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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温玉难眠】1 ...


  •   温玉真的琴弦崩了两根。

      他有些发愁,这琴本身并不贵重。可赠琴的人,乃是妙成山的前辈。平日里待他十分不错,若有什么吃的喝的好玩的,也必定会惦念着。

      “怎么会呢?我在妙成山里弹了那么久,都未曾出现过这种事儿。”

      他单手撑着下巴,垂眼看着眼前的琴,百思不得其解。

      断开的两根琴弦在日头底下泛着光,白生生的。

      “我听说妙成山的琴都是有灵性的,定然是你今天带着它去红袖楼吃酒,它不高兴了罢?”

      面前坐着的兄长哈哈一笑,见他还是愁眉苦脸的,笑道:“不就是琴么。城里有的是手艺好的师傅,待会儿哥哥便给你找一个过来。”

      温玉真抬手摸了摸琴弦,叹气:“兄长,你也说了,这琴有灵性,哪儿是凡夫俗子能修的?我怕是得带回妙成山去找长辈一趟。”

      脑子里闪过那前辈的脸,温玉真“呜”了一声,将额头砸在桌面上,发出“咚”的响声。

      “前辈定然是要动气的,唉,怎么就断了呢?我就随手弹了几下呀?……”

      见他失落不已,喃喃自语,面前的兄长笑意更深,抬手摸了摸琴。

      “真儿,再过几年,你便能从妙成山回来了罢?”他突然问。

      温玉真眸色一顿,扳着手指头数了数,点头。

      “也就两年了吧?到了年关,我生辰一过,那便剩下一年了。”

      “唔?过的这么快?还记得几年前你上山时,不过也是个半大点儿的少年呢。”兄长伸手比了比:“约莫就这么高,猴儿似的。”

      猴儿……!?

      温玉真听着,有些不满,哼哼道:“你才是猴儿呢。我是金丝猴,毛长又漂亮,你是峨眉山泼猴,红屁股大白脸!”

      兄长拿他没办法,佯装要打,温玉真便“嘿”了一声躲开,顺手捞起自己的琴抱在怀里。

      “不跟你闹了,我现在可是妙成山外门弟子,修仙的人呢!要保持仪度,仪度!”

      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他兄长恨恨的想道:是长的俊俏了,但怎么变得更欠打了?男孩果然还是养在身边的好!

      跟娘亲撒了会儿娇,温玉真便离了家,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城里全部的乐器铺子都逛了个遍。可那些个师傅瞧见他断裂的琴弦之后,都是摇了摇头,说这琴不一般,琴弦也不一般,没法修。

      他不禁心生几分悲凉,蹲在乐器铺子门口,摸了摸自己的琴,嘟囔道:“朗月,你再忍忍,等明个我回了妙成山,就帮你换上新琴弦哈!”

      朗月是他给自己的琴取的名字。

      很快,鼻尖飘来一阵香味,温玉真眼睛一亮,循着香味过去,买了几个牛肉包,又包起来半斤牛肉干、半斤果脯,哼着歌带回家去了。

      他这次在家里待足了五日,吃够了玩够了,便在第六日的清早收拾好行囊,揣着自己的牛肉干,跟家里人挥手告别。

      来送他的只有家里的几个兄长,每次他要离家回妙成山时,他的爹娘总会垂泪不语,温玉真心疼他们,以后便都趁着天没亮的时候走。

      “回去吧,真儿,年关的时候记得回来,咱们一起给你过个生辰!”

      他的兄长一身细纹锦袍,牵着小妹的手,目光里也有些不舍。

      温玉真擦擦眼泪,一脚踩在马车边沿,用力的跟他们挥了挥手,衣袖猎猎作响。

      “走啦。别想我哦!”

      圆滚滚的马车轮子碾过青石板路,朝着日头升起的地方驶了过去。一排麻雀被车轮声惊起,扇动着翅膀掠过了鱼肚白的天空。

      温玉真放下马车帘子,坐了回去,眼角还是湿的,他抱着自己的朗月,脸上的笑意褪的干干净净。

      他娘爱吃果脯,昨夜温玉真刚回家,便想着将新买来的果脯送去,结果丫鬟们却说他爹娘去祠堂那边了。

      温玉真一下子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他当时马上寻了过去,刚进祠堂,便听到自己娘亲的哭声。

      他爹安慰了几声,说:“没事的。那看命先生不都说了,真儿二十那年虽有劫难,但绝境之中隐有一丝仙缘,如今有妙成山护着,定然是会化险为夷的。”

      温玉真脚步顿了顿,没出声打扰,只是默默的蹲在祠堂门口,仰头看着暗蓝的天空。

      果不其然,他娘亲又哭哭啼啼的说起陈年旧事,让他又无奈,又心酸。

      “那若是化不成呢?当时本就不该让他去什么河边玩!定然是那鲤鱼精——呜呜呜呜,真儿当时还是个孩子啊!”

