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落尽人归去》叶木非

58、缘是身在此山中

　　清心殿旁，参天的梨花古树，依旧盛放。恍惚间，白琁似是看见一少年身影立于树下，他好像在等谁，忽地他转头望向自己，好似等到了期盼之人，轻轻一笑，嘴角轻勾，眼中盛着一汪湖水。回过神，白琁抬头观摩这参天古树，却叹道，这梨花还同我初上南离时一般模样，只可惜物依旧，人已非。
　　”你在这里等着我吧。“
　　推开房门，房中摆设竟丝毫未变，还同多年前自己离开之时，一模一样，拉开抽屉，那一小包干药草也好好地放在那里，一丝也没有挪动。闻了一下，这药果然神奇，竟能保存这么久。幸得这些年，璞儿研制出了锁魂链的解药，否则，这些药草也没甚么大用处。这药草虽缓解病痛有奇效，却解不了毒。当年读上古医书，发现此神草有止疼奇效，且经年不腐，我便存了些，只是还没怎么用上，便离开了。环顾四周，说是来给洛琰取药，也只是想回来看一眼罢了。
　　拿上锦囊便出了门去。将锦囊和药交给小寒，边道：”将这些交给洛琰，他知道该怎么用。“
　　小寒皱眉，没有接下。
　　“白琁姐姐是要走吗？公子特意吩咐我，不能让您离开。”
　　见白琁不答话。小寒突然单膝跪下。
　　“白琁姐姐，你若要怪，便怪小寒好了。多年前，是小寒伤了您，小寒愿受任何责罚。可还请白琁姐姐留下。这些年，公子过得很是清苦，公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您，盼着您回来。“
　　白琁伸手扶他起来，道：”多年前，你还只是个未成形的剑灵，怪你要从何说起呢？“小寒还是不肯起。
　　“白琁姐姐说不怪我，那便还是怪公子了。当年之失，公子确实对不起白琁姐姐。可是，您可知道？当年您离开之后，公子在中了锁魂链之毒的情况下，还受了师门的惩罚。后来那傅云仙人来找公子，说受您的嘱托，来给公子解毒。可是公子如何也不肯，公子知道您命悬一线，只求那傅云仙人告知救您的法子。知晓后，公子也未等自己毒解，便立刻去南海深海给您取来了灵珠。若不是那位傅云仙人，公子便没命了。这些年，公子四处寻药给您疗伤，先前去北觉禁地取那冰莲，也是九死一生。其实，公子一直知晓，您在云山，却只在云山外守着，不敢接近。玲儿上山之时，遇树妖袭击。可公子一早便废了那树妖的妖法，还将她赶走了，只是没想到余孽未清，害玲儿受了伤。这些公子从来不说，小寒却实是忍不住。小寒见公子日日煎熬，想见您，却又怕您不愿见他，极是矛盾，只能默默守着您，念着您。 “
　　”说这些，小寒并非是要为公子的过错开脱。小寒也深知，白琁姐姐所受苦楚委屈之大，绝不会小于公子，您不愿原谅公子也是在理的，只是还望您能多陪公子几日，哪怕等到公子伤势痊愈，再离开。小寒知道自己不该多言，可是小寒能看出来白琁姐姐是关心公子的，不然也不会这般替公子想着。”
　　白琁没有答话，却是心中酸楚。小寒说的这些，她虽不是确切知道，可凭着蛛丝马迹，也能猜到大概。回想起傅云每回寻药归来，身上都是毫发无损，她也是通药理之人，那些个奇药，不去生死之地走一遭，又怎么取的回？只是，那时自己不愿看，也不愿听，身子虚着，更不愿想太多。只想着，你们要我活着，那我便活着罢了。何况，自己的医术虽谈不上精湛，可还是知道自己只是耗着，时日已无多。一个无心之人，用再好的药，也是虚吊着，总归，会有那么一天的。
　　只想着，哪怕他真的爱那树妖，我一个将死的空心之人，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又能阻拦什么呢？
　　可是，他又回来找我，不论我如何赶他走，他都固执的不肯听。话说得越绝，越是冷漠，他却似越坚定。
　　我又何尝不矛盾？云山上平静的日子，虽让自己想开了许多，想通了不少。可过往一幕幕，纵使时光辗转，也未曾有丝毫模糊。因为爱切，所以恨绝。恨不得让他也尝尝无心之痛，尝尝此苦楚。可若是真的恨绝了，依着自己的性子，怕是死，也绝不让他救，更不会留他在身边。他说，他只为自己而来，说心中只有自己，自己心中何尝没有波澜，又何尝不愿相信？
　　她也知道，那树妖的话不能全信，可人就是这般，越是在乎，越是会失了辨别的能力，就算看得清，便也看不清了。
　　仔细想想，那树妖说洛琰派她来监视自己，可若当真是心爱之人，又怎会舍得让她终日守在云山下，时时看着一个同自己爱人有纠缠还同自己有父母之仇的人。若她二人情投意合，大可取了自己的性命。一切了结，便可双宿双飞去。
　　可他却拼了命替自己寻药，当真只为了愧疚吗？那么多年的相处，从幼时便相识，哪怕离开南离之时，他也从未说过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自己也是不言语，如今他虽这么说，可他二人真的还有缘分吗？何况，这中毒时不清醒的言语，真能当真吗？
　　魔境之地。
　　玖魔，把玩着一个酒杯，却是眉头紧蹙。忽地，咔嚓一声，酒杯在手中捏碎，手心的血，将白杯染成了鲜红色。
　　无痕见状，心焦道：“魔尊！您的手？”
　　缓过神，玖魔将碎片随意扔至一旁，丝毫不在意依旧流血的手。无痕自然知晓，玖魔在烦心什么。本是料定白琁绝不会现身，便可以此要挟洛琰，即便取不了他的性命，也可废了他的功力大半，再将白琁之事说与其余几大派听，正派的几大掌门迂腐不堪，必定会去找白琁，到时洛琰无力阻拦，白琁死了，那上古谣言便也没什么可惧怕了。白琁之死，必然会勾起洛琰同几大派掌门的嫌隙，引起内斗，我们便可乘机直接拿下几大派。没曾想，白琁竟然现身了，本来就差一点，就可要了那洛琰的命，可她竟然控制了蚀玥剑，还险些伤了魔尊。说来，令无痕最不解的就是，魔尊从尘涯手中救下了白琁，这不是违背了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初衷吗?
