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沦陷》咫渊

8、公私分明

　　“嗯？”宋妤一怔，不解地眨了眨眼，“什么？”

　　周钊蔺听她自然的语气和平和的神态，眼底划过一抹暗色，暗嘲自己一时失言，摇摇头，重新夹了一筷子菜，这才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你所认识的我？这意思，你以前认识我？”

　　“怎么可能。”宋妤拉开他斜对面的椅子坐下，她只穿了条过膝的睡裙，下过雨的夜显出凉意，皮质的座椅隔着层薄薄的布料将凉意浸进肌肤，她下意识抱臂瑟缩了一下，继续道：“周医生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啊。”

　　这话略有些夸大其词了，会跟他说这种话的无非两种人。

　　一种巴结奉承的，一种不知天高地厚嘲讽的。

　　而宋妤的语气平常，表情自然，眼里噙着浅淡的笑意，半点不见巴结嘲讽，反倒是那微微上扬的语调，藏着明晃晃的骄傲和赞赏。

　　周钊蔺不满于宋妤脱口而出的那句“怎么可能”，对她而言，他们不过才见过两面，且每一面都直奔主题，连寒暄都没有，她上哪儿知道他名满天下？

　　想到在医院接到的那通电话，刚刚升起来的那点不满就变得不值一提了。

　　“李碚跟你说的？”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很确定。

　　宋妤一怔，关李碚什么事？

　　不过，李碚作为他俩认识的中间人，周钊蔺会有这种猜测也无可厚非。

　　这事儿还真跟李碚没关系，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宋妤想到正事，便顺水推舟道：“我在公司看过你的资料。”

　　周钊蔺吃饭的动作一顿，心里隐隐有些猜测，但也只一瞬，便状似无意地问：“什么资料？”

　　“类似履历吧，很丰富。”

　　“哦？”周钊蔺似乎被提起了兴趣，“都有些什么，说来听听。”

　　宋妤以为对方不信她的话，措了下词道：“口腔医学方面的专家，不久前才从德国回来，回国之前曾在慕尼黑大学任教过一段时间，目前……”

　　说到这里，宋妤顿了顿，半是好奇半是打探地问：“你是打算去中心医院还是博美呀？”

　　周钊蔺睨了她一眼，放下筷子，双手撑在餐桌上，下巴搁在交叉的十指上对面，脸上的淡笑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

　　“刚说的这些履历，你说你是在公司看到的。”周钊蔺看着她，一双黑眸深不见底，“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两人不过只见了两次面，刚认识不久的关系，宋妤对周钊蔺知之甚少，更遑论了解，只当自己提到了公司，对方礼貌性地随口一问，便没多想。

　　不过自己目前还面临着转不了正，周钊蔺却声名大振，悬殊实在太大，心下不自觉便有了对比，到嘴边的话也就变得有些难以启齿了。

　　宋妤的职位上不了台面，但Eva在宁江本土却是小有名气，宋妤稍一斟酌，婉转道：“我在Eva工作。”想到周钊蔺刚回国，可能对国内的企业不是很熟悉，便道：“宁江本土的杂志，口碑很不错的。”

　　周钊蔺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他回国没几天，确实收到了这两家医院的邀请，但他一直没给答复。

　　前者是宁江较为权威的公立医院，后者则是口碑不错的老牌私立医院，要不要去，去哪一家，确实需要好好斟酌。

　　不过他的履历太过好看，这两天倒是陆陆续续接到好几个媒体记者以及杂志社的电话，字里行间表示出对他的去向很感兴趣，甚至还有杂志社想做一期采访，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他眯了眯眼，看向宋妤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所以，你问这些，是你想知道，还是你们公司想知道？”

　　“呃……”宋妤倒没想到周钊蔺会这么问，她愣了一下，“这个，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周钊蔺睨向她，眼底划过一抹期待，转瞬即逝。

　　宋妤自然是不知道这区别在哪里的，她略一思索，决定实话实说，兴许周钊蔺看在两人这你来我往的“交集”上，没准就答应了呢？

　　“实不相瞒。”说到正事，宋妤态度端正了许多，人也坐直了，“我们杂志社想做一期关于你的专访。”

　　周钊蔺眼神一暗，不咸不淡地‘哦’了声，连带着眼前的食物也瞬间失了胃口。

　　宋妤摸不清他这态度，试探着开口，“我们组……”

　　“所以，是你们公司想知道。”周钊蔺打断她，“并不是你本人想知道。”

　　“我……当然也想知道。”宋妤忙道：“我虽然还没转正，但这次我拿到采访资格了，如果这次专访我能拿下来，那么转……”

　　宋妤的话让周钊蔺一颗炽热的心逐渐转冷，不待宋妤说完，便冷声打断：“我拒绝。”

　　宋妤没想到他这么冷漠干脆，怔了两秒才不解道：“为什么？”

