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钓虞》桑影

10、禁止

　　虞则目光有些颤，余光不受控制地打过去。
　　她没想到周知也这么高的个子居然坐在中间，不过他靠着墙倒是没有挡到谁的视线。

　　这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没睡醒的倦气，身子微微后倾，垂头慢吞吞地开始找试卷。

　　夏主任拉开黑板，开始讲一卷部分的题目。
　　这个卷子偏难，虞则分数也是不上不下的，没有考到她预期的分数。半节课下来，她却没有听进去多少。

　　小同桌凑到她身边看了眼，板板正正的试卷上，笔记很少，却是被她用指甲磨了几条划痕。她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小声问：“虞则，看不清黑板吗？”

　　“嗯。”虞则象征性地看了眼黑板，又垂下头，“太远了。”
　　原先的教室，她们坐在第二排，现在是在过道里倒数几排的位置，一下子适应不过来。

　　一节课下课，试卷讲了一大半，课间休息。

　　小同桌问：“虞则，我去洗手间，你去不去？”

　　“我就不去了，你把上节课试卷上的笔记借我看看。”

　　“那行。”小同桌把试卷和笔记都塞到虞则手里，转身往后门去。

　　虞则放下试卷，从桌角放的笔袋里，扣出一个橡皮。因为冷微微泛红的手指在表面摩挲着，她低着头，像是在看试卷。

　　小同桌卡着上课的铃声回到位置上，虞则已经把笔记抄完放到了她的椅子上。

　　夏主任讲到了倒数第二道大题，速度慢了下来，说的也更细了。

　　虞则余光不知道落在哪里乱扫着，呼吸重了几分，她扣了两下试卷的角，忽地下定决心一般，打开笔记本，翻了几页到中间空白的地方。
　　她写了一行字，盯着看了几秒，又拿修正带全部盖掉。转行重新在下面写：
　　【周之也同学，我的橡皮掉在你的椅子下面了，能帮我捡下吗谢谢。】

　　虞则写完又逐字默读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把本子大大方方展开递到旁边的男生桌上，像是故意让他看见上面的内容，她小声说：“麻烦传一下，谢谢。”

　　陈颂错愕的目光从虞则脸上划过，顺着落到递过来的本子上。
　　扫了眼内容，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点点头，把本子又原封不动地展开送给前面同学。

　　两个人这么一传，本子自然而然到了周知也手里。

　　虞则偷偷打量他的反应。他拿到本子看了眼，弯腰下去捡起了橡皮，随即又转了两下笔，看着笔记上的字若有所思了片刻。
　　旋转的笔头一定，他突然在上面落笔。

　　笔记被合上传了回来，里面有一块厚厚的凸起，是包了她的橡皮。

　　虞则拿开橡皮。
　　她自己的字本身就不乖，甚至有点草有点刺，却还是稳稳当当地在一行里面写完。

　　而这行小字下面，重新落了三个大字，足足占了三行的空间。字和他人一样漂亮，张扬有力，笔致精润遒丽，让人联想到他落笔的心情。
　　他重新向她写了一遍他的名字。

　　是知，不是之。

　　虞则盯向黑板，四指却不经意滑过纸面上遒劲的几个大字。

　　第二节课的中途，一卷的题目全部讲完。
　　“好了，休息五分钟下面讲二卷的题目，十三班的同学，可以回去了，上楼自习不要讲话，班长管好纪律。”

　　虞则合上笔记本，将东西收拾好，起身搬椅子。

　　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前两排靠墙的那道身影又打了个哈欠，趴回了桌上。

　　—

　　上半年期末考结束，正式进入寒假，虞则大半时间都窝在家里，她没什么能约出去玩的朋友。
　　一整个寒假，除了学习，她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做的事。

　　期末考那天，初雪下了，她在上过洗手间之后，靠在栏杆上，视线往四楼的教室门口扫。
　　雪整整下了一天，她也一整天，没有看见周知也。

　　考试的时候她忽然就想到了同桌说的话，一段时间会是多久呢。
　　多则一年，少则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走了吧。

　　过完寒假，上课已经整整一个星期。虞则也没能看见周知也一眼，甚至没有听到任何人再谈论起他。
　　虞则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太复杂了，明明他们在学校本就没再有什么牵扯。
　　心里却没这么空过。

　　一个月过去，月底的时候，考了一场试。
　　第二天的时候全部科目结束，虞则靠在教室前的阳台上，叹息了口气。

　　“怎么了，考得不好？”她一副郁郁寡欢的神色，小同桌忍不住凑上来问。

　　虞则摇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学习有时候还挺累。”

　　“还挺？明明是特别！”小同桌震惊，义愤道：“你学习还不够好啊，还没到高三呢，现在得对自己好点。”

　　“嗯。”虞则背靠墙，敷衍地应了一声，旁边有几个男生在打闹，她都视若无物。
　　可是她除了学习没别的可干了。

　　“虞则虞则虞则虞则——”小同桌垫着脚，趴在围栏上，手快速不停地拍在她的手臂上。

　　虞则正在放空自己，猝不及防被她一顿拍，散漫地睁开眼，“干嘛啊……”

　　小同桌比所有人都激动，喉咙微哑，用气音喊叫：“周知也！”

　　虞则神色一顿，话砸进她耳朵里，不太真实。她反应了一秒，旋即转过身，也趴上阳台。
　　下一楼转角的走廊里，有两个男生背靠在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