      马车猛地颠簸一下,温玉真回过神来,叹了口气。

      算命先生都说他二十有劫,而他如今已经十八,到了年关生辰一过,更是变成十九。

      皆时,距离那命劫便也只剩下了一年。

      若是过了,他便可离开妙成山,做个寻常小公子,逍遥自在。

      若是过不了……

      温玉真靠在马车硬邦邦的木板上,抚摸着自己怀里的琴盒,心道:但愿能留个全尸吧。

      天亮了又暗,华灯初上时,温玉真才晕晕乎乎的下了马车。

      他蹲迎仙门前,捧起清水洗了把脸,这才感觉清醒了一些。

      “唉,早知道就去学一下御剑飞行之术了!”

      他低声嘟囔道。

      步云洲的夜晚也繁华热闹,主城区人来人往,千叶莲台处更是挤满了人,他匆匆扫了一眼,看到那里摆了一圈的雕像,似乎是有什么盛会。

      这雕像里的人他大都认识,皆是如雷贯耳的风云人物。

      看了会儿热闹之后,他便前往门派传送阵,熟稔的掐了个口诀,周身一道蓝光闪过,再睁眼时,入目便是水天一色,远处矗立着连绵冰山,成排的仙鹤悠然飞过。

      他打了个寒战,心道:沉壁渊还是这么冷。

      温玉真回到步云洲后,去的第一个地方,竟然不是妙成山,而是沉壁渊。

      沉壁渊乃是长昼之地,因其水天一色的风景,成为了众多仙家弟子的出游之地,被逼无奈之下,沉壁渊只好暂时关闭入口,只留下了通行玉牌,只有御剑弟子才能出赠玉牌,邀请他人前来。

      温玉真摸了摸腰间的通行玉牌,发现这东西泛着淡淡光泽,看样子,玉牌的主人就在附近了。

      果不其然,他绕过一堆打木桩的修仙弟子,远远的就瞧见了端着风度的御剑某位弟子。

      温玉真喜笑颜开,加快脚步抬手唤道:“逸虚前辈——”

      逸虚前辈——

      虚前辈——

      前辈——

      ……

      整个沉壁渊都安静了一瞬,紧跟着,那些打木桩的仙家弟子们纷纷收招,脸色各异的冲着那一抹明黄看了过去。

      温玉真这边已经跑到了逸虚面前,他嘿嘿笑道:“好久不见啊,前辈!”

      逸虚负手而立,沉稳的忽视了四周的热切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一眼。

      “嘶,你先别过来。今日为何这般乖巧?莫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吧?”

      温玉真脸上笑容不变,他有些扭捏的掏出了自己崩了弦的琴,道:“嘿嘿,师傅送我的琴弦,崩了。”

      那一瞬间,逸虚脑海里不由想起了净修这个小孩弄坏符咒时的样子,因此很快冷静下来。

      他从容道:“哎哟,真可惜。不过没事,你师傅对你好,约莫也就数落你几句。”

      温玉真脸上满是不安:“那要是清都师叔祖知道了呢?”

      逸虚想了想,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笑。

      温玉真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他便突然抱紧了逸虚的大腿,哀嚎道:“救命啊!前辈!救救我!我只是个小妙法,我不应该承受这些的啊!”

      “现在知道后悔了?恩?先前四处疯玩的时候,怎的没有想过下场?”逸虚笑吟吟道:“快些起来,净修犯错的时候,也不曾像你这般!”

      温玉真委委屈屈的站了起来,“清都师叔祖又不会去管净修……”

      提起这事儿,逸虚脸上带了点正色:“毕竟妙成山的这一群外门弟子里,他最看重你。但你也是个好玩的,竟然不肯入门?我听闻你命中有劫,所以才被迫拜入妙成山,莫非,你打算命劫过了之后,便挥挥衣袖离开?”