　　“魔尊莫要气恼，此次虽没能杀了洛琰，但魔尊也重伤了他，何况白琁的身份已然公诸于众，其余三大派必然不会放过她，到时洛琰不肯，必会争斗不休。他们内斗，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嗯。“玖魔淡淡答道，似是并不在思考此事。
　　尘涯出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倒是丝毫未变，心狠手辣，不过是猜测白琁是其孩子，便要出手要他的命。
　　“说来也怪，为何那白琁竟能操控这蚀玥剑？”无痕想要试探为何玖魔要救白琁，便问道。
　　玖魔道：“此剑以血为契，以血为其开封之人便是其主。多年前，我初用此剑，便觉它已认他人为主，只是不知认的竟是白琁。想是当时，她替我取剑，蚀玥剑吸噬了她的血。”
　　无痕还是不解，道：“可属下听闻，此古剑认魔不认仙，平庸之人更是与其无缘。据无痕所知，此剑只有过两任主人，一是老玖魔，还有便是玖岚魔主。尊上是玖音公主之子，自然是尊贵万分，这白琁虽是半魔，也不过南离一寻常弟子，不过被吸了点血，蚀玥剑怎么就认她为主了？“
　　玖魔忽得冷笑：”本尊没告诉你吗？白琁是玖岚同离玉的后代。”
　　“什么！”无痕震惊。
　　”那，魔尊可是为此，才饶她一命？因她同魔族的关系？”话出口，又觉不对，若是此故，魔尊从一开始便不会要她命，当年没有心软，此次便更没理由心软才是。
　　便出口道：“还是因为其他原因？让魔尊一时心软。”
　　“放肆！本尊的事要你多言！”
　　无痕赶忙跪下道：”魔尊息怒，是属下多言了。“
　　玖魔心中莫名愤怒，他心中也知，按计划，本就应在白琁身份公诸于众后，让尘涯杀了她，才能引起几大门派内讧。自己确实不该救她。可不知为何，见尘涯放毒针，心中便觉极度的不爽，下意识就出手救了白琁。可这到底是因为憎恨尘涯至极，见不得他抱着想杀自己的想法，杀错了人；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想留她一命。撇开血缘关系不说，自己是当真想留下这个同自己命途相似，一般可怜之人吗？才会想找她喝酒？给她滴兰解毒？
　　初听闻这上古传说之时，我只道是哪里的神魔不守法度，生下了半魔半神之子。直到见到你，我的记忆才慢慢回复到脑海中，才想起幼时的相见，从不知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人，不知你我竟然是这样的关系？却不知原来我寻觅了这么久的半魔半神，竟然是离玉同玖岚的孩子。
　　又听无痕道：”既然，白琁是玖岚魔主的后代，可要尝试将其劝归魔族。她如今被正派抛弃，心中想必早已不再归属南离，若能将其劝回，便又能多一颗棋子。“
　　“怎么，把她找来，当你的新任主人吗？她可是玖岚之女，可说是同我平起平坐。”
　　“魔尊息怒，无痕绝非此意。众人都尊您为玖魔，承袭了老玖魔的称号，这可绝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无上荣耀。更何况，魔尊您，相较于老玖魔，功力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又岂是她一个小小的神魔之子所能觊觎的。“
　　玖魔轻笑，自言自语道：”小小的神魔之子。“
　　又对无痕道：“不必了，你去劝服她也是徒劳。一切还是依计划行事。下去吧，你今日话够多了。”
　　“是。“
　　无痕退下了。可他却不知，玖魔心中所烦之事。见过尘涯数次，这还是头一次唤了他一句“爹”，玖尘心中除了厌恶，似乎还有些其他情绪，不知那是什么，只感到空洞的悲凉。