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沦陷》咫渊

10、欲求复合

　　有了徐艳秋这根定海神针，整个A组的氛围都没前两天那么紧绷了，原先还打算为这个专访努努力的人，也都把心思放在了别的上面。

　　宋妤都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从早到晚，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到下班，邻座的汪敏收拾东西时瞥向她。

　　“还不打算走？”

　　宋妤回神，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办公室里的人基本已经走光了，她这才后知后觉已经过下班时间了。

　　“要走了。”她说着弯腰拿出包。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汪敏睨着她，恍然道，“不会是因为被徐艳秋抢了风头吧？”

　　平时艳秋姐前艳秋姐后的人，这会儿私下没人，也直呼起大名来了。

　　宋妤甩掉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一边低头整理桌上的东西一边道：“论资历和能力，我在组里本来就是最差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谁不都是从菜鸟走过来的，你怕啥？”汪敏拎着包，却没有立马走人，而是椅着桌角等在一边跟宋妤闲聊。

　　“我不行的。”宋妤笑得尴尬，“都快半年了，连采访都没跟过一个，更别说其它了。”

　　“周钊蔺可是条大鱼。”汪敏见她神色并不像撒谎，试探道，“你要是抓住了这条鱼，别说转正了，风头肯定能赶超徐艳秋。”

　　周钊蔺的名字让宋妤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随后她摇摇头，将椅子推进桌底，拿起桌上的包往外走，“我俩前后脚进的公司，我这能力还不如你呢，哪能跟她相提并论。”

　　话落扫了眼一旁的汪敏，顺势道：“我都已经做好考核不过随时走人的准备了，倒是你，我觉得你在这行挺有天分的，平时工作也努力，除了资历浅了点，能力可半点不比徐艳秋差，你不打算努力一把？”

　　谁不喜欢被吹捧呢？何况还是汪敏这种自视甚高的人，她才进公司不过半年，不仅跟过采访还独自主笔过期刊，能力这块儿她是相当有信心的，而宋妤这话可谓正中她下怀。

　　可她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遂佯装谦虚，“我不行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到了公司楼下，因为不顺路，虚情假意的一通告别后便各回各家。

　　宋妤在转身的瞬间收了脸上的假笑，这种装模作样的相处方式令她窒息。

　　她抬步往地铁站的方向走，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放着幻灯片，从专访到被迫离职再到重新找工作面试，最后定格在周钊蔺那张淡漠疏离的脸上。

　　想到徐艳秋的话，宋妤抿紧了唇。

　　难怪昨晚她一说到专访，周钊蔺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口中的公私分明无非是担心自己因此赖上他。

　　一个有女朋友还出来乱约的人，跟这样的男人睡两回，宋妤只觉得晦气。

　　李碚居然会跟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简直不可思议。

　　宋妤这么想着，手机突然震了两下，她低头一看，眉梢微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接起来喂了声，听筒里便传来李碚懒散的声音，“好消息，听不听？”

　　除了拿下专访，任何事对于宋妤来说都算不上好消息，只是她这会儿对周钊蔺这人有点身心上的排斥，连专访都不太想努力了。

　　不过能听出来，李碚的心情很不错，她不想给对方泼冷水，便顺着话道，“说来听听。”

　　“哪这么容易。”李碚哼笑了声，“起码得值一顿饭来换。”

　　“那算了。”宋妤佯装兴趣缺缺地道，“我抠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真不想听？”李碚故作失望地啧了声，“可是关于某人的哟。”

　　宋妤怔了一下，这个‘某人’瞬间让她想到了周钊蔺，也让她想起了之前在李碚面前扯的那个谎。

　　如果没有徐艳秋说的那一出，宋妤自然是感兴趣的。只是眼下，她巴不得离那人远点。

　　“不想听。”宋妤说。

　　李碚怔了一下，一时听不出对方是真不想听还是激将法。

　　“真～不想听？”李碚故意拖长音调。

　　“没兴趣。”宋妤直截了当道。

　　没兴趣比不想听的问题可严重不少，李碚顿时收起吊儿郎当，“怎么回事？你这态度不对呀。”