      温玉真抱着琴,垂手盯着脚下的苍穹倒影,没说话。

      逸虚叹气:“清都前辈曾评价过你,有逸杨之影,仙途不可限量,但顽劣太过,难以雕琢,道心又不稳。”

      “……逸虚前辈。”温玉真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温玉真跟逸虚的关系一向不错,瞅见他这样的目光,逸虚就知道,自己若是不想出个法子来,这小家伙定然会磨他许久。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说回来,琴弦么,自然是能修的。不过不能去找其他前辈,否则清都前辈也定然会听到风声。”逸虚凝眉想了想,单手握拳,往左手掌心轻轻一锤:“我记起来了,逸鸣倒是可以!”

      温玉真眼睛一亮,还未开口,便听到逸虚道:“不过逸鸣如今云游去了,毫无踪迹——嘶,你只能去找他的弟子了。”

      “那也行!”温玉真也不嫌麻烦,道:“逸鸣前辈的弟子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

      “姓沈名眠,至于身在何处么……”逸虚的脸色变得奇怪起来,他道:“太华山腰有个何寻洞天,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何寻洞天?

      温玉真愣了一下,这地方他有所耳闻,乃是御剑和妙法弟子闭关修炼的地方,他去了,人家也不一定能见吧?

      而且,这位沈眠,既然是逸鸣的弟子,为何没有被赐名?

      实在是奇也怪哉,而就在他打算转身离去的时候,却突然被逸虚拉住。

      “嘶,算算日子,也是他该吃药的时候了。小玉真,来来来。”

      逸虚掏出一个碧绿色的小瓶子,塞进他的手里,笑道:“拿着这东西,你会有用的。”

      见逸虚笑得满脸诡异,温玉真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规规矩矩的道了声谢谢,便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匆忙的赶到了太华山腰。

      等他赶过去的时候,夜色正浓,偶有萤火闪烁。

      山腰的地方一片寂静,只有更深的浓墨,勾勒出林立树木的残影。像是一条墨玉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上面。

      温玉真修为不高,不能御剑飞行,好在他手头向来宽裕,便掏出自己从龙星商会里高价买来的一条寻木枝,悠哉悠哉的穿梭在树林之间。

      山腰这一块除了各类树木,便是丛生的奇石,以及幽深曲折的山洞。

      他掏出一颗夜明珠来,施法让他随着自己悬浮,在一个个黝黑的洞口间不断穿梭。可这一路上别说人了,连鬼影都没有瞧见。

      靠在寻木枝上,温玉真只觉得自己屁股被咯的阵阵发疼,长叹一声,他从寻木枝上跳了下来,蹲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之中,附身捧水,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

      可这时,他却突然发现,在满目清辉之下,似有什么更加耀眼的东西一闪而过。

      温玉真心里一惊,抬眼一看,这才发现溪流的前方是个瀑布,而瀑布最上方,竟然不断有剑光闪过!

      这是有人在练剑?!

      他心里一喜,爬上寻木枝,便直接加速飞了上去!

      果不其然,就在瀑布最顶端的一块巨石上,一位身穿浅蓝衣衫的少年,手持银色长剑,衣袖翻飞,身姿轻盈,俨然一副舞剑模样!

      温玉真扶着寻木枝往下看去,只见这翩翩少年剑光如雪,剑意凌冽,一挥一砍皆是杀伐之意!

      尽管力势杀意重重,却也被这大片清辉给掩去森冷,衬出了几分别样柔和与斯文。

      温玉真看的入了迷,不禁抚掌而笑,夸赞道:“好厉害!阁下剑术实在是了得!”

      那少年闻言,身形却骤然一顿,失去掌控的银白剑意猛地飞出,竟然直接打碎了另外一块巨石!

      水花渐起几丈高来,伴着碎石,闹了不小的动静。

      这是可是温玉真不曾料想到的。

      他坐在寻木枝上,目瞪口呆,喃喃道:“好、好厉害!”

      等水花和碎石全部消失之后,那少年便收了长剑,微微仰头看他,面色冷浸浸的:“你是谁。”

      “哦!我是来找沈眠的,请问你听说过这个人吗?”温玉真连忙问道。

      听到这个名字,面前的少年微微蹙眉,淡声道:“我就是。”

      哦?

      温玉真笑得更开心了,他忙不迭的从寻木枝上跳下,稳稳落在沈眠面前。

      起身拱手,他温和道:“仙友,我总算找到你啦。我是妙成山的外门弟子温玉真,这次找你来,其实是有事相求。”

      沈眠眉头皱得更深,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整个人都做出一副攻击姿态来。

      他冷声道:“什么事?”