　　她想起组长说的，周钊蔺是块难啃的骨头，自回到宁江已有不少媒体接触过他了，但他似乎都不为所动，如果不是个人比较低调，那就是一般的媒体他看不上。

　　宋妤跟他接触不多，对周钊蔺的行事风格没法决断，那就只能把重点放在后者。

　　“我们杂志社名声虽然不够响亮，但口碑还是很不错的，如果你担心……”

　　“所以，你说你想见我，其实只是想做我的专访。”周钊蔺打断她，脸上毫无笑意。

　　虽然这确实是宋妤要见周钊蔺的目的，但继两人刚干柴烈火不久，如今被对方如此直白地道出来，不知为何，让她有些脸热。

　　宋妤讪讪地点点头，“……算是吧。”

　　虽然答案早已呼之欲出，但被本人认证，周钊蔺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变得难看了几分。

　　他起身离开餐厅，径直拐进了主卧。

　　宋妤愣了几秒，忙跟上去。

　　床边，周钊蔺正弯腰捡起地上的裤子，听到脚步声，视线往门口扫了一眼，随后扯掉身上的浴巾，旁若无人地穿起裤子。

　　宋妤下意识背过身去，可两人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过了，这样的举动反倒显得自己矫情。

　　想到此，宋妤重新转回身，便见周钊蔺已经穿戴整齐。

　　他单手扣着衬衫纽扣，一边往外走，经过宋妤时，仿若没看见她一般。

　　宋妤再迟钝，也看出来周钊蔺不太高兴。

　　可是为什么？因为她想采访他？

　　宋妤不是很能理解。

　　“你……”

　　“这种事你可以直接找我。”周钊蔺将摆在客厅中央的行李箱立起来，“没必要到李碚那儿拐道弯儿。”

　　宋妤‘曲线救国’的套路被周钊蔺一针见血地指出，脸上有些挂不住，嗫喏道：“我又没你联系方式。”

　　周钊蔺拎箱子的动作一顿，眉头微蹙着掏出手机，随后点开二维码递到她面前，“扫。”

　　宋妤一怔，哦了声拿起手机加上好友。

　　“那专访的事……”宋妤一边打备注一边试探着开口。

　　“没戏。”周钊蔺淡声拒绝。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周钊蔺将手机放进兜里，像是为了打消她的念头，补充道：“我不接受采访。”

　　“因为我没转正，所以没资格？”

　　“宋妤。”周钊蔺看着她，“我喜欢公私分明。”

　　周钊蔺走了，带着他的行李箱，徒留餐桌上那份吃了一半的外卖，昭示着他来过。

　　公私分明——

　　宋妤坐在沙发上，咀嚼着这四个字，良久后恍然，他不会以为她睡他是为了专访吧？

　　这个想法一冒头，宋妤第一时间点开微信想解释。

　　可看着空白的聊天框，她一肚子话却不知道该从哪儿起头。

　　她确实对他有所求，他们又不明不白地滚上了床，两件事莫名其妙连在了一起，连她自己都无嘴可辨，周钊蔺会那么想更是无可厚非。

　　宋妤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事情的走向不该是这样的。

　　……

　　周钊蔺从宋妤家离开，直接打车回了华澜天都，刚进门，兜里的手机就唱起了歌。

　　周钊蔺将行李箱搁门口，换了鞋往厨房走，手机因为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他没理会，接了杯水灌下去，手机又唱了起来。

　　他这才不紧不慢地掏出来接通电话。

　　“听说你回京市了？”电话那端的女声明媚好听。

　　周钊蔺愣了一下，拿下手机看了眼来显，随后靠着沙发嗯了声。

　　“阿蔺，你变了，回来都不联系我了。”女人娇嗔着，像是有些生气，但言语间明显带着笑，听着倒有点像是在撒娇。

　　“没来得及。”周钊蔺将额前的碎发往后扒梳了下，像是早就对女人的态度习以为常。

　　“那明天一起吃个饭？”女声笑道，“算是给你接风。”

　　“我没在京市。”周钊蔺揉着眉心，神情间难掩疲惫，“改天吧。”

　　电话那头的女人愣了几秒，打趣道：“听说宁江那边有医院在挖你，你不会是去考察了吧？”

　　“雯婕，”周钊蔺啧了声，打趣道：“你这两年是转行干记者去了？”

　　何雯婕呵呵笑着，也不辩驳，直言道：“你的事我一向很上心啊。”

　　周钊蔺眉间笑意渐收，没接话。

　　好在对方并未继续说下去，将话题引到了别处，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随口一提的玩笑。

　　“月底我们医院跟宁江中心医院那边有个联合培训宣讲，周大医生能不能空一天出来赏脸吃个饭呢？”

　　“行。”周钊蔺起身走向浴室，“时间地点定好发我手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