　　说罢不待宋妤回话，又自顾道：“吵架了？”说罢又立马自我否决地摇摇头，“不应该呀，你约个人还得经过我呢，上哪儿跟人吵架去。到底怎么回事啊？”

　　宋妤却是不大想提，这事也无从提起。总不能跟李碚说，我睡了你朋友，结果发现你朋友有对象吧。

　　“你不是说我们不合适吗，我现在对他不感兴趣了，岂不是正合你意？”

　　“说是这么说……”李碚之前劝了两次，宋妤都不为所动，如今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确实应该高兴，可为什么呀？这也太突然了！

　　不待李碚再问，宋妤先一步开口道：“别八卦了，没什么事我挂了。”

　　宋妤说完，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李碚举着手机，脑袋空白了七八秒，眉头紧锁着看着已经暗掉的屏幕，暗道，女人都这么善变的吗？

　　别的女人宋妤不清楚，但她是个是非分明的女人。

　　她憎恶第三者，虽然她跟周钊蔺之间不过露水情缘，但也应点到即止了。

　　想到此，她点开微信，找到周钊蔺的头像，毫不犹豫地点了删除。

　　接下来的几天，部门里的人已经默认专访事宜全权交给徐艳秋来跟进，甚至在今早，徐艳秋说她已经联系好了那位学姐，说对方愿意帮忙后，组长以及组员们几乎奉她如神明，凡事有求必应。

　　“这个case要是被我们公司拿下，估计能在业内吹一年。”

　　Eva不过是本土的杂志社，业内吹一年实在有些夸张，宋妤端起水杯抿了一口，耳边充斥着组员们的阿谀奉承。

　　“艳秋要真拿下，咱们A组从此在公司怕是能横着走了！”

　　“可不，自从B组连续两个月主刊，我可是忍这口气很久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激动，仿佛这个case已经唾手可得。

　　宋妤坐在角落里，并不参与其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屏幕显示进来一条短信，宋妤拿起来扫了一眼，眉头微蹙。

　　宋妤看向桌上的日历，刚扣了房贷，月底还得交父亲的墓地管理费。

　　她的工作履历并不好看，如果再因为试用期考核不过而被劝退，接下来她找新工作会更难。

　　想到此，宋妤不由有些后悔一气之下删了周钊蔺的微信。

　　可一想到两人先前那点联系，宋妤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憎恶第三者，即使她跟周钊蔺之间并无感情可言，可身体上的背叛也是背叛，她不可能知三当三，更不可能做落人话柄的事。

　　她扫了眼激情澎湃的组员们，心下却暗下决心，在徐艳秋拿下周钊蔺之前，她都还有努力的机会。

　　只是她还没等到这个机会，倒是等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饶定蓉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刚走出地铁站，宋妤只扫了眼来显，便直接挂断了。

　　饶定蓉是段弘声的母亲，自上次在家门口闹过之后，两人便再无联系，今天饶定蓉会给她打电话，不用细想，她大概也能猜到原因。

　　宋妤不想理会，对方却发来了一条短信。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

　　不容拒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宋妤甚至能想象对方发这条短信时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宋妤皱着眉将手机捏在掌心，脚尖一转进了旁边的一家餐馆，随便打包了一份套饭，拎着往家走。

　　这会儿进出小区的人很多，即使没有门禁卡，也能跟着其他业主一起混进去。

　　饶定蓉却没有，她挎着包站在门口，手里撑着把带花边的太阳伞，西沉的夕阳余晖盖在小半伞沿上，花边上的金线折射出耀眼的光。

　　宋妤虚眯了一下眼睛，走到近前，客气地叫了声饶阿姨。

　　“嗯。”饶定蓉睨她一眼，点了点头，“你这下班够晚的。”

　　“加了会儿班。”宋妤无意多说，直奔主题，“您找我有事？”

　　饶定蓉只字未提被她挂断电话的不爽，难得关心道：“别太累。”随后又道，“我今天做了台手术，站了一下午，上家说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妤要再推辞，就有点欺老的意思了。