　　仅仅是看见一个侧脸，虞则心脏猛地漏跳一拍。从放寒假到现在，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现在知道了他还没走。
　　重新看见周知也，虞则心头灼热地烧了起来。

　　难以言明的情绪迅速涌了上来，虞则呼吸一滞，忽然就觉得恍惚又不真实。

　　尽管如此，她意识到自己心里某块空缺的地方正在充盈被填满。

　　……

　　考完试，其他人在搬桌子收书本，周知也和陈颂丝毫不急，他们习惯了等所有人搬好书再去收拾。
　　两个人靠在围栏上，看着来来往往走个不停的人群。

　　“唉，时间过得可真快！”陈颂伸了个懒腰，转过去，手抵着栏杆脑袋探出去，往下看。

　　“快点不是挺好。”周知也虚眯了下眸，冷风灌进他竖起的领口里。

　　陈颂笑了声，不置可否。
　　他又抬起头，下意识往楼上教室前的围栏扫了一眼。这一扫，目光顿在某处，视线交擦了几秒，那视线的主人立即背过身去。

　　陈颂眸色闪过光，他想到那天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整节课下来看似安安稳稳的，实则余光不偏不倚全落到周知也那儿去了。
　　包括她丢橡皮、抚周知也写过的字，等等小细节，全都一点不差地被他观察了个精细。

　　怎么漂亮小姑娘，全在栽到周知也这条混账的船上了啊。
　　他哂笑了声，拿手肘捅了捅周知也的手臂，淡淡出声：“周知也，那个虞则是真喜欢你啊。”

　　“什么？”周知也像是没听清，侧了侧身，“谁？”

　　陈颂理所当然地抬了抬下巴，“十三班的虞则啊。”

　　“于泽？”周知也拧起眉，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向，楼上十三班的门口，有两个男生趴在墙头，其中一个正目光炯炯地看向他们二人。

　　周知也：“……”

　　周知也话哽了一秒，一口气差点没提地上来，他额角一阵跳，“陈颂，你有病？”

　　陈颂微怔，直乐，“不是，我又怎么了我？”

　　周知也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这话也能随便说，恶不恶心？”

　　“……”陈颂表情僵了一秒，思索周知也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恶劣的话，这姑娘是哪惹到这位周少爷了，“不是，你突然这么暴躁干嘛？人家就是喜欢你，哪做错了？”

　　周知也反复闭眼，把那口气顺了下去，笑了：“你怎么知道人喜欢我，细思极恐，我觉着你也是个变态。”

　　“我？？？”陈颂语塞，努力保持心平气和，想和他讲道理：“不是好多人都知道，你现在想撇干净，有点晚了。”

　　周知也：“好多人？我真他妈……放过我好吧。口无遮拦惯了，开玩笑也得有个度。”

　　陈颂举手投降，“行行行，不说了，绝不再提了。”
　　搞不懂他突然这么大反应，以前提这些花花绿绿的事，也没见他这么排斥过。
　　“周知也，你快要走了吧，打算什么时候？”

　　“是快了，最快下个月底，你就要看不见你爹了。”

　　“……”陈颂虚踹他一脚，“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咱俩肯定能再见着好吧。”

　　周知也嗤了声，又把身子转过去，散漫道：“行，爹在申城等着你。”

　　-

　　当虞则听到那段录音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还是有些懵的。

　　快要上课，她急着回教室，完全没料到周知也班上那个女生，会直接跑到五楼女厕来堵她。
　　虞则认出了她那张脸，二话不说就要擦过她走。

　　“你等会。”和那次一样，女生拽住她的手臂，不等她说话，将手里的录音笔按了播放键。

　　里面传来声音，嘈杂喧哗的背景音，很快两个人的对话声一句接一句，碾压了其他声响。虞则停止了挣扎，也停住了脚步。

　　“谁？”

　　“十三班的虞则啊。”

　　“陈颂，你有病？”

　　“不是，我怎么了我？”

　　“这话也能随便说，恶不恶心？”

　　“不是，你突然这么暴躁干嘛？人家就是喜欢你，哪做错了？”

　　“你怎么知道人喜欢我，细思极恐，我觉着你也是个变态。”

　　“不是好多人都知道，你现在想撇干净，可不太厚道。”

　　“好多人？我真他妈……放过我好吧。口无遮拦惯了，开玩笑也得有个度。”

　　“行行行，不说了，绝不再提了。”

　　“周知也，你快要走了吧，打算什么——”

　　录音到这句戛然而止。
　　两个人声线明显的不同，能清晰地辨认出字字句句是谁所说。

　　虞则手上的那道力逐渐松了，而她的心跳由刚开始的剧烈跳动，逐渐隐没了下去。那些扎人的字眼如有实质，她有一刻好像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存在。

　　女生陪她听完，到后面她自己的神色也落寞了下去，迅速调整好她抬起头，“听见了吧，这些都是周知也亲口说的。”

　　良久，虞则随意扯了下嘴角，漠然道：“和我有关系？”

　　“他什么看法我知不知道有意义？”虞则一字一顿地，面色平静又含着冷冽：“而且，我似乎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周知也。”
　　“倒是你。”虞则目光从容上下打量她一番，“费尽心思地给我听这个有什么用，他要走，该想想以后怎么办的人，是你。”

　　虞则毫不留情的话正中靶心，女生被说地眼眶再次泛起了红。
　　双手藏在校服衣袖里，女生走后，捏紧微颤着的拳头猛然怔松。说到最后面，她自己也差点没能控制住情绪。

　　应该让她最后，听一听录音后面的内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