕碎。
　　但那样就不正常了，对么。
　　宋故予垂下手，被宽大的袖口遮住，缓缓合上掌心，指甲重重摁在指节上，用此来警告自己不安分的情绪。
　　耳边却是电风扇嗡嗡声，除此之外，教室安静极了。
　　忽然余光有看到，右边的人举起手，所有看过来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数学老师愣了一下:“怎么了，夏礼同学。”
　　对于班上学习好长相好看的学生，更何况还为学校赢得了那么多荣耀，不论是谁都很难不喜欢。
　　夏礼站了起来，遮住窗外的阳光，和天空融为一体。
　　宋故予一面踏在痛苦破碎的边缘，一面分裂地发现一个有趣的事，她居然才到他的胸口的位置。
　　连同一切浮躁的情绪，忽然就暂停了一下。
　　她开始荒谬地计算起夏礼的身高。
　　她生得不高，只是比例不错，看起来有一米六八，可实际才堪堪到一米六，那只到他胸口的话，大概一米八五？
　　“老师，这道题还需要其他解法吗？”
　　“……如果你想说的话，也可以告诉大家有什么其他解法。”
　　班上众人皆看过去，却只看到他下一秒点点头，没有说话，紧接着他忽然握住宋故予的手腕，没有用力，只是轻轻拉了一下，将她一起带回座位上。
　　“……”
　　什么情况？？？
　　所有人面面相觑，睁大眼睛，除了八卦，当然还有一些女孩窃窃私语的声音。
　　还没等宋故予反应过来，夏礼的手就已经离开。
　　宋故予迟钝地看过去，见他只是低头看着书，眼神干净温和，好像并不在意其他。
　　她看了一眼手腕，好像依旧残留了夏礼手掌的温度，指尖微凉，这样的温度差，宋故予的心脏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改变了频率，重重跳了几下，连同她的情绪，一切回归正常。
　　数学老师看了这边一眼，面色有些不好看，清了清嗓，却也没再说什么。
　　终于等到了下课，宋故予松了口气，重重将脑袋砸在书桌上，又迟钝地觉得有些疼，但她没管，只打了个哈欠，一直忽视的饥饿感冒了出来，正在想是先睡觉还是先吃饭的时候。
　　余光感觉到身边的人站了起来，宋故予转身让他出去，可迟迟不见他动。
　　宋故予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
　　一个满眼疑惑，一个泰然自若。
　　“怎么了？”
　　“不是要一起吃饭吗？”
　　夏礼像新闻播报结束后的主持人一样，抬手整理了桌面。
　　“我什么时候……”宋故予完全没有段记忆。
　　话音未落，夏礼就指着宋故予桌上的那张画，看向她。
　　宋故予反应过来，这句话原来不是在画她，居然是一个约饭邀请吗？
　　宋故予有些迟钝地张嘴，却看到夏礼干净透亮的眼眸里清楚地倒影着她的影子。
　　“去哪吃？”
　　这，要怎么拒绝阿。
　　中午的太阳移到最高处，蝉鸣不断，像是要唱响整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