　　既然饶定蓉找上门来，有些话，当着长辈的面说清楚也好。

　　家里极少会来人，宋妤自然不可能早早料到她要来，见饶定蓉杵在门口等她拿拖鞋，便将包随手一挂，说：“不用换了，直接进来吧。”

　　饶定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目光往里扫了一眼，视线落在沙发上乱作一团的毯子上，刚舒展的眉头又拧了一下。

　　宋妤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翘起一抹讥诮，进屋找了个杯子倒了杯凉白开递过去，“家里只有这个，饶阿姨见谅。”

　　饶定蓉抿着唇接过，顺手将水杯搁在了餐桌上，目光落在旁边的打包盒上，“你晚上就打算用这个对付？”

　　宋妤没吭声，想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饶定蓉却将她的沉默理解成默认，眉头又皱了起来，说：“外面的东西做得再好吃也不健康，不说做饭是作为一个女人的基本技能，单说从身体健康这点出发，你也应该学学。”

　　宋妤眉尾一挑：“您是专程过来说教来了？”

　　饶定蓉一噎，想到跑这一趟的目的，生生咽下不爽，扯扯嘴角道：“我来的路上有个超市，顺便买了点菜，我下厨，给你改善一下伙食吧。”

　　边说边取下肩上的帆布包，宋妤这才看清里面装着的是食材。

　　饶定蓉的做法与她以往人设全然不符，宋妤意外之余又觉得好笑。

　　怔愣之际，饶定蓉已经拎着菜往厨房去了。

　　宋妤只好跟上，见她已经拿了菜出来开始洗了，无语道：“阿姨，您来我家做饭，算什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饶定蓉打断她，“一会儿边吃边聊吧。”

　　宋妤对此很无语，但人是她自己请进门的，赶出去实在不像话，她也做不出这种没教养的事，忍了又忍，最后只得妥协，“您请便。”

　　宋妤扔下话，径直进卧室换了身居家服。

　　厨房与客厅做了隔断，透过厚厚的玻璃门，能看到饶定蓉忙碌的身影。

　　宋妤有片刻地失神，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道身影。

　　玄关处乍然传来敲门声，将宋妤神游的思绪拉拽回来，好似猛然惊醒。思及自己刚刚想到了谁，宋妤脸色煞白，眼底蓄满恨意。

　　以至于拉开门，她脸上的神情都还未缓过来。

　　段弘声站在门外，被宋妤满眼含恨地瞪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想到那晚的不欢而散，他咽了咽口水，半抬着下巴，神情蓄了几分理所当然，“我妈叫我来的。”

　　宋妤在看清来人后，已经快速调整好了情绪，此刻脸上神情淡漠，眼底澄澈，哪还见半分恨意？

　　如若先前宋妤还猜不透饶定蓉的心思，那此刻看到段弘声，就显而易见多了。

　　正好当着他妈的面解决干净，也省得她再花时间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进来吧。”宋妤侧过身让开门。

　　段弘声见她态度良好，以为是他妈在前开路有所成效，脸上染了些笑，跨进门便熟门熟路地拉开鞋柜，视线扫了一圈，抬头问宋妤，“我拖鞋呢？”

　　宋妤头也不回地往里走，边走边说，“扔了。”

　　“你……”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宋妤打断他，“反正等你们走了，我会把家里再擦一遍的。”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段弘声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他紧走两步跟上宋妤，扫了眼厨房里的饶定蓉，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嫌我脏？”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宋妤说完，不等段弘声再开口，径直拉开厨房的玻璃隔断门，“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还有一个菜就好了……”饶定蓉说完，沉着脸瞥向她身后的段弘声。

　　段弘声会意，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我来帮忙。”

　　这两人是直接把这儿当他们自己家了？

　　宋妤嗤笑一声，也没阻拦，干脆退开给段弘声让道，自己则拿过茶几上的遥控开了电视，仿佛事不关己。

　　几分钟后，两人陆续从厨房出来，桌上摆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难得她家厨具调料都有限的情况下，饶定蓉还能折腾出这么几个菜来。

　　饶定蓉招呼宋妤吃饭，段弘声拉开椅子让她落座，殷勤地给她盛汤。

　　撇开两人早已覆亡的关系，气氛在表象的催化下，还挺融洽。

　　宋妤很给面子的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然后放下筷子，“菜很好吃，饶阿姨辛苦了。”

　　“好吃就多吃些。”饶定蓉扫了眼自家儿子，“下周开始我就调到门诊了，没那忙，下班了让弘声带你上家来，我给你们……”

　　“那多不好意思。”宋妤笑着打断饶定蓉的话，“我跟段弘声已经分手了，去您家吃饭，不像话吧。”

　　饶定蓉以为自己的姿态已经说明了一切，却没想到宋妤不但不知道借着台阶就下，反而如此驳她面子，当即脸色变得难看了几分。

　　果然，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教养方面总有所缺失。

　　可她虽然瞧不上宋妤，但跟那不知检点的阮丽华比，谁更适合做儿媳妇自是心知肚明。教养差点后天可以慢慢调教，德行却是与生俱来，他们老段家是断不可能娶那样的媳妇进门的。

　　想到此，饶定蓉不虞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放柔了声音，规劝道：“弘声这孩子打小就实诚，上当受骗是常有的，但他向来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你得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宋妤张了张口，不得不敬佩于饶定蓉的应变能力，一句‘上当受骗’就将段弘声从单方面劈腿中摘得干干净净。

　　见宋妤不吱声，饶定蓉以为她是有所动容了，继续道：“你跟弘声上学那会儿就在一起了，感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为这么点小事闹成这样不值当，你说是吧？”

　　宋妤点点头，转脸看向一边的段弘声，“你也是这么想的？”

　　段弘声突然被点名，先是看向她妈，见对方轻点了下头，才忙跟着点头，“当然，我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不想分手。”

　　宋妤没急着否认，饶定蓉以为她是被自己说服了，放下碗筷拍拍儿子的肩膀：“医院那边晚上还得查房，我就不多待了，你俩记得把菜都吃完。”

　　“阿姨。”宋妤叫住正欲起身的饶定蓉，“我记得当初我跟您儿子谈恋爱的时候，您也是极力反对来着。”

　　“我想想，您当时是怎么说地来着？”宋妤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思索模样，“单亲家庭的孩子性格都有缺陷，这样的女人玩玩就行了，要真娶回家，生了孩子是会影响下一代的。您当时是这样说的吧？”

　　饶定蓉脸上的笑僵了僵，没接话。

　　“您再听听您刚才的那番话，要不是我记性好，我还真就信了。”

　　饶定蓉没吱声，段弘声却是坐不住了，“你阴阳谁呢？”

　　宋妤没搭理她，径直看向饶定蓉，“您见过阮丽华了吧？没瞧上？也是，就她那私生活，还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机会去影响下一代呢，您向来眼睛长在头顶，瞧不上她也正常。不过事先声明一点，我跟您儿子分手，也不单单是因为阮丽华。”

　　饶定蓉脸色变了几变，不待她开口，段弘声急切地问：“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回收垃圾的兴趣。”宋妤直言道，“垃圾就应该待在垃圾桶里，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这话实在是不中听，别说一点就炸的段弘声，饶是自诩教养良好的饶定蓉也当即黑了脸。

　　她抖着手隔着桌上的三菜一汤指着宋妤，提起的一口气还未吐出来，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一触即发的僵局也顺势被打破，宋妤却是悄悄松了口气，这里虽然是她家，但这对母子要真被她激怒犯起浑来，即便她占理，也会吃些亏。

　　宋妤立即起身，“既然话已经说清楚了，”说罢抬腿往玄关走去，边走边道，“我就不送二位了。”

　　她边说边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周钊蔺时，淡定的脸上倏然绽开一道裂痕。

　　周钊蔺倚着门框，视线擦着宋妤的耳侧望进屋内，在饶定蓉和段弘声身上逡巡而过，最后回到段弘声身上，定格数秒后单挑起一边眉毛，“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