      温玉真略有腼腆的抱着自己的琴,指给沈眠看:“这是前辈赠予的琴,结果、咳,琴弦断了。”

      沈眠沉默不语。

      温玉真道:“仙友,你的师傅是逸鸣前辈吧?我听说他能修补此琴,但如今不知去向。”

      见面前的少年依旧是一副冷淡模样,温玉真露出几分哀求的神色,声音情真意切:“仙友,帮帮忙吧!若是妙成山的前辈们知道我弄坏了琴,我、我会很惨的!”

      “回吧。”沈眠沉默的收剑入鞘,漆黑的夜里,他的声音比寒风更加刺骨:“逸鸣只是我名义上的师傅。我们两人,并不相熟。”

      温玉真一听,登时愣在原地。

      可他瞅见沈眠要走,头脑一热,便快步上前拽住他衣袖:“唉,仙友!你先别走——”

      沈眠似乎极其厌恶别人碰他,神色骤然一变,“走开!”

      他的声音极其嘶哑,手里的剑已经出鞘半寸。

      “玄真剑——”

      温玉真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抱着琴往后猛地一跃,手指却是已经搭在了琴弦上!

      他呆呆道:“我没恶意的啊。”

      可沈眠却死死的盯着他,双目隐有泛红,眉间黑气聚集!

      还不等温玉真从纳闷中回过神来,便听得“当啷”一声,沈眠像是断线木偶一般,沉沉的摔在地上!

      这下,温玉真彻底懵了。

      他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挂着的冰凉的物事,低头一看,发现竟是逸虚先前给他的小药瓶。

      提着小药瓶,温玉真又看了看面前倒下的沈眠,恍然回神!

      他好像,又被逸虚前辈给坑了!

      温玉真打开药瓶盖子,捏开沈眠下颌,强行将药给送了进去。

      可他蹲在旁边左等右等,沈眠依旧双目紧闭,没有醒来的预兆。

      温玉真心里开始渐渐发憷。

      他不得不敲了敲自己那擅长休眠的剑心。

      “剑心前辈,您老醒了吗?”

      “……”

      温玉真委屈道:“您别装睡啊,自我进沉壁渊之后您就醒了,对不对?我单修洞渊书,不会三十六章呀!”

      一道悦耳女声传出:“他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那好吧——咦?”

      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凭空出现。

      先是踩在沈眠的胸膛上看了下,然后甩了下毛茸茸的大尾巴,黑豆似的眼睛盯着温玉真。

      温玉真:“啊呀,沈眠也是剑心传人!”

      剑心前辈:“它想带我们去一个地方。”

      温玉真忙不迭的站了起来,刚迈出一步,却发现小白狐一动不动。

      它卧在沈眠胸膛上,尾巴焦躁的甩来甩去。

      剑心前辈:“带上沈眠一起。”

      “哦哦!”

      温玉真扶起沈眠,才发现这人沉的可以。

      他的寻木枝载不动,便只能将他背在肩上,一边开着琴歌自悠游,一边跟着小白狐一路走。

      树丛掩映间,赫然出现一个山洞。

      这儿,应当就是沈眠平日居住的地方了。

      小白狐轻易破开结界,带他们走了进去。

      这儿的空间不大,但极为整洁。一张石床,一排木柜,还有个破烂不堪的武器架。

      再往里看,赫然伫立着一根硕大的木桩。

      温玉真费力的将沈眠放在石床上,嘟囔道:“怎么还有人把木桩放室内的啊。”

      小白狐叼来一枚碧绿色的灵石,丢在沈眠胸口。

      灵石化为一道辉芒,渐渐与他融为一体。

      而那小白狐也缓缓消失。

      房间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温玉真本想找个地方坐,可实在没地方落脚,最后只能坐在床边。

      长腿一伸,却感觉踹到了什么东西,沉甸甸的。

      他低眸望去,只见床边放了个木盒,盖子已经被他踹开,里面的东西露出一角。

      温玉真忍不住好奇,悄悄看了眼,却感觉后背发凉。

      那东西赫然是一块木制墓碑,用篆书刻着四个大字——沈眠之墓。

      “不不不不不是吧!他已经死了?我没用青灯,怎么也能看到他啊!”

      温玉真宛若炸了毛的猫,连连后退,顿时仪度全无。

      剑心前辈倒是冷静的很:“他不是死人。这墓碑,像是他自己立给自己的。”

      “啊?”

      这下,温玉真彻底蒙了圈儿。

      而因他动作幅度太大,沈眠的剑“当啷”一声掉了下来。

      当着温玉真的面,摔了个四分五裂。

      温玉真:“……。”

      温玉真:“我第一次见耐久这么低的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温玉